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已经赔过来了?”后来班霆问母亲。
“还没有。”
“那叔叔婶婶急巴巴地干什么。”控制下却依然比疑问更明显的嘲讽语气。
班霆母亲似乎想扯出个笑容,但最后只是摇摇头说:“他们啊……”
“爸爸怎么说?”
“你爸他……”伸手替男生整理衣领,“其实今天下午,你爸接到了你舅公的电话。”
“舅公?”班霆觉得这个称呼陌生得像初次听闻。
“你爷爷不是有个弟弟在外省么,你该称舅公的。虽然你没见过。”
“……他来的电话?”班霆看着母亲的神色,一点点提起嘴角,“想分钱,真的?”
逢年过节聚上一聚,主要比较一下各自的生活状况,孩子们的成绩水平。然后几个
月也联络不了一次。见面的概率比常坐车次的售票员还要少。直到在某些可以露脸的时候,扯上近或远的血缘的关系,堂堂出现。所谓“亲戚”这种关系,有时候就是这样的这种关系。
“原来还真会有人说得出口。”班霆说。
被右侧问题牙齿牵扯起的下颌勾出更简练的线条,“好像吃苍蝇。”
做母亲的明智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她想起什么,对班霆说:“今天我去市场买菜的时候遇见了季老师和他女儿。对,就是高一时教你数学的季老师,你那时还去他家补课的,记得么。如果不是他去年调职,你现在的数学老师可能也还是他吧。”
全宇宙至此剧终(第三回)(4)
班霆母亲又说:“他女儿我倒是第一次见,看着真漂亮,叫什么名字……他有介绍
过,”露出回想的神色。………读吧文学网是全球最受欢迎的电子书门户网站!。du8du8。………“好像叫——”“季安巡。”班霆站直身,回答说:“是这个吧。”“啊,对。没错就是叫这个。”
牙齿疼到半夜。班霆干脆坐起来,重新回到写字台前开了灯的男生发现自己放在一边的手机。小屏幕上显示“1:09”。班霆打开翻盖,一路沿菜单按进“短信收件箱”,最上面一条的“发信人名称:”后跟着“季安巡”。
他朝下按。一路朝下。男生的手指停留在键盘的“↓”按扭上没挪开。愈加流畅的翻页速度闪过一排排发件人的名称。上百条过去,在接近收件箱底部
时,频率越来越高,似乎淤积在一起的一个又一个“发件人名称”,“季安巡”。朝下。最后都是“季安巡”。整齐排列。
一定是被很厚的滤纸过滤了,所以此刻几乎没有余下什么。班霆放轻脚步来到外厅给自己倒杯温水,明天会是下雨的前夜,窗外连月光都没有。完全一体的黑暗里,下颌右侧微弱跳动的神经,出奇的安静。
第二天是预定去牙防诊所的,男生也在钱包里准备好了医疗卡和学生证,而放学后班霆站在去往医院的电车站台前,收到了父亲发来的简短信息。寥寥一句话写着“赔款送来了”。
眼前浮现因为气愤而泛泪的女生的脸。并且这次没有立刻从脑海中把它撤换。班霆抚着手腕上的表带,近一步深化的回忆开始逐渐外扩着清晰的边缘。于是辛追身上的短袖制服,相当瘦弱的个头和同样白寥寥的肤色,都渐渐重现在出来。
回过神时已经离开站台几米远。班霆停下脚步看了看,继续朝前走到马路对面——每晚回家时乘坐的电车站台。至于牙医,他想,还在可以忍耐的范围内。
'chapterTHREE:“不是挺好的嘛。”'
高二和高一能够照面的概率还是低了许多。但是裴七初在接连两次之后,当第三次遇见贝筱臣时她便问说:“你周二改骑这条路吗?”
“是呀,周二的话,改去外婆家吃饭——”并列在女生旁。
和自己猜测的八九不离十。裴七初借着路边一排玻璃橱窗稍微检视了一下自己的衣装,匆匆扫到的几眼里,感觉不到太大的瑕疵。她有些低下头笑起来。侧过脸看贝筱臣,男生难得地被风吹开了原本的发型,露出额头的样子看来往“可爱”偏转了些。
“她今天请假提前回家了。”裴七初说。
“啊?……哦,”等理解后,“出了什么事?”
“我不太清楚,但觉得或许应该告诉你一声。”
贝筱臣支起一个表示感谢的笑,跟着点点头。
“是青梅竹马?”
“这四字从什么时候起变得听着这么肉麻了。”没有否定。
“不是挺好的嘛。”
这话没有玩笑或揶揄的意思。
裴七初回到家时晚饭已经摆满了一桌子。都是目前赋闲在家的爸爸的劳动成果。此刻他托了朋友帮忙暂时打一份零工,权当过渡。而昨天傍晚,他给裴七初发去一条短信说“今天你打车回家吧”。裴七初当时已经推着自行车走出车棚,她按了个“为什么啊”过去。过去十几分钟才回复来一条解释写着“爸爸今天打车可以报销的我坐公交车回家了你去打车吧记得把发票留好给我”。
没有标点是因为爸爸总嫌这个手机的输入法里要调进标点很麻烦,对他原本已经不太利落的速度来说是又一个障碍,所以每条信息都是这样一口气到底。
一切都是渐进式的。先是妈妈说“卫生间的灯要随手就关”,然后买面包的时间改成晚上六点后的面包店全场八折时段,随后去超市里购买牙刷,挑的都是“买2送1”家庭装,最后就是一条短信,没有断句的“今天你打车回家吧”。好像叶子终于以摇摇摆摆的姿态坠落,溅起灰色的空尘。
茫然了一段时间。然后充电完成。有盏灯跳动了两下,最后照亮在“心酸”的位置。
全宇宙至此剧终(第三回)(5)
“是真的。………读吧文学网是全球最受欢迎的电子书门户网站!。du8du8。………”裴七初对贝筱臣笑笑说,“我要是有个这样的朋友,一定天天缠着他,有什么难过的都哭给他听。”
“好啦,知道啦。”男生似乎被说得有些窘迫起来,朝她摆了摆手,“欸……还好辛追跟你不一样。”
车流稍微前后变动,距离拉开,裴七初盯着贝筱臣露出在颈后衣领下的小截领带花纹,黄白黄白黄。
是真的。'如果是我'。
都哭给他听。
“还好辛追跟你不一样。”
学校里先前提及的“献爱心”活动还没讨论出个头绪。虽然社会上需要人伸手相援的病患家庭为数不少,但上面感觉需要一点新意,一直也没定下来。裴七初和副班长的女生开玩笑时曾表示“那就干脆别搞了,20块饭钱对我来说有延续家族香火的重要意义”。
课后辛追向裴七初借走昨天老师布置的外语作业。
裴七初一边递过去一边问:“家里是有什么事吗?”
“嗯?昨天?”从作业上看着裴七初说,“家里来亲戚。”
“啊是么。”
“嗯,是的。”
昨天傍晚带着家里能够凑出和借到的最后一元钱,辛追跟着父母一直到了对方家庭的住宅小区门外。装了一个中等提包的十四万元,比想象中的体积要小得多。为什么会有这样认识上的偏差,辛追想,也许因为家里积攒得太辛苦。爸爸向人打电话借钱时她塞着耳机听广播,于是一边传来电台里节律欢快的歌声,而一边是越来越尴尬难堪却还得继续僵持着笑容的脸。然后她转开头去。
得到父母的同意,辛追没有继续跟着同行,她等在住宅楼外的沿街小店前,刚下过雨的街面还维持着饱满的水汽,而入夏的风也许更适合用“惬意”来形容。
对面街角有车站,下班和放学的高峰,来来往往的车辆放下一批又一批乘客。
等到他们慢慢散开去往各自的目的地,几个朝辛追这里走来的人影中,停下一个在他面前。男生右手拿着的褐色雨伞还垂落着断续的水线,等他开口辛追才回过神认出来。
“唷。”班霆说。
“……”辛追没应声,视线很快地转开去。
班霆知道女生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所以对她的态度也并不在意。而整个事情的转向比预料中来得更快,是因为又下雨了。辛追从听见雨伞重新打开的“嘭”一声,到为了照顾两人所站的范围而又靠近了自己半步的男生的衣服,然后是听着很顺理成章的问句:“这样不舒服吧,进去坐下不好么。”
路上已经跑起了避雨的人。
认识班霆的女生想对外形容或介绍他的样子,与其绞尽脑汁想着在形容词上翻新,后来有人干脆一句话总结“看着他你就会变安静,不想说话只想看着他”。而其中“不想说话”的原因或许有“给吓得”之类的搞笑成分,但结果其实并没有太大偏差,尤其是女生,往往越坐越沉默,拼命地在底下绞着衣角或手指以安抚不安分的心跳声。
但这只是“普通情况下”。
辛追跟着班霆坐进沿街小吃店。这里不提供免费的座位,班霆在柜台买了两杯饮料。坐下后他说:“如果你不乐意让我请客,放着好了。”辛追看了看他,沉下视线。
“荔枝……”服务生送上调制好的饮料时报了一遍名称。辛追重复了一下自己面前那杯饮料里的关键词。
这语气还真听不出是喜欢或是不喜欢,班霆的目光在女生脸上研究似地停了片刻。过一会辛追开口问:“你家会买吧。”
“嗯?”
“夏天,买荔枝。”
“有时会。”
“6、7元一斤,真的比别的贵很多。”
“嗯。”其实自己不太清楚。
“……”辛追沉默了一下,接着她说,“有没有在超市里遇见过那些发现可以免费试吃就不停贪小便宜的人呢。鱿鱼丝、外国进口的菠萝,或者荔枝之类。”
全宇宙至此剧终(第三回)(6)
“总会看见的吧。读吧文学网,更多更快章节请访问 。Du8Du8。。”班霆说。
“像在超市里白吃东西,买只比外面市场便宜几角钱的鸡蛋,为了省几元车费而追赶免费的班车,里面挤得密不透风总有人吵架。你会觉得这些事都是那类人应得的吧,你体验过哪怕一次吗。毕竟不吃荔枝也不会怎样吧,省几毛钱、几块钱的零钞也不能怎样吧。可偏要搞得这么下作,这么可怜,谁也没有逼着他们这样做吧。”辛追握在桌角的手用力卡着关节,“但是很多人就是这么生活啊,很多人的确买不起荔枝又想尝,几角钱几块钱都得省,买便宜鸡蛋的队伍长到可以绕过整个超市外层,他们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一直连高价点的水果都没办法想买就买。钱对他们来说就是这么重要,比什么都现实,比什么都直观。”
“为什么不能考虑钱的问题。对我们家来说,问题归根到底就在这个字上。很龌龊吗,很市侩吗。哪怕你当时说的话我不能反驳,但为什么不承认14万元的存在呢。就算你不以为然,可官司赢了,14万赔款的的确确拿到手了,那我家官司输了,交了这么多的钱,就应当‘没什么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吗。”
“只是官司赢了的人,才可以高姿态地说一些理智的堂皇的话罢了。”辛追说。
'chapterFOUR:“见到钱就是这副样子。”'
班霆作业写到一半,听见屋外突然变得激烈的声音,突兀地穿透进来。他立刻拖开椅子走到门边,想开门的手却在随后停了下来。
决定还是不要贸然闯出去。父母和叔叔婶婶在外不知谈到什么地步,自己突然露脸也许会只增加尴尬的反效果。
男生靠着门站住脚,只把头抵着门边,依稀还能听到一些。
“你们不要太过分——”
“当初老爷子谁照顾得多?03、04、05年春节还不都是我接他来住!——”
“这种帐算来有意思吗,如果不是指望老爷子那里的房子动迁有动迁费,你们会这么主动打死我也不相信!——”
“话怎么能这么讲——”
“老爷子前一套房子,还不是你们都拿走了,所以我今天要说,这14万,你们想吞掉也不是没可能的——”
“你给我出去!——”
持续在门另一侧的骚动,并没有因为眼下已经是晚上九点半而稍微有所收敛。班霆在靠着门摆放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来。前些天刚看完医生的牙齿现在已经平静多了。他弓着肩,手托住那里。眼睛不知聚焦在什么地方,直到过去半小时后,班霆妈妈来敲门,他站起身。
“他们走了?”打开门,问妈妈。
“■■■,□□□这两个流氓!”比妈妈回答更快的是班霆父亲在客厅里余怒未消的指责。重复说了几次叔叔和婶婶的名字。
“吵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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