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教练是机械驾驶教练,短小精干的一个老头,平素脾气就不小,举手投足透着彪悍,届届被评为四大金刚教员之一。叶木棉千不该万不该看到摩托车激动,居然在他的训练课上做了个高难度花式动作,被老郭当场一顿好训,周末留了堂接受再教育。
一干人等吐吐舌头,惹谁不好,去惹那个牛魔王。
高城和几个死党早就合计要充分利用某人特长,今天去公园烧烤,口水都流了一个月了,作料物件昨天也预先请人准备了,还特意留了心眼没好好吃中饭,结果内定大厨不到,剩下的几个,都是光会吃,不会烤的主,可东西都准备好了,总不见得放着等下个月,这顿饭折腾的,人仰马翻,烤的东西不是青烟缭绕就是茹毛饮血,吃完一顿烤鸡烤羊烤牛烤里脊……高城四个居然饿狼似的找了家小店一人叫了一大碗面充饥。
一群人垂头丧气的进了校门,就看到在操场上疯跑的叶木棉,可怜啊可怜,肯定被郭金刚罚了,这么一想,倒觉得怪同情的,如意算盘没打响的高城等人立刻内心获得了平衡。
可等叶木棉跑过来和杨琳等人打招呼,高城这才发现,大冬天的,木棉跑得汗涔涔的,脸颊却染着胭脂色,身上居然还隐约有股酒香。
“咦,木棉姐,你喝过酒了?”杨琳也觉察到了。
“哟,还闻得出来啊,不行,我得再跑两圈,都是师傅不好,硬拖我喝酒,还好没遇到值勤的。”
“哪个师傅?”
“郭教官啊。”叶木棉已经跑了出去。
一干人等呆若木鸡,小胖子先反映过来:“靠,对我们凶得要命,凭什么叶木棉就这待遇啊。”
郭教练倒没得失心疯,他以前是飞车特技队的,年纪大了才退了下来,手里那点活藏着掖着都快发了霉,只觉英雄寂寞,后继无人,忽在云云众生中发现了木棉这特别胆大不要命的“奇葩”,越看看是欢喜,立即好酒好菜隆重请叶木棉喝了顿拜师宴,正式传业授徒。偏偏叶木棉天生喜欢飙车和行车特技,一老一少,颇为臭味相投,一个教的尽心,一个学得用心,叶木棉的倒是车技蹭蹭往上长进。
杨琳的成长
眨眼,来军校也半年了吧,习惯了,也就屈服了,有过不甘心么?忘记了,好象是上辈子的事,现在,这里,手里紧紧攥着,再也不肯放开,原来就这么融入进来,原来,真的喜欢上这个地方,喜欢这些人,这些事,喜欢脊梁挺了又挺,血液里流淌着的军人荣誉。
这届的新生中年纪最小的是杨琳,长着娃娃脸,一双圆圆的大眼睛,偏生还习惯往圆了里瞪,甚是可爱。她和木棉一个区队,天生个子瘦小,学课成绩再好,可体能这一项一直不过关,木棉便把杨琳分到自己组,遇到有小组竞技项目就能分担点落后率。杨琳自己觉得惭愧,很是刻苦用功,叶木棉自己训练不叫苦,可每次看到杨琳体能训练回来,汗涔涔的象从水里捞出来就心疼,忙不迭的鞍前马后伺候着,又是打水,又是放松肌肉,张敏就笑话杨琳,叫她“宝宝”,杨琳虽然不忿,可体能这玩艺可真不是一蹴而就的,半年来,即使这么训练,几次五公里的武装越野,她居然一次也没能跑到底。
这天早上出操,一区队和二区队起哄,居然区队越障接力比赛。杨琳的身量小,速度又不够快,越障训练本来一直就不过关,偏生两个区队治气,挑的障碍场地要比标准的高了半米,杨琳看着心里就一凉,她队列排头,第一个开局,只得吸了口气,助跑,起跳,翻了一次,手都摸到障碍顶了,后继无力,滑了下来,二区队的一片叹息声,这边一区队的已经过了老远,杨琳觉得自己拖累了区队成绩,心里难受,便刻意往后躲,意思是自己放弃了,冷不防被叶木棉虎着脸一把揪住,“躲什么啊,再来。”堵了后路就推上去。这回起跳不充分,连边都没沾上,又滑了下来。
基本二区队的都开始抓耳挠腮,杨琳眼圈就红了,木棉却不肯放过她,拎着她的脖子就到了起点:“再来,都勾得到顶,就能翻过去。”
杨琳的眼泪就扑簌而下,叶木棉看一眼她,又说,“哭什么,练了这么久,白练的么?”有几个学员凑过来说:“要么杨琳就算了?怪可怜的,再说一区的都跑到第三个人。”
木棉瞪了一眼,怒道:“输不起么?输不起不要玩,说了是一个区队,少一个人怎么回事?赖皮啊?”放软声音,拍拍杨琳的肩,“再来!”
杨琳被木棉一喝,倒激起斗志,狠狠用袖子一抹眼泪,助跑,咬牙拼命起跳,利落的翻了过去,开了好头,就有了信心,后面几个障碍居然顺利通过,二区队的学员们大力鼓掌,倒象已经争了第一,杨琳激动,又落了眼泪,就在泪眼婆娑中跑到了终点。
后来的接力,二区队的再赶,也堪堪落后了一个人次,这便是输了,叶木棉心情却大好,笑逐颜开,一勾杨琳,伸手把她的头发揉得象个草窝:“行啊,这不成了,以后越障就不怵了,你看着,下回我们就毙得他们满地找牙。”这话说得大声,传到一区队那边,连高城都听到了,横了一眼,居然什么都没说。
叶木棉是真为杨琳高兴不假,可这么大声挑衅,却是留了心眼,希望一区有诸如高城这类火爆脾气跳出来单挑之类的,也好有机会扳回一城,偏生谁也没应战,立刻落了个有劲无处使,悻悻收场。
杨琳自此一役,有了自信,慢慢各类训练也能跟了上来,虽然在区队里还是垫底,可基本都能达标。
转眼元旦,学校照例要搞个联欢会,便算过年。一个学校,近三千人,一共只得三名女生,节目是肯定逃不掉的,张敏和杨琳商量着三个人一起唱首歌,意思到了就行,可叶木棉甚有自知之明,她压根本没啥文艺细胞,唱歌基本属于摸不着调门的,打死也不敢张这嘴,立志有赖则赖,决不露拙。
张敏受累,还担任报幕员,和她搭档的是周子彧。可怜周子彧这翩翩少年,冉冉升起的一颗文艺明星,偏偏有个练门——看到张敏就脸泛桃花,话都说不囫囵,这主持串词说得结巴,简直惨不忍睹,排练了几次,张敏忍无可忍,找上木棉:不唱歌,主持总行吧,中国话,您说得溜着呢。
木棉寻思着这个难度倒不高,痛痛快快接活,她没什么经验,只得花一个晚上赶工把串词背得滚瓜烂熟,也没时间排练了,奔哒着就去第一线,进门脸就一黑,搭档居然换成了高城——周子彧千求万请找高城换的,他也觉得自己遇到张敏庄严完成报幕任务的可能性不大,只得忍痛割了爱。
当叶木棉和高城两个人在后台恶狠狠的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在场所有的文艺青年都倒吸了口冷气,天雷勾地火,这俩小祖宗怎么挨一起了。
周子彧和张敏终于意识到自己无组织无纪律的率性而为犯了巨大的错误,可,来不及了,当周子彧羞赧的提出还是自己来时,高城扬了扬眉,几乎是斜睨的瞅了一眼叶木棉,拧一拧头颈:“凭什么是我换啊?”听到这话,叶木棉以一种不屑的表情扫过高城,表示无视这个人的存在,张敏看她那神色,楞没敢开口。
黑压压坐着近三千人的报告厅,出于军人的习惯鸦雀无声,俩报幕的别别扭扭的上了场,故作镇定的往那儿一站,下面突然就喷笑起来了,谁不知道指挥系这届新生里两区队长掐架已经掐到人神共愤的地步?高城的眼神就很无辜,叶木棉则是觉得很受伤,什么都没干,下面笑什么场啊?
这会儿再撂摊子已经来不及了,谁还敢接这烫手的山芋?说实话,高城和叶木棉串词背得都不错,可下面的人看到两个中规中距并肩而立就笑,坐得近的研究表情,坐得远的研究语气,总觉得能看出些道道,倒象葛优转行演了正剧,虽然表情肃穆台词严谨,可还是觉得喜庆的很。下面的越笑,高城和叶木棉就越沮丧,他们情绪越低落,下面的就笑的越起劲,好好的一场迎新年晚会愣被他们变异成了十分复杂的局面——报幕的表情象在开追悼会,台下的人象在看双人相声,主持人相当荣幸的成了最受关注的表演者。
好不容易捱到了全部结束,叶木棉气鼓鼓的回了宿舍,张敏和杨琳看到她表情,到底没摒住,哈哈大笑起来,杨琳一边在床上打着滚一边捂着肚子叫唤:“哎哟,我的妈呀,笑死我了,笑得我肚子痛死了。”木棉上去捶她,打了两下,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笑了起来。
打那之后,叶木棉把主持也划入决不可沾的文艺项目之一。
番外
别看叶木棉这个也逞能,那个也彪悍,可要论起是不是个好兵,那要看是谁回答这个问题,如果回答的是最有发言权的张明忠教官,他肯定回忆着往事,摇着头,老泪纵横的说:“我失算,我错了,再来一回,王八羔子才让她当区队长。”
叶木棉从小调皮捣蛋就是个闯祸胚子,小学到高中的所有老师目光炯炯都认识到这一本质,所以从来没担任过班长,别说班长,就连小队长都没沾过边,要不怎么说人民教师明察秋毫呢,张明忠老眼昏花,一时不察,让她当了区队长,叶木棉浑身的臭毛病就立刻出来了,还带坏了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臭小子。譬如说,每次轮到值日,红袖章一套,她倒也中规中距的满世界溜达,可从来没抓到过违纪违规的,即使犄角旮旯里几杆老烟枪凑得欢,叶木棉抬高了头,额头上写着“我没看见”四个大字,坦坦荡荡就飘走了,她从内心压根本就没觉得这是不对的,更不屑背地里扣分、记名字、告黑状这种行为了,理直气壮的定论为太不仗义!!
再譬如说,这家伙不知道是不是在学校遍布内线,但凡学校有点风吹草动的活动,张教官上午才知道,下午叶木棉就能嬉皮笑脸的堵办公桌——要票。有些演习观摩,票子最吃紧,新生是不给名额的,木棉软磨硬泡,从同学们眼巴巴的盼着到这不是欺负我们新生嘛,从功夫要从娃娃抓起到人民解放军的素质教育,缠的张明忠同志一个头,两个大,好在,我们张SIR在学院里还是有点名望的,即使搞不到票子,带一两个学生进去还是不成问题,可你要了就要了,那倒是好好派啊,区队长、班长、学习骨干,那不是一抓一把?叶木棉不,她信抓阄!!!美其名曰:富贵在人,成事在天。边摇晃着阄票给人抓,嘴里还要吆喝:“买了,买了啊,买定离手!!”有一回,集团军的演习啊,那票子实在搞不到,老张只得许了叶木棉一个名额带进去,过了会儿,叶木棉眉开眼笑的过来报告,去的人已经选出来了,张教官就犯嘀咕:“屁!什么选出来的,明明是抓出来的。”结果,千军万马啊!硝烟滚滚啊!大场面啊!张明忠教官带着一个娇滴滴,脆生生,瘦瘦小小的杨琳出现在观摩台,还得腆着张老脸的说杨琳是自己的得意门生!张明忠那个气啊,可下回木棉要票,还得四处奔波,要不旁人怎么都说张教官带了这么多学生,就最疼这一届的呢,只有老张郁闷的跟小白菜似的,打落了牙齿只能往肚里吞。
叶木棉,就一小小的区队,可真护犊子,最见不得别人欺负她队里的人,队里也有样学样,什么事都一股绳,技术训练不用说了,叶木棉作为一个标杆基本压得人人卖命,可连吃饭前拉歌都要比别的队高几个分贝这就有点过了,最让人担心的是张明忠教官居然发现这队里学员管木棉不叫区队长,管她叫“老大”!!这令他颇为焦虑这个区队在叶木棉的带领下会发展成一帮子兵痞,这可怎么跟党、国家、人民、学校领导、学生家长交代啊!张教官指出了又指出,批评了又批评,他们倒是改了,人前不叫了,改人后叫。
在呕心沥血之后,张SIR很是羡慕的看着陈天教官,你说同样招进来的,连高考分数也一样,差别乍这么大捏?人家区队高城,那真是要技术有技术,要文化有文化,要觉悟有觉悟,要规距有规距,有抱负,有理想,有水准,有文化,有思想……多好的一个孩子啊,怎么没摊上我手里呢?
陈天教官其实有苦都说不出,你说高城这死孩子,怎么就这么拧呢?十只手指当然会有长短,都有擅长不擅长,你总不能指着人人跟参加铁人三项似的吧?加强训练是好事,可也总不能压得人家不给活路啊?有一段时间,陈SIR很是担心高城压紧了,下面闹出个什么兵谰来,那倒是真如高城所愿破了院校纪录了,后来兵谰倒是不用担心了——高城成功把区队荣誉感高于一切印在了每个队员心里,可陈教官又开始担心这什么都要争第一的脾气了,就吃饭前拉拉歌而已,有必要这么大声么,你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