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旭说是去托运瑞士军刀,可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石小余心急如焚,给他打电话,他关机了。播音员柔和的声音在候机楼的各个角落里软绵绵地响着。
“女士们先生们,您乘坐的前往北京去的3010次航班马上开始登机了,请携带好您的行李物品在39号登机口登机……”
石小余疯了一样一遍遍地拨打着杨旭的手机,手机突然通了。
杨旭在手机里“喂”了一声。
石小余如释重负后,马上大发雷霆:“杨旭,你有病啊?这时候关手机干什么?啊?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
“知道你还不着急?你这人怎么这么别扭?成心往死气我是不是?你要是不想跟我结婚,早点儿说!”
“石小余,我不想跟你结婚。”
“你说什么?”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不想结婚。”杨旭提高了声音。
“杨旭,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这种玩笑?你没听到登机的广播吗?”
“我没有开玩笑,这话我早就想跟你说,可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一直拖到现在才说出来。”
闷棍砸在头上,眼前金花乱飞,石小余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竭力把声音放平和了,她说:“咱们没有时间闹了,快过来检票,我在检票口等你。”
“别等我,我肯定不跟你去北京了。”
“杨旭,你想逼疯我是不是?”石小余喊起来。
“你别喊,你一喊我就心慌。这几天我整夜睡不着觉,一想结婚这件事,就焦虑紧张,一身一身地出汗,得了病一样。我想我是害怕结婚,真的害怕。刚才我下了最后的决心,小余,咱俩不能结婚。”
“你怕什么?你到底怕什么?”
“我怕感情束缚我,我怕生活束缚我。因为我对未来不能确定,所以我现在不能结婚。”
石小余蒙了,她结结巴巴地问:“你不确定我们之间的感情?”
“现在咱俩不错,可不能保证永远好下去,你不能保证永远,我也不能。”
“我爱你,你心里很清楚。”
“清楚什么?我不清楚,你也不清楚。”
“杨旭!”石小余声嘶力竭地叫了一声。
“你别喊,喊也没用。我在你眼里一直是个没有责任感的男人,你的直觉是对的。”
“杨旭,你到底想干什么?”
“能说清楚我就不会拖延到上飞机前才说,我觉得咱们都不够冷静,应该分开一段时间,各自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自己的未来,这样对你对我都好。”
石小余要崩溃了,她疯了一样往安检口外面跑,跟往登机口走的人流形成了明显的逆流。
“杨旭你不是人!你简直不是个人!”
“石小余,你要是决定恨我,那就恨好了。我们俩以后的关系完全由你决定。我不结婚为了我好,也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为了我好就马上跟我上飞机去北京!”
“石小余,你别这么感情用事,我办了退票手续,已经坐出租离开机场了,你还是按照你的精神需要,回到你妈妈的身边吧。以后的事情我们以后再谈。这一段时间你不要找我,我也不去找你。咱俩在一起的能量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彼此都需要补充。”
手机里传来嘟嘟的声音,杨旭挂了电话。石小余哆嗦着重新拨过去,对方已经关了手机。石小余眼前一阵阵发黑,她绝望地往登机口走。悲伤铺天盖地地拍过来,眼泪噎得她几乎闭过气去,她张开嘴巴想喘一口气,号啕声突然喷涌而出。身边的旅客吓了一跳,纷纷回头看她。石小余撑不住了,她“扑通”一声跪坐在传送带旁边,声嘶力竭地哭起来。昏天黑地中,她隐隐听见了有人在一遍一遍地叫自己的名字。
追赶我可能丢了的爱情 一(4)
“石小余,石小余,乘坐3010航班去往北京的石小余女士和魏劲戈先生,你们乘坐的班机就要起飞了,请马上登机,请马上登机。”
魏劲戈在机场停办手续的前十分钟买到了这张退票。他来上海开会,然后飞北京转机去银川,开另外一个会议。会议的时间是定好的,机票却订不着。他决定自己跑到机场来碰碰运气,运气还真叫他碰到了。他在广播声的呼叫声中一路狂奔,带着风从传送带旁边跑过去。跪在地上的石小余差点把他绊倒,他踉跄几步用手撑住地,他的脸距石小余只有一尺远。他看见这个女人像猫一样弯着脖颈,脸上的眼泪暴雨一样肆意横流。绝望把她逼到了完全目中无人的境界中。魏劲戈捡起来机票放到石小余的膝盖上,嘟囔着道了声歉。他历来不喜欢这种缺乏理智的女人。从上海到北京,再从北京转银川,两个航班的飞机时间卡得很紧,他要分秒必争,没有时间管别人的闲事。
检票的时候,工作人员告诉他说,飞机晚点了,还有一个叫石小余的乘客到现在都没有露面,她不登机,飞机就起飞不了。石小余?他想起了刚才见过的那个名字。
石小余相信直觉,可是这一次她哭昏了头,所有的直觉都不起作用了。过去杨旭也耍脾气,耍完就过去了,该干什么还干什么,这样做,是第一次。石小余不相信杨旭能在这个人生的关口上,真的能把自己一个人扔在这儿跑了。他是想用这个手段吓唬吓唬她,以便获得一个永久的爱情保证。这次,他玩过了头。手里的双刃剑伤了自己也伤了别人。石小余的脑袋抵在移动电梯的护栏上,把断了的哭泣重新连接上。懵懂中她意识到,杨旭把自己像导弹一样发射了,出去就再也不会回头。魏劲戈跑到她身边用指尖扒拉了她一下说:“喂,登机了。”
石小余没有动弹,她的白皙的脖颈天鹅一样地弯着,魏劲戈知道自己跑神了,他劝她说:“有什么想不开的事?咱们上了飞机再说!”
小余无动于衷,雕像一样地趴着。
“小姐,这是公共场所,你要有公共道德。你买的是一张飞机票,乘坐的也不是私人包机,你除了为自己想也得学着为别人想想。你总不能因为自己的心情不好,就让飞机上的二百多人陪着你活受罪吧?”
石小余像没听见一样,魏劲戈生气了,他一把把她拽起来说:“你给我起来吧!”
石小余甩开魏劲戈撒腿朝登机口的反方向跑。魏劲戈追上去使劲把她拖回来,强拉硬拽地拖进了检票口。
3
关海黎挂了妇科的专家号,汤正远也请了假,陪她一起到医院里来了。护士在候诊台前用麦克风重复着就诊规则:“我叫到谁,谁就到指定的诊室去,请不要大声说话……”
关海黎心里害怕,她抓着汤正远的手恳求他说:“叫到我的时候,你一定要陪我进去。”
“我倒想进去,人家不让老爷们进去。哎,我说,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我身上都是冷汗。”
“你看你,咱是检查一下,又不是得了绝症。”
汤正远拿过来她的手给她焐着。
“张虹医生的6号赵杰,李丽珍医生的10号关海黎……”
关海黎激灵一下站起来,她紧张地看着汤正远。汤正远搂着她的肩膀,连哄带劝地把她送到了诊室门口。
“别紧张,别紧张,我就在外面等你。”
关海黎在医生的指导下做完了一系列的检查,B超、尿检,血液化验,哪一项都没落下。回到诊室医生又细细地给她摸诊,问了她月经的情况,问了她是否有孕史,关海黎都明确地作了回答。医生洗干净手,重新坐在桌子旁填写诊断。
关海黎问:“大夫,我是不是怀孕了?”
“没有怀孕。”
“啊?没有?”关海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从化验指标和检查结果上看,你没有怀孕。”
“我停经两个月,头晕,恶心,所有怀孕的反应我都有。”
“这是假孕现象,假孕不仅能停经,恶心,而且还会呕吐呢。”医生耐心地解释着。
“不对!不对!大夫,我六点就起来排你的号,你得再好好给我查查!”关海黎叫了起来。
汤正远不知道诊室里的情况,他一直伸着脖子往这边看,脖子都挺酸了。看见关海黎出来了,慌忙问道:“怎么样?怎么样?”
关海黎又聋又瞎,脸色铁青地从他身边走过去。
“嘿,我问你话呢!”
“想听什么?你想听的大夫一句都没说。”关海黎没好气地说。
汤正远心里一沉,知道他在床上做的各种努力都白费了。
“咱不都是按书上说的做的吗?连姿势的角度都不差,怎么还不行?”
“你问我,我问谁去?”
“你看你这人,一说就掉眼泪,书上说怀孕这事不能急,得放松,彻底放松了才有机会怀上。”
“你要是想让全世界人都知道我是个生不了孩子的废物,就再大点儿声喊!”
汤正远看了一眼恼怒的关海黎,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世界就是这样奇怪,没想要孩子的时候,关海黎的眼睛里根本就看不到孩子,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遍地就开满了鲜花一样的孩子。街上走着的女人,跟自己年龄相仿的,拉着齐肩高的孩子,比自己年龄小的,怀里抱着孩子。看看自己,马上奔四十了,怀里和手里还都是空的。想到这里关海黎腿一软,差点跪在马路上。汤正远一把扯住她。
追赶我可能丢了的爱情 一(5)
“你看你,走路看着点儿。”
“看着呢,怎么没看?”
“你看什么了?”
“我看哪个女人都比我命好。”
“瞎说!”
“我瞎说?你要是到现在还看不出来我命不好,那才是瞎了呢。”
经验告诉汤正远,这女人来劲的时候千万不能硬顶,要顺着她的意思拐。否则少则三天,多则一个礼拜,你横竖都没有好日子过。
“我瞎了,我瞎了还不行吗?”汤正远马上和稀泥。
“我饿了。”关海黎斜着眼睛看着他。
“忍一忍吧,妈叫咱们回家去吃呢。”
“我走不到家了。”
关海黎推门进了自助店。汤正远一百个不情愿地跟了进去。自助台上的食品色彩缤纷,琳琅满目,没有一样对汤正远的胃口。
汤正远皱着眉头扒拉着盘子里的酸黄瓜、薯片等不值钱的东西,他心疼得直嘬牙花子。
“还三十八块钱一位,白给我都咽不下去。”
“没人请你来。”
“请我?我花一份钱请你,人家都不让我坐在这儿看你吃,我还得给我这份难吃再掏一份钱!”
汤正远叉了一块泥肠扔进嘴里没滋没味地嚼着。
“我就不明白,你一生气为啥非得吃东西,吃不要紧,还非得到外面花着钱吃。你说你这肚子里面又是气又是鸡腿的,搅和在一起能舒服?”
关海黎把吃完的空盘子放到一边,开始吃色拉。汤正远喝了一口汤,奶油味儿呛得他打了个冷战。
“甜不甜咸不咸的真闹得慌,比我做的疙瘩汤差远了。”
“你的肚子除了疙瘩汤还认识谁?”
汤正远站起来,专拣油大肉多的食品弄了满满的一盘子放在关海黎面前。
“我看了,这里就这几样肉值钱,可我一样也咽不下去,咱家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我那三十八块钱你得替我吃出来,要不非把我急得脑血管破裂了不可。”
关海黎“扑哧”一声笑了。
“你看你这人,做人就是含糊,哭就好好哭,笑就好好笑,哭和笑掺和在一块算啥意思?”
4
飞机起飞后,空姐告诉魏劲戈,飞机大概晚点了半个小时。
魏劲戈心里着急,让她跟北京机场联络一下,问问去银川的那班飞机能不能等等他?
空姐答应了并给他端来了咖啡。
“这位小姐喝什么?”
石小余没听见一样,她红肿着两只眼睛,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她想到了家里等着她回去的妈妈,眼泪又噼里啪啦地掉下来。
石若玉心神不定地坐在沙发上。突然想起来小女儿的飞机已经飞在天上了,急忙站起来,顺手打开电视。她习惯一边看电视,一边干活。菜放到哪了呢?石若玉里里外外转了一圈,也没见她刚才到市场买回来的菜。
“活见鬼!这才是活见鬼呢!”
她气哼哼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她看见了菜兜子,就在茶几下自己的脚旁边。石若玉开始择菜,刚择了几个豆角,就心烦地干不下去了。关守家像块石头堵在她的胸口上。她给儿子拨通电话,当关键的声音从电话里传过来的时候,石若玉又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了。
关键问:“妈,你有事吗?”
“这话问的,没事就不能跟你说话了?”
“我这儿开会呢。”
“开会也得吃饭吧?早点回来,千万别忘了到机场去接小余他们。”
石若玉压了电话,石头还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