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步天下上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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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步天下上卷-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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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一封截自叶赫探子身上的书信。”
  “谁的?”“你哥哥——布扬古!据说是写给你的……”我眉头略略一蹙,想也不想便将书函扔回他手里,“爷拆看即是,给我做什么?”努尔哈赤眉梢一挑,冷冷地露出一抹笑意,“他是写给你的……”“我不知道,而且我也不识字!”我毫无犹疑地断然否决。不清楚布扬古搞的什么鬼把戏,难道是故布疑阵,先把弄得我跟间谍似的,再借努尔哈赤的手杀死我这个亲妹妹?混球!不知道他又想出什么馊主意来摆弄我了!努尔哈赤呵呵笑了两声,随手将书函搁置手边,“你不用那么紧张,信里无非也就是一些问候的话……”老狐狸,原来他明明已经看过了!那还来问个什么,想试探我?我冷笑。“布扬古问你,可愿回叶赫定居,如若愿意,他可派人来接。”
  我一怔,这是什么意思?让我回叶赫?!抬头看了眼努尔哈赤,他脸上虽然挂着淡淡的笑容,可是眼底却闪烁着一种复杂的眼神。我略一思量,已然明白,双手紧紧握拳,身子僵硬地呆站了三十秒后,终于放开手,膝盖微微弯曲,行了个礼,“如此……谢爷成全!”他陡然面色大变,砰的一拳击在案桌上,身子弹跳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高声喝道:“你怎知我就一定会放你回去!你就那么迫不及待地想从我这里逃开吗?”这一次,面对他的怒吼,我反倒不再感到丝毫的害怕了,含笑迎上他的怒火,直颜面对,“爷说笑了!爷将东哥收留至今,照顾有加,不就为了等这一天吗?”“你……”“爷纵容东哥为所欲为,等的不就是这一天吗?”我不徐不疾地笑说,可眼角却酸涩地泛起了泪花。我昂起头,不让眼泪掉下来,“东哥已是色衰老女,若是再任由岁月蹉跎下去,怕是要让爷失望了,如今这大好机会平白送上门来,爷如何能使之……”一句话未讲完,忽然臂上一紧,我竟踉跄着被他拖入怀里。
  “你可以反悔的!你可以……你从一开始就可以反悔的,我给了你多少次机会……”“不……”“不许说不!”他猛地低下头,噙住我的嘴唇,疯狂而霸道地吻住了我。我感到一阵惊慌,身子使劲挣扎,可他只是圈住我牢牢不放。我想也不想,牙齿用力一咬,只听他闷哼一声,用手压在我的脑后,仍是毫无放弃之意。
  口中除了他抵死纠缠的舌尖外,还有满嘴的浓浓血腥味。我满面通红,只觉得这一口气憋得太久,耗尽了胸腔内的所有空气,令我窒息。就在我大脑缺氧开始眼冒金星时,他突然放开我,喘着粗气,哑声说:“最后一次!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想清楚自己的选择!”我用力大口吸气,脚下退开两步,急促地试图平复下方才的激动,抬头看向他。
  老了!这是我心底蓦然冒出的惊叹!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他竟也老了!与初遇时相比,此时的他威严之中已夹杂了一种难以描述的沧桑,他的发辫垂在胸前,我竟惊异地从辫梢中看到了点点银丝。“谢爷……成全!”“东哥——”他怒吼,浑身颤抖,边上的丫鬟奴才吓得面如土色。我咬牙,硬生生将苦涩咽下肚。
  不能回头!箭已发,又如何回头?我若选择留下,以努尔哈赤的心性,必然容不得皇太极!皇太极一个侧室所出的阿哥,凭着他的精明,苦熬至今,若非因我,想必早和褚英、代善一般手握兵权——努尔哈赤打去年起便罢了皇太极的职务,竟是任由他闲在家里。这不像是努尔哈赤的作风,他能放手提拔褚英和代善,为何独独扼制皇太极?绝对不能因为我而毁了皇太极的梦想和抱负!他打小的努力,我一一看在眼里,怎么能够因为我而功亏一篑?“与爷的约定,这一次怕是最后一回了!”我缓缓地展开笑容,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东哥老矣,当年若是早早嫁作人妇,只怕儿女都可各自成家。所以……爷也不必抱太大希望,东哥唯有倾力一试,以报贝勒爷十八年的眷顾之恩!”说完,我再次行礼,不卑不亢地转身退下。
  我不清楚身后的努尔哈赤到底是何表情,事实上我也无须再知道。他是悔、是恨、是悲、是喜、是怒、是狂……都已与我无关。从这一刻起,我将撇开这数十年的牵牵绊绊,走上一条未知过程,却已知结局的不归之路。
  1582年至1616年,万历十年至四十四年,短暂的三十四年生命,我已走过大半!握了握拳,屋外阳光明媚,鸟语花香,我长叹口气,将胸口郁闷的浊气全部排除,随手擦干眼泪。还有……六年……

'58'第九章 乌拉(1)

  离去之时乃是毫无预兆的,我甚至连个小丫鬟都没有带在身边。只随意地拣了几件换洗衣物,卷成一只小包袱,然后在某日子时,顶着满天星光,我悄然坐上马车出了赫图阿拉。之所以弄得如此神秘,偷偷摸摸地赶在半夜里走,这个原因努尔哈赤没说,我也心知肚明地没问。
  一路马车颠簸,摇摇晃晃地出了内城门、外城门,然后直通城外山道。我掀开帘子望着满天繁星,已然麻木得连心都不会痛了。马车驶出赫图阿拉后,并没有直奔叶赫方向,反而转往十里外的费阿拉旧城。
  我想在临走前最后看一眼费阿拉——这个要求提出时我也不过是随口一说,当时甚至怀疑努尔哈赤根本就没有听见,不过就此刻的路程安排来看,他到底还是留心到了。从费阿拉绕回,已是丑时末,赶车的车夫将马赶得很急,我在车里颠得七荤八素,先前满腹悲伤之情全被颠飞,只觉得火气上涌,突然有种想破口大骂的冲动。我用尽全身力气利用四肢紧紧撑住车厢,这才避免自己被颠得在车内滚来滚去。
  这种疯狂的“飙车”行为,简直比杀人还恐怖,就在我再也忍受不了,三字经冲口而出前,马儿嘶叫一声,车轮奇迹般定住了。随着惯性,我却一头栽到了车厢门口。车外有脚步声接近,我撑着身子狼狈地爬起,正纳闷犯嘀咕,只听一个男子恭敬地问道:“请问车内的可是布喜娅玛拉格格?”我微微一惊,弯腰掀开帘子直接探出头去。
  只见黑沉沉的山道前一簇簇的尽是明亮的松脂火把,我顿时吓傻了眼,视线缓缓收回,最后落在眼前这个穿了件湖色团花事事如意织锦马褂的男子身上。年轻秀雅的脸孔,神清气爽的笑容……我哇的一声大叫,兴奋地笑道:“乌克亚!怎么会是你?你在这里做什么?”“奉淑勒贝勒爷之命,寅时正在此恭候布喜娅玛拉格格,护送格格回叶赫!”我愣了一下,高涨的情绪陡然跌落,“你非得用这样的口气跟我说话么?”他对我刻意疏离,恭谨有礼,让我心情重回郁闷。刷的一声,我放下帘子,缩回车内。
  车子开始慢悠悠地重新上路,我无聊得发闷。天色渐渐转亮,亮光一点一点透过帘隙洒进车厢,我终还是忍耐不住,撩起了窗帘子。乌克亚悠然骑在马上,神情淡泊自如,目不斜视。
  “阿丹珠好么?”我不管他到底听不听得见,只是细声询问。过了许久,他才沉缓开口:“好。”顿了顿声,叹道,“她嫁人了。”
  “嫁人?嫁了谁?是褚英么?”我坐直了身子,脑袋几乎探出窗外。“不是。”侧面看去,乌克亚的脸色有些忧郁,“阿尔哈图土门……不要她!阿丹珠心心念念想嫁他,可他执意不肯娶。
  如此拖了两年,阿丹珠年纪大了,最后只得服从阿玛的意思,嫁了族内的一员部将……”原来……那般率性而为的阿丹珠竟也不能得偿心愿。集父兄的亲情宠爱于一身的阿丹珠,从没受过委屈和挫折的阿丹珠,自信烂漫的阿丹珠……阿丹珠尚且如此,我又将如何呢?跟她比起来,我缺失的更多——布扬古……唉,布扬古!叶赫的亲人于我而言,简直比仇人更可怕!“格格在想什么?”我抬头,没直接回答他的问话,反沉下脸恨恨地说:“乌克亚,你若再如此跟我讲话,从今往后,我只当不认得你!”说罢,我作势欲甩帘子,他忽然扭头,动容叹息:“罢了!阿步,算你赢了!”我嘻嘻一笑,正要揶揄他两句,忽然车后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急促地传来。乌克亚面色微变,扬声高呼:“全队戒备!”乌克亚带来的兵卒约莫二三十人,此时在他的带动下已全部收马靠拢,团团围住马车。
  我好奇心起,正欲探头看个仔细,乌克亚斥道:“阿步,回去坐好!不管外头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出来!”他既然发了话,我也不好意思再探究,毕竟这种事不是闹着玩的。如今时局混乱,山头强匪哪个都不是吃素的,真打了起来,万一有个什么好歹的,就不知道我这个过气的老美人还能不能再发挥一把一笑倾敌的魅力。马蹄声渐渐靠近,我感觉有点怪异,怎么听起来好像这马只有一匹似的……难道是探哨的?还是这强人果然强到忘形,居然单枪匹马也敢来打劫?“站住!”“什么人!”一群呵斥轰然响后,只听锵的一声,像是兵刃的金属交击声。
  随即有个熟悉的怒吼声盖住了一切叫嚣:“狗胆的奴才!放大眼睛仔细瞧瞧爷是谁!”哗啦一声,兵刃落地声接连响起,然后是拍袖子打千的声音:“爷吉祥……”我窝在车厢内,焦急地啃着手指,心中警铃大作。果然没过几秒钟,有只大手撩起了帘子。但没等完全掀开,便听乌克亚的声音阻止道:“大……”“滚开!”暴躁的脾气尽显他此刻的愤怒与不耐烦。
  帘子终于被掀开,我呆呆地望着那张剑眉星目,英气俊朗的脸孔,微微蹙了蹙眉。“下来!”褚英瞪着我,眼里充满血丝。我别过头。
  “下来!”他伸出手,递到我面前时,声音出奇地放柔了,竟似在恳求我,“下来好不好?跟我回去……”我心里一酸。回去?回哪儿去?哪里又该是我去的?我原本便不属于这里,当真要回去的地方也绝非是赫图阿拉。“褚英……”我转过头,尽量使自己保持冷静,“你不该来!”“为何我不该来?”他哀痛不已,那只手往下滑落,却一把抓住我的肩膀,“我若不该来,那谁才该来?我不管他们是如何想的,但是……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离开,我办不到!”他怒吼,一把将我拖过去。
  我半边胳膊发麻,疼得咝咝抽气,他全然不顾,将我生拉硬拽地拖进怀里,强行抱离马车。“褚英!”我惊呼,腾空落在他怀里的感觉令我有些眼晕。“阿尔哈图土门!”乌克亚拦到了他面前。
  “挡我者死!”褚英咬牙,脸色铁青。我心里一悸,愕然地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孔,眼眸如火,嘴角勾起愤怒的杀气——他是认真的!若是乌克亚当真奉行职责,坚持到底,那么今日的褚英怕是当真要大开杀戒!他想造反吗?居然敢如此违逆努尔哈赤的命令!我撑在他胸口的手微微发颤。
  之所以半夜离城,为的就是封锁消息,然而……此刻褚英却已奋然赶至,那么……代善呢?皇太极呢?他们是否也都已知晓?“褚英!褚英——”我憋足一口气大叫,“拜托你回去!”眼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来!我宁可相信此时在赫图阿拉城内,谁都还未曾得知我已离开!没有人知道……“东哥——”他一把搂紧我,嘴唇滚烫地印落我的额头,战栗,“不行!我不能……我不能……”“阿尔哈图土门!我是奉了贝勒爷的指令,护送格格回叶赫,请阿尔哈图土门莫要令我等难做!”“奉谁的指令也不行!”褚英激动地大叫。我一把捂上他的嘴。他疯了——我却不能陪他一起疯!“褚英!你听好了!”我用力吸了口气,斩钉截铁地告诉他,“我很高兴你能来送我!回叶赫是我自愿的,没人强逼于我,你听明白了没有?我想要回家……难道这也不行吗?”眼泪抑制不住地滑落,“我被你们强留在建州这么多年,难道人老珠黄,想回家安享余生也不行吗?”“不是……”“你回去!不要……逼我恨你!”他呼吸急促,胸口起伏不定,脸色苍白,眼底有着浓郁的伤痛,“东哥!东哥!东哥……”他发狂似的念着我的名字,然后仰天长啸一声,蓦地将我放下地来。
  他原地站着,双手垂在两侧,握紧的拳头上骨节泛白,“你等着……不出三年,我一定接你回来!三年……就三年……好不好?”默默地垂下泪来,我不喜欢褚英,甚至曾经一度憎恨过他,但说到底,他对我的这份情却是诚挚可见。“好。”我哑声回答。
  明知这一声“好”无非是骗人骗己的一个谎言,然而在看到他悲凉地露出一抹宽慰的笑容后,我不禁再次心酸落泪。谎言,也分善恶吧?就让他带着这个善意的美丽谎言回去吧!“那么……再见!”我吸着鼻子,在自己眼泪成河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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