接到姐姐电话,姐姐声音听起来有点不安。和宁檬、小艾分手后,她想给姐姐再打个电话,手机没电了。她跑去银行,姐姐同事说刚刚有个男人来找诸盈,诸盈先到对面茶室等他了。
她干吗要去茶室呢?
这是上天冥冥中的安排,引导她去找寻答案。
答案太残忍。
诸航抬起头,牙齿把唇瓣咬出两排白印。绿灯亮了,路人蜂拥着走向斑马线,只有她定定地立在原地。
她蓦地想起安徒生童话里的卖火柴的小女孩,在圣诞夜,站在别人的窗前,看着里面明亮的灯光、美丽的圣诞树,鼻子里是烤鹅飘出来的香气,而她只能划着火柴来烤暖冻僵的双手。
今夜,她也无家可归。
她伸出自己的双手,其实她不觉得冷,她的知觉是麻木的。
又一波人流拥来,她被推搡着挪动了脚步。
她路过一家网吧,玻璃门上雾蒙蒙的,里面暖气肯定开得很足。她在门前立了一会,手抓住门柄,然后又松开。
网吧让她想起晏南飞,他曾在夜晚跑来网吧找她,陪她玩游戏机,那天他就在试探她了,只是她没心没肺,纯蠢至极,没有听出来。
晏南飞这个名字在脑中现在一出现,她就会呼吸困难。
她继续向前,没有目的地,就这么不停地走。
前面聚集了许多人。商家为了搞促销,在露天里搞活动,还有表演。天寒地冻的,演出的艺人只着单衣,个个冻得脸青嘴紫。
有个穿蒙古袍子的女子在拉二胡,是那首《赛马》。很专业,也很投入,在表现骏马纵横驰骋时,头点得像小鸡吃米。
围观的人掌声如潮。
女子欠身致谢,换主持人上来继续宣传产品。
围观的人不依,嚷嚷着要女子再来一曲。女子回眸一笑,朝众人摆摆手。
那笑意可人、温婉,不似蒙古女子的豪情,而似江南女子的风韵。
诸航无由地多看了那女子几眼,看着,看着,她觉得那女子有几份面熟。
突地,血液直冲头顶。
她拂开人流向后挤去。
商家租了辆面包车做休息间,有几个身穿军大衣的堵在车门边。女子呵着手过来,直说冻死了。有个男子拿了件军大衣上前包住她,她仰起脸,亲亲男人的脸,笑道:“谢谢!”
“快进去暖和暖和!”男子拉开车门,推女子上车。
女子的手臂被追过来的诸航抓住。
“干吗?”女子皱起眉头。
“你不认识我吗?”诸航盯着她的眼睛。
女子眨了眨眼,“你认错人了吧?”
诸航笑了笑,“你不仅没礼貌,而且记性很差,一年前,你不辞而别。。。。。。”
“呵………”女子一怔,随即捂住诸航的嘴,对身后的男子笑道,“以前的校友,一时没认出来,我们去喝点热饮。”
不等男子回应,拖了诸航就走。
在一个阴暗的角落,她松开手,气急败坏地说道:“你到底想怎样,告诉你,那件事和我们无关,都是你朋友一手安排的。”
“是吗?”诸航面包车方向看了看,“你朋友呀,怕他知道你为别人代孕过?”
女子跺脚,“美女,我真没骗你。我根本不是那公司的,他们请我来演个戏而已,只要让你信以为真就行。”
诸航攥住她的手臂,太过用力,女子痛得直叫唤,“你给我从头说起,少一个字,我现在就去你男友面前揭穿你。”
女子哭丧着脸,直点头。
“我在大学就是学的表演,二胡是我副修的。有天我同学说有个活,问我接不接,耗时有点长,但人家给钱多。我大四了,课业不重,有的是时间,于是就接了。那家公司确实是代孕公司,我同学卖过卵子,才和他们熟悉的。我到那的时候,你朋友已经到了。那应该是你和她来过之后的第二天。我以为要我代孕,当时就拒绝了。你朋友说只要我装个代理孕母,越逼真越好,具体情节按照她写的做就行。她走后,我问那个公司的经理,她为啥要走这个弯路,直接找那女孩不就行了。经理说,她对代理孕母的品质不放心,必须要自己了解的。那女孩,她接触很久了,智商高,健康,而且纯真,面貌端正。她摸透了女孩的个性,对诊下药。不久,你和她一起来了,签订合同,什么订金、手术呀,都是假的,你朋友真正付的钱只有十万,我得二万,公司得八万。我。。。。。。知道的就是这些。。。。。。”
女子怯怯地看向诸航。
大概是站的位置朝着风向,诸航感到从里到外都像站在冰河中,“我看上去品质优良?”牙齿在打着战,嘴巴张了几次,才说出话来。
“你。。。。。。真的替她代孕了?”女子眼里闪着八卦的光芒,“该生了吧,男孩还是女孩?”
诸航倾了下嘴角,“生了一对龙凤胎。”
“哇,她付你多少钱?”
“一百万!”六十多万的存款加三十二万的手表,这个账没算错吧?
“真的?”女子露出羡慕之色。
诸航耸肩,转身而去。
她特别想笑,但肌肉冻僵了,不听她使唤。
下午的时候,她知道自己是一个错误的结晶。
此刻,她知道自己还是一件质量上等的工具。
父母是假的,姐姐是假的,朋友也是假的。
为佳汐代孕,她真的满怀道义,不然也不会在成功面前那么理直气壮。
她当佳汐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作为朋友,她舍不得佳汐流泪,舍不得佳汐消瘦,舍不得佳汐失落。
得知佳汐过世,她泪如雨下。
和首长结婚,为小帆帆尽职,她的出发点都是为了佳汐。
只是后来。。。。。。
后来又怎样?
她也是假的,是首长的假妻子,是帆帆的假妈妈。
有朝一日,帆帆得知真相,会不会像她今日这样呢?
一个人承受秘密的能力是有限的!
她越走越快,到最后,她在街上疯狂地奔跑,仿佛后面有恶魔在追赶。
她想摆脱这一切,她要忘记这一切,她还做从前那只快乐的猪。
当她再也跑不动时,她发现她站在了北航的校门前,保安室里透出灯光。
“找谁?”听到外面有动静,保安探出一个头。
她居然还能想出导师的名字。
“都放假了,不知在不在里面?”保安看看她,嘀咕道。
“可以借个电话打一下吗?”
保安点头,把座机推给她,扭过头又看电视去了。
初到北航的两年,她最最快乐,她有小艾还有宁檬,后来有周师兄。
大二那年,她曾和周师兄踏遍了北航的角角落落,吃遍附近的小餐馆。
拨号的手指有点颤抖。
“喂,找谁?”接电话的是个女声。
诸航闭上眼,屏住呼吸。
“为什么不说话?喂,喂,喂。。。。。。”
“你干吗接我电话?”男声出现了。
“响了很多遍,我顺手接听了,是个座机号。”
“以后请尊重我的隐私,不管是什么号,不管响多少遍,和你没关系。。。。。。喂?”
诸航默默挂上电话。
她忘了,周师兄已是过去式。
她没有惊扰保安,悄悄离开了。
校园里一片寂静,她顺着林荫道往教学楼走去,然后再去宿舍楼、机房、球场,她相信,她会把那只快乐的猪找回来。
84,心之忧矣,於于归说(六)
黑暗像一只巨大的血盆大口,把整个世界一点点吞没进去,再抿上,所有痛楚只留下无助。
诸航在校园中走走停停,徘徊不已。每一处熟悉的景物都使许多往事扑面而来,然后当她看着路灯拖长的孤影,情绪又黯然了下来。
走了一圈,诸航累了,她倚着一棵树,疲倦地闭上眼睛。
教学楼还是那幢教学楼,楼前的路灯总是半睁半闭,食堂还是那个食堂,门前的布告栏贴着大大小小的纸条,提供各种各样的信息。但诸航还是意识到一切还是变了。
从前的诸航绝不可能有这么安静的时刻。
一颗星星出现在夜空,云有点多,它并不灿烂,要用心看,才能发现它的存在。
诸航眯起眼,球场方向飘过来一点声音。
她穿过小树林,看见有几个男生正在脱衣,显然刚到。大概是职工子女,球场四周的灯亮了几盏,足够进行一场比赛了。
“算我一个。”诸航哗地拉下外套的拉链。
几个男生被冒出来的诸航吓了一跳,再看是个女的,都笑开了。
“姐姐,一边看着,这不是你玩的东东。”一个男生笑道。
诸航默不作声地看看她,扯下外套,抢过他手中的球,运到球筐下,突地手臂一扳,球从背后投进了筐中,诸航再稳稳接住,“带不带?”
几个小男生你看我我看你,姐姐很有范儿呀!
“行,算你一个。”
才跑了几个来回,诸航已汗湿衣衫。她很久没有这种痛快流汗的感觉,虽然体力有点吃不消,但她不想放弃。比赛中的她,一切烦恼全跑了,她所有的人生就是那只球,把它抢到手,放进筐中,就是圆满。
“姐姐,你是不是校队的?”和诸航分在一组的男生问道。
“专心打球。”诸航抹去脸上的汗。
不知哪个男生的手机响了,非常执著。男生骂骂咧咧跑去接,是女友找人。
“*,打个球都不放心,都快赶上我姥姥了。”男生不太情愿地捡起衣服,“下次再约吧,我要是不去,她会没完没了。”
时间也不早了,其他几个男生打趣着也纷纷捡起衣服,不想再继续。
诸航运着球,从这个球筐跑到那个球筐,没有停下的意思。
“姐姐,你把球扔保安那里,早点回去哦!”
诸航摆摆手。
终于一点气力都没有了,诸航抱着球,整个人湿得像从水中捞出来一样,她慢慢走向场边的观众席。
一道黑色的身影向她靠近。
她眨眨眼,抬头。
“来啦!”她气喘吁吁。
“这次要罚什么?”周文瑾掏出手帕递给她。从前,两人约好见面,谁迟到谁主动受罚,一场电影或一碗牛肉拉面。
诸航摇头,寒风吹过来,汗收得很快。她胡乱用衣袖擦了擦,一屁股坐到台阶上,“是我早到了。”
周文瑾低头看了看,也在她身边坐下。从她手中接过球,拍了玩。
“在这里,你可没少输给我。”他用下巴朝球场挪了挪。
“我也有赢的时候。”诸航骄傲地抬抬眉。
“嗯,赢一次就把尾巴翘上天,嚷得满校都知。”
“因为不容易呀!”不管怎样,男女体力是有差别的。
“猪,”周文瑾扭过头看她,“为什么今天约我来这?”
她沉吟了下,想说拨错电话了,但这个理由说不过去。
“周师兄,你后悔过吗?”
“后悔什么?”
“很多事。”
“男人的世界里没有后悔这个词。即使是错的,也要承担错的后果。”他捡起地上的外套,替她披上。“你呢?”
“我也不后悔,药店里没有后悔药卖。”
“猪。。。。。。”周文瑾的声音突地放低,低得风一吹,很快就散了。“回到我身边来。”
诸航眼睛刺痛,她低头把鞋带解开又重新系好,“怎么回?”让时光倒流,回到大二的时候,然后重新理牌?
“你。。。。。。离婚,我和姚远分手。我可以辞掉现在的工作,我们两个出国或者去上海、广州,找一份工作很容易。”
诸航按住胸口,心跳已经恢复平静,“周师兄,我不做小六的。”
“小六?”周文瑾蹙起眉。
“两次小三,不就是个小六。”诸航自嘲地笑。而且部队不比地方,大概不是想辞就能辞的,周师兄昏头了。
“你在意?”
“我在意的。”
“为了他?你嫁他是因为你爱他吗?”
诸航站起身,朝他伸出手,“周师兄,陪我打场球吧,最后一次,让我们师兄妹在这里划个句号。”
“猪,你找我来其实还是为蓝色鸢尾那件事?”周文瑾有点动怒了,“你在害怕?”
“打不打?”诸航抢过球。
周文瑾突地双手扳过她的肩,“猪,你不明白我那样做的意思吗?我不在意你是不是黑客,我都会张开双臂等你。但别人做不到。我就是要证明给你看,谁更爱你?”
“姚远呢?”
“我从没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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