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与画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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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与画眉-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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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红两手捂着脸,羞愧难言地挪出店门,立刻蹲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柳絮又是气,又是笑,用指头在她头上狠狠敲了两下,恨声道:“不要脸的东西,这还没过门儿呢,竟然就有了,我呸!”

    见锦红头埋在臂弯里,只是一味地哭泣,柳絮又心里不忍,推了她一把,低声安慰道:“也别哭了,反正下个月你们就成亲了。这肚子到时候也不会显,没人会知道的。”

    锦红终于抬起头,扬着一张泪痕狼藉的脸,失神地望着远处,喃喃道:“可这孩子……没法要……他,他不是福生的……”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平静中的危机

    柳絮的头轰的一声,完全傻了。过了好半天,才白着脸呆呆地问道:“什么?不是福生的?!”

    锦红两手捧着脸,耸着肩膀哭得哽咽难抬,羞愤地哭骂道:“常五那个混蛋,上次只说要我陪他喝酒去,谁知道他趁我喝多了,就,就……”她说不下去,只是极力地压低了声音啜泣着。

    柳絮僵直地站在那里,用力握紧了拳头。她想起一个多月前的那个晚上,在门口院墙边,锦红手里死死攥着几张钞票又哭又笑醉醺醺的样子,不禁银牙咬碎,胸口憋闷得几欲爆裂。此时看着锦红哭得喘不上气来,又生气又心疼,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骂道:“早跟你说离那混蛋远着点儿,偏不听!”

    锦红象溺水的人抓住一根稻草,死死拉住她的衣襟,哭道:“絮儿,我现在该怎么办?你快帮我找个接生婆子,给我弄两副汤药喝吧……”

    柳絮被她哭得六神无主,心乱如麻,又见她满脸鼻涕眼泪的可怜样子,声音不自觉缓和下来。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柔声道:“你先别急,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她努力梳理着混乱的思维,皱眉自语道:“接生婆的堕胎药,可不敢乱喝,搞不好会出人命的。你忘了后台的阿嫂说的,她上上个月又怀了小毛头说养不活了,就找的稳婆喝的药汤子,结果孩子没打下来,血崩差点没要了命,幸好跑去医院……”

    说到这里,她抬起头,坚决地说:“对,咱们去医院去瞧西医。”

    锦红脸上却露出畏怯之色,身子瑟缩成一团,头摇得象拨浪鼓:“西医听说给人瞧病的时候要动刀子剪子,要开膛破肚!我不去!”

    柳絮蹲下身子,轻轻搂住她的肩,说:“冯先生跟我说过,他有个朋友,是个德国大夫,开着一间诊所,医术很高明的。要不然我去问问他?”

    锦红听到“冯先生”三个字,登时眼睛放出光彩,立刻说:“好好,冯先生人最好了,最有本事,他的朋友一定错不了!”立刻就推着柳絮,央求道:“好絮儿,你明天天一亮就去找冯先生吧,行不行?”又羞愧地低下头,低声道:“你千万别说是我……丢死人了……”

    柳絮无奈地笑了笑:“知道,我知道该怎么说。”

    第二天上午。

    当柳絮出现在冯思齐的办公室里时,冯思齐刚从车间里回来,身上穿着一身油污的工装,连脸上都有一抹油黑的机油,全不似平日里整洁潇洒的样子,看上去完全就是一个在工厂里做苦力的小工。

    两个人见面互相都吓了一跳。

    冯思齐万料不到柳絮会突然跑到厂里来,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急急地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柳絮看着他的样子,倒忍俊不禁,瞅着自己的鞋尖儿低声笑道:“你去爬烟囱去了吗?怎么搞得这么一身稀脏的。”

    冯思齐呵呵一笑,将肮脏的手套摘了下来,“有台机器出了毛病,我去看了看。”

    “你还会修机器?”柳絮惊讶地望着他。

    “你忘了我是学纺织的,在英国的纱厂里做过半年的实习工程师,天天泡在车间里呢。”他边说边脱下工装,按铃叫人送茶水来,一边又问:“你还没说呢,突然跑过来,出什么事了?”

    柳絮未语面先红,挨着椅子边坐了,期期艾艾地低声说:“我记得你说过认识一个洋大夫……”

    “对,布朗博士,怎么?”他警觉地抬起头,担心地问:“是不是你哪里不舒服想去找他看看?等我交待他们一下,我陪你去。”

    “不不,不用!”柳絮连忙摇头,头低得要碰到膝盖了:“我就是想问问,他们那里,能不能看女人的毛病,就是,就是……”她说不下去,脸红得象熟透的苹果,声音细若游丝。

    冯思齐释然地一笑:“布朗博士开的是一家综合医院,医术好,设备也很先进,有专门妇科的。你……”他忽然凑近了柳絮,狡黠地低声笑道:“是不是每个月的不正常?”继而皱起了眉,故意作出一脸沉痛的神情,说道:“这个一定要治,不然会影响到将来给我生孩子……”

    柳絮“哎呀”叫了一声,双手捂住脸,羞得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象蚊子哼哼一样嘟哝着:“不是我……”

    冯思齐只顾着使劲儿掰开她的手指,笑嘻嘻地望着她躲闪的眼睛,犹自故意一本正经地说:“这没什么呀,正常的生理现象……喂喂,你别跑呀,我还没告诉你地址呢……”

    柳絮已经从椅子上跳起来,夺门而逃,跑出去几步才站定了,回过头来板着脸道:“讨厌!快告诉我地址!”

    冯思齐呵呵笑着,看着她满脸娇羞的样子,心里泛起层层涟漪。回身在办公桌的信笺上快速写了一行字,走出来递到柳絮手上,温柔地低声道:“真的不用我送你?”

    柳絮红着脸也不看他,说:“不用,我跟锦红一起去。你快忙吧,我走了。”说完,红着脸头也不回地跑了。

    冯思齐望着她娇小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处,方带着一脸温暖的笑意恋恋不舍地回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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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生活了二十三岁从来没象现在这么快活过。

    新房子已经赁了下来,就挨着柳絮他们住的院子不远。小院儿很小,只有一正一偏两间房,再就是一个灶间,可他已经相当满意了。锦红从上次醉酒后真的是痛改前非,每天下了场就老老实实地回家,也知道帮他娘做些家务。难得的是锦红生就一张巧嘴,天天赶着他娘叫“娘”,一张嘴象抹了蜜一样甜,把老太太哄得眉开眼笑,对她的懒和馋倒也不那么计较了。

    福生娘是个勤快人,现在每天帮人家洗衣裳贴补家用;福生每天白天拉车能挣四五毛,除去交给车行里一毛的份儿钱,还能落下三毛。他心里盘算着,一辆洋车一百块,他们省吃俭用一年多点儿的时间,就能攒出一辆车来,到时候也把车赁出去,没两年又能攒出来一辆,以后就跟滚雪球一样,越攒越多,越攒越快,兴许五六年后自己也能开个车行……

    他每天拉洋车的时候,脑子里就不停地盘算着,想着想着就被自己描绘的未来的红火日子弄呆了,心里热哄哄得象着了火,狠狠地朝地上吐口唾沫,脚下生风,身子轻快得几乎要飞起来。

    今天,他拉了一位客人到东安市场,顺路给锦红买了两块衣料,一块藕荷色的印度绸,一块洋红的春绉。锦红爱吃爱穿,时常被他娘暗暗地数落。福生倒很不以为然,哪个姐儿不爱俏?他要是有钱,他会天天把他的锦红打扮得花红柳绿的,自己看着都开心!给锦红买完衣料,想了想,又给他娘买了一件大褂一个新搓衣板。心里高兴,又转着买了些脸盆床单等物,想着自己下个月就要做新郎倌了,不自禁呵呵笑出声。

    看看天色还早,他想起东安市场这边不久前洋人新开了一家医院,来瞧病的人不少,上那儿准能等着活儿,便决定上那里拉完最后一个客人,就早早收车回家!

正文 第三十八章 飞来黑锅

    福生拉着空车,轻快地跑到仁和医院门口的时候,发现那里早已停了五六辆等活儿的车。大家都穿着灰布号坎,扎脚裤,彼此见了点头笑笑,笑容并不十分友好。

    福生是厚道人,不想跟他们争,将车停在稍远一些的一棵老槐树下面,自己半躺在车上,草帽盖着脸,借着这树荫,眯着眼睛打算歇一会。反正心里高兴,有人就拉,没人就算!

    树上有啾啾的鸟叫声,还有没精打采的蝉鸣,树荫下凉风习习,福生真的瞌睡了。

    半睡半醒中,他仿佛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温温柔柔地说:“……西四牌楼……”。福生一个激灵,好象是柳絮的声音?他把脸上的草帽拿开,坐直了身子,果然见医院门口两个穿夏布长衫的女子已坐上了一辆车,那背影可不就是锦红和柳絮吗?

    他刚要大喊一声“锦红!”,话音儿在嘴里打了个转又咽了下去。他抬头望了望医院门口硕大的牌子,又望了望锦红两个人远去的背影,心里打了个突。

    他们娘三个搬到新屋子去才只两天,锅碗家什都不齐全,三顿饭暂且还是在柳承贵这边吃。他中午回去吃饭的时候,和柳家父女还是谈笑风生,锦红也是有说有笑的,没有任何异状,怎么突然就跑到医院来了呢?况且,他们这样的人,平时有个头疼脑热根本就不当个事儿,最多就是在药铺子里抓点药随便吃吃拉倒,怎么还会兴师动众地跑到洋人开的医院里来呢?要知道,这种医院瞧病可是贵得很呢。

    福生觉得有些纳闷,直觉告诉他什么地方有些不对。他没吭声,也拉起车跟着前面那辆车默默地跑了起来,直到远远地看着那辆洋车在自己的小院儿外头停了下来,她们两个下了车,进了院子。

    锦红被护士从手术室里推出来,第一眼看见柳絮就痛哭失声。不是因为悔恨,只是因为,太疼了。

    她在观察室里足足躺了一个钟头,肚子里的隐痛才渐渐消散。两个人坐车回到家里,院子里静悄悄的,福生娘要去一个大户人家做老妈子,今天第一天去试工,显然还没回来。

    柳絮铺好了床,刚扶着锦红躺下,只听车轮碌碌,福生居然回来了。

    锦红忙不迭地起身,含笑迎了出去,问:“咦?今儿怎么收车收得这么早,太阳还没落山呢。”

    福生随便“唔”了一声,轻描淡写地问:“你今天没出去逛逛?”

    锦红皱眉笑道:“这么热,大毒日头底下逛什么?可不就在家里睡了一天觉!”

    她为什么说谎?还说得这样若无其事!福生的心猛地一跳,身上没来由地起了一层寒意,人就有点呆呆的,不知该问什么好。

    锦红却一眼看见他车上放着的东西,立刻走过去,兴高采烈地一样一样拿出来看,又招呼柳絮过来看,当下把那衣料抖开,站在院子里就在身上比划开来。

    福生心里有事儿,心不在焉地进了屋,隔着窗子看着锦红叽叽呱呱地跟柳絮讨论着做什么样的衣服,屋里还缺什么东西,很高兴的样子。他瞥见桌子上锦红随手拎的小包,想也没想就打开了。

    包里有不少的药瓶,福生摸到包里的夹层,从中抽出一张处方笺。福生不识字,但他认定了这就是医院里的东西,心里打着寒战,想也没想就把那张纸揣到了怀里,大踏步走出屋子。

    街对面有个代写书信的摊子,福生决定让那位摆摊儿的先生帮忙看看这纸上写的是什么。

    锦红兴高采烈地将东西拿到屋里,柳絮倒了一杯水,柔声说:“该吃药了,吃完就躺下吧。我去买只鸡,炖好汤,你一会偷偷过来喝。”

    锦红点头,伸手去包里拿医院里开的西药,手在里面摸索了一下,突然象被蜇到了一样惊跳起来,惊恐地自语道:“医院的诊断书怎么会不见了?”

    柳絮并未在意,一边帮她归置东西,一边随口应道:“你再好好找找。”

    锦红手忙脚乱地在包里翻腾了半天,煞白着脸一屁股坐在地上,恐惧地浑身发抖,喃喃说道:“完了,一定是刚才被福生拿去了!”

    柳絮这才惊慌起来,放下手里的东西急步走过来,将那包包翻了个底儿掉,哪里有诊断书的影子?两个人面面相觑,寒意从脚底升起来,这才回想起福生从进门仿佛就有些不对劲儿,两个人竟没注意他是何时出去的。

    “福生干什么去了?絮儿你说他拿着我那张单子上哪儿去了?”锦红磕磕巴巴地自语,因为惊慌而有些语无伦次。

    正当两个人茫然不知所措时,门口突然响起福生如炸雷般的怒喝声:“锦红!你给我滚出来!”

    锦红浑身一哆嗦,抬头向窗外一望,正看见福生一步迈进大门,一脚将地上的一个竹筐踢飞,嘴里喃喃咒骂着,脸上肌肉微微抽搐,神情恐怖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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