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思齐站直了身子,迎着宋少陵的目光,憔悴的脸上却无惧色,语气和缓地说道:“宋旅长,我知道。可是絮儿跟我是真心相爱的,我们俩只是因为种种误会才生分了。如果絮儿现在已经爱上了你,那我自然是无话可说。可是……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就不能放弃宋旅长,我请求您……请您能成全我们……”
“成全你?”宋少陵牙齿咬得嘎巴巴作响,眼睛不由自主便扫了柳絮一眼,眸中一暗。随即却又昂起头,凛然道道:“听说你们的宅子已经被查封了,工厂也停工了,是不是?你在这样的情形下让我成全你?你让絮儿跟着你去喝西北风?这是一个男人该有的担当吗?还是说……”他微微冷笑一声:“你如今失去了财产,再失去絮儿,觉得很不甘心呢?其实,你只是不想落得个人财两空而已吧。”
正文 第九十九章 落跑新娘
第九十九章 落跑新娘
冯思齐的脸色猛然变得苍白,脊背却努力挺得直直的,并不答言,只将目光转向了柳絮,吃力地低声道:“絮儿,我家里出了事,我的确没资格在现在跟你说什么,可是,如果就这样让你嫁了,我,我……”他痛苦地咬着嘴唇说不下去了。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令人窒息。
柳絮缓缓撩开大红盖头,默默地瞅着冯思齐的一头乱发和清瘦的面容;继而又把目光移到宋少陵脸上,定定地瞅着。
宋少陵忽然觉得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莫名的慌乱起来。他费力地咽了口唾沫,不错眼珠地望着柳絮,柔声微笑道:“絮儿,时间到了,我们该进去了,客人们都等着呢。”说着,就上前一步要放下轿帘。
柳絮却忽然伸出一只手轻轻按在了他的手背上。
宋少陵低头瞅着那只纤长细白的小手,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绝望之感从每个毛孔缓缓渗了出来,他低下头,在柳絮耳边哀恳地哑声说道:“絮儿,你不能离开我我,我爱你你忍心让我从此孤家寡人么?”
柳絮震动地抬眼望着他,目光中充满了愧疚和不忍。但是,她紧咬着嘴唇,最终却是轻轻吐出几个字:“少陵,对不起”
她将大红盖头慢慢扯了下来,细心叠好,轻轻放在坐垫上,便一低头走下了花轿。
她站在瑟瑟寒风中,抬手从头上摘下那只宋少陵送她的凤钗,轻轻递还到他的手中,复又冲他深深地鞠了一躬,口中再次一字一顿地说了一声“对不起”,便慢慢退后了两步,转身与冯思齐并肩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宋少陵手中紧紧握着那只珠钗,脸色青白,眼睛充血,神情极是吓人。他紧咬着牙关,见柳絮和冯思齐已走出了三五步远,忽然雷霆震怒,抬手就从身边侍卫腰间拔下佩枪,对准了柳絮的头,清冷而痛楚地叫道:
“你一定要跟他走?你一定要嫁给他是吗?你对我难道一点点都不留恋?好我成全你,这就送你们上路”
四面八方立时传来一片惊呼,有胆小的妇人吓得惊叫着用双手捂住了眼睛。
柳絮转过身,平静地望着宋少陵,神色和缓,却一言不发。
黑洞洞的枪口抵在柳絮的额角,宋少陵瞪着充血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瞅着她,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抽搐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周遭一片死寂。忽然,他颓唐地垂下枪口,猛地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们,从齿缝中一字一顿地冷冷说道:“你们走吧。”
柳絮和冯思齐交换了一个震动的眼神,柳絮喃喃叫道:“少陵对不起,全是我的错……”
“滚”宋少陵低吼一声,声音打着颤,“趁我没后悔之前,快滚马上从我眼前消失”
柳絮住了口,咬了咬嘴唇,又冲他的背影深深一躬,便转过身同冯思齐毅然决然地急步离开了。
两个人坐上了一辆洋车,并排而坐,却相对无言,都有一种浮生若梦之感。
“絮儿,我真没用,我一直在让你受委屈……”冯思齐满心的愧疚无以言表,讷讷地说道:“这些日子我一直想方设法去找你,可是门口都有兵守着,我进不去。实在没办法,只能等在今天送亲的路上……”
“陶小姐呢?她现在人呢?”柳絮低头抠着手指头,缓缓说道。
“她”冯思齐听到陶丹桦的名字,几乎目眦睚裂,悲愤地说道:“我认识的那个陶丹桦,不是现在这个阴暗,攻于心计的女人我跟她分手的这两年,她居然变成了这样,我真的不敢相信”他缓了口气,脸上浮现出一抹羞愤的潮红:“事实上,我们在茶食店门口跟她的那次“巧遇”也是她精心安排好的,而且她当时肚子里已经怀了别人的孩子了……”
“啊”柳絮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惊愕地不知该说些什么,“那么,她……”
“我们还没分手的时候,在英国,她认识了一个东洋男人。然后,她就跟那个男人走了。后来,她怀了孩子,那男人却不要她了。大概她对那男人还是念念不忘吧?居然想把他的孩子生下来,于是我就成了她最佳的猎物……”冯思齐自嘲地说着,声音悲怆而无力。浓浓的挫败感让他在短短的时间里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那天,我从天津回来,管家拿着那两把钥匙来找我,说你再也不会见我了。我想,也许是她找你去说了什么,就去问她,她拒不承认。谁知当晚她忽然肚子痛,孩子小产了。小产的胎儿已成人形,至少有四个多月了,而我们结婚才两个月。”
柳絮嘴里咬着手指,大睁双眼,听着这一切说不出话来。冯思齐继续说道:“看见孩子没了,她忽然发了疯一样,又哭又笑,又叫又喊,把这些事前前后后都说了出来,包括她去找你。”
“絮儿”冯思齐忽然抓住她的手,吃力地低声道:“我,我没有跟她圆过房,从结婚第二天就没住在一起,你相信吗?我一想到你,我,我就做不到……”
柳絮脸上红了红,无言地垂下头,喃喃说道:“陶小姐,也挺可怜的……她现在在哪里?”
“她父母把她接走了。”
“那你们一家人,现在住在哪儿?听说那宅子已经……”柳絮小心翼翼地问道。
“原来垫进去的那一大笔款子已经打了水漂了,宅子被查封了还帐。现在,全家人赁了一个小院子住着”,冯思齐脸上涌现出一种难言的羞愧,茫然说道:“我在这样窘迫的时候把你从宋旅长身边抢过来,你会怪我吧?我自己都不知道以后的生活会是怎样的情形。厂子里现在也没钱开工,即使开了工那些布匹也是堆在仓库里卖不出多少去,现在市场上全是日本布,花色又好,价格又低……”
柳絮望着他憔悴的面容,失神的眼睛,分明感到他的双肩上压着如山的重荷,整个人几乎快被压垮了。她从心底热了起来,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温柔地,却又用力地摇了摇,微笑道:
“不怕,房子小一些怕什么?够住就行了。工厂如果真的不行了,你们在乡下不是还有地吗?就回去种地也一样能生活还能饿死人不成?”
冯思齐抬头感动地望着她,眼睛里焕发了一些光采,轻声道:“可是,以后要你跟着我吃苦了,我心里真是难受……”
“有自己的地种也能算吃苦?”柳絮故意夸张地皱着眉摇头说道:“你从来没挨过饿吧?你知不知道两天才能吃到一小块红薯是什么滋味?”她摇头叹息道:“锦衣玉食的大少爷,就别在我面前提吃苦两个字了。你所说的这些,在我看来简直都不算什么。比这再苦一百倍的日子,我也过过。”
柳絮低着头,神色渐渐惶然起来,喃喃道:“我爹还不知道呢,他还喜滋滋地等着我三天回门呢,这要知道了,真要把他气死了。怎么办才好……”
“我们俩去给他老人家跪下,求他原谅,哪怕跪一天,两天或者,我入赘到你家也行,我甘愿给他老人家做儿子,侍汤奉药,养老送终,以弥补我犯下的这些过错……”冯思齐眼望着柳絮,诚心诚意地说道。
“真的?你能到我家来?那我爹一定能高兴”柳絮听他这样说,眼睛里先闪现出两簇惊喜的光芒,继而又摇了摇头,眼中的光彩黯淡了下去:“不可能。你家里人不会同意的。”
冯思齐没再说话,洋车夫不紧不慢地向前跑着,等他俩语声稍歇,便回头问道:“先生,太太,咱们去哪儿?”
冯思齐想了一下,道:“先去东安市场”,他转头看着柳絮,有些微微的心慌,道:“伯父平日里喜欢吃什么?我多多地买一些,然后我们俩进门就给他老人家跪下。”
“我爹也没什么特别喜欢吃的——高兴了也不过是打发小六儿上东安给他买个热火烧夹爆羊肉吃吃罢罢……”柳絮心神不属地说着,心里也开始慌乱起来。她简直不敢想一会儿回到家里,柳承贵看见了她,知晓了她竟然从婚礼上逃了出来,会是什么样的神情。
两个人对望一眼,勉强冲对方笑了笑,互相打着气。
两人坐着车转了一圈,不仅买了热烧饼夹爆羊肉,还买了茶叶,烧鸡,酱肉;又绕到内联升买了两双鞋。冯思齐瞧着两大包东西,故作轻松地说道:
“老爷子的那杆烟袋我瞧着用的时间也不短了,要不然,我帮他换一个吧?”
柳絮默默地瞅了他一会,轻轻地却又坚决地说道:“别拖延时间了,该面对的总得面对。走吧,现在就回家去”
冯思齐点了点头,两人分雇了两辆车,前后相跟着向柳家行去。
洋车一路穿街过巷,拐过一个街角,前面便是柳家的院子。柳絮坐直了身子,正要吩咐车夫跑慢些,前面就到了,一抬头,远远地却发现自家的院门口聚集着很多人,在那里指点着,议论着。见柳絮在门口下了车,那些人忽然住了口,将目光齐齐地望到她身上,神情中既同情,又鄙夷,目光中充满了一种异样的东西。
正文 第一百章 共赴艰辛
第一百章 共赴艰辛
洋车一路穿街过巷,拐过一个街角,前面便是柳家的院子。柳絮坐直了身子,正要吩咐车夫跑慢些,前面就到了,一抬头,远远地却发现自家的院门口聚集着很多人,在那里指点着,议论着。见柳絮在门口下了车,那些人忽然住了口,将目光齐齐地望到她身上,神情中既同情,又鄙夷,目光中充满了一种异样的东西。
柳絮极力作出镇定的样子,缓步向院子里走。人们默不作声地给她闪出一个过道,每个人的目光却是闪闪烁烁,暧昧不祥。
忽然,她瞧见福生娘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眼睛红红肿肿的,一眼瞧见柳絮进了院子,愣了一秒钟,忽然拍手打脚地放声大哭起来:“你这个死丫头啊,你,你还敢回家来你爹,你爹他……”
一种恐怖的不祥之感当头罩下,柳絮眼前忽然一黑,身子栽歪了一下,勉强站住,颤声问道:“我爹他,怎么了?”
福生娘撩起围裙擦了擦眼睛,向屋里努了努嘴:“你爹听说了你这么档子事儿,当时急得就吐了口血,然后就躺倒了。我瞅着象是中风了,你快进来看看吧。我已经让福生出去找大夫去了。”
柳絮听了,二话不说,就冲屋里奔去。
冯思齐脸上早已变色,也跟在柳絮后头朝屋里跑,被福生娘伸开双臂挡住了。她眼里含着怒火,眼神象锋利的刀子一样戳在冯思齐脸上,,恨恨地说道:“你这个害人精,还敢上门来,不怕被乱棍打出去?”
冯思齐紧抿着嘴唇,冲福生娘深深一躬,站直了身子平心静气地说道:“大婶,您先让我进屋去看看柳伯父行吗?”
福生娘看着他诚恳的面容,不知怎么的就有些动容,加上一直对冯思齐就颇有好感,此时不由自主就闪了闪身子,让他过去,但还不忘恨恨地在后头说了一句:“柳大哥让你气成这样子,你以为这就算完了么?看病钱你得掏,一切都得你负责”
冯思齐也不答言,三步并作两步就冲进了屋子。见柳絮已扑跪在床边泣不成声,柳承贵直挺挺躺在床上,紧闭双目,右眼下不停的抽搐着,嘴巴微张,嘴角边不停地往外流着涎水。
柳絮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一边拿手帕子擦着他嘴角的流涎,一边凑在他耳边不停地叫着“爹爹”
柳承贵却毫无反应,如若不是鼻中尚有一丝呼吸,他看上去俨然已是一个死人。
瞧见冯思齐进屋,柳絮惶惶然道:“你快来看看我爹,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冯思齐俯身仔细地看了看柳承贵的面容,又附在耳边叫了几声“柳伯父”,依然没半点反应。他直起身子,当机立断地说道:“我出去找辆架子车,你叫你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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