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魁哥听出她在哽咽,马上就受不了了,转过身背对着金娜问:“思蔓你怎么了?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思蔓镇定一下情绪,说:“有。”
金娜看着魁哥的另一只手似乎还在兜里把玩着那个东西,但随即,他的手空空地伸了出来。
姚翔放弃了。这一切让他直面了思蔓的真相,婚姻的真相,甚至人生的真相。真相太残酷了。
在真美的逼迫下,吴小丽给陆家打了个电话。电话是红书接的,小丽说:“听说因为我的缘故,给我哥和我嫂子造成了一些不必要的误会,所以我打电话来解释一下,能让我嫂子接电话吗?”
“你还是别这么叫了,我听着实在别扭。”红书冷淡地说。
小丽并没想到事情已经那么严重,还笑嘻嘻地说:“习惯了就好了。”
红书生着气还得顺着小丽的话作和颜悦色状:“你嫂子已经让你气走了,和你哥要离婚了。你马上要有新嫂子了,或者你自己当你嫂子也行。”
如果是一个曾经喜欢但现在已经没什么了的人,思蔓在心理上完全可以接受他安排的住处。但现在,她不能住到一个明显还喜欢她的人那里。她确实是生姚翔的气,所以想让他也着着急。可他虽然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她却做不出同等的行为,不能为了气他,就超过自己的底限——他毕竟是丈夫。和姚翔就算有天大的矛盾,现在,此时此刻,她仍然是他老婆,她要思萁跟她一起来,也是为了有个人能证明清白,证明自己和姚翔不一样。刚才是在气头上,现在冷静地一想:投奔魁哥,对魁哥也不尊重,对姚翔也不尊重。
魁哥对思蔓的出尔反尔非常不解:离家出走的时候想的并不是离家后要怎么做,而是回到姚翔身边后怎么解释自己什么都没做,那又何苦离家出走呢?最后他只好帮思蔓租个公寓,钱他先垫着,等姚翔把思蔓接回去后再让他还。
那头儿红书和志刚搬回了家,老觉得装修的味道尚有余韵。志刚不在乎,他还不信这就能死人了。俩人商量这事该怎么下台,多寒碜啊,思蔓还是去沾张魁的光了。红书实在怕她会和姚翔分手。这上海人好歹比张魁强吧?
志刚觉得不至于。这事本来就是思蔓不对,姚翔肯定没干什么,而且人家现在也丢了工作。人心都是肉长的,这种时候她还搬走,这是要过一辈子的表现吗?什么是伴侣?伴侣就是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挫折,都应该陪伴在人家身边。就像红书冒着得癌症的危险,也要和他一起住一样。这闺女也太势利了。
“她不是势利,”红书替思蔓说话,“换谁谁不生气啊?自己要结婚的新房,镜子上有一女的用唇膏留话,多糟心啊。你让她以后怎么住在那儿啊?再说姚翔有什么事不和思蔓商量,让别人有施放同情的机会,这就是他最不对的地方。”
女人都不懂,男人只愿意和她们同甘,不愿意共苦。这是男人的尊严,这才说明是爱她。志刚看得清楚,思蔓从来也没对姚翔有什么切实的帮助,一直是姚翔在惯着她。
“思蔓这个孩子,从小是咱们惯着,然后交给姚翔惯着,什么事都经不住,三十岁了还这个样子。”志刚忧虑地说。
红书听不下去,粗暴地说:“再见!睡吧!”
镜子里姚翔的脸圆而颓废,而那行口红留言如同他脸边儿的题字,右边偏上。他恶狠狠地拿纸去擦,那唇膏不知什么质地,竟很不好擦,镜子上糊出一片红,十分不堪入目。姚翔打开笼头把纸蘸湿,直擦得残红混杂着碎纸屑。
正擦着,门外有些异响,他和乐明对望的工夫,吴小丽拉开门冲他活泼地眨眼睛。姚翔马上冲上去关门,被小丽手疾眼快拿身子死死卡住,嘴里叫着“太没礼貌了”。
姚翔哀叫着:“为什么是你?为什么老是你?你难道还配了我们家钥匙么?”
小丽趁他换气的工夫挤了进来,说:“那天忘了给你,我又顺手拿走了。”
姚翔怒喝:“吴小丽!待会儿我老婆来了把你打出去我不管!”
这一套唬不住小丽,她在最危险的时候来到最危险的地方,就等于极度的安全。乐明劝姚翔不要这样和小姑娘说话,姚翔抱怨道:“你为什么看上去还真像是个第三者啊?”
“你做梦呢吧?抽自己一下,看看疼不疼?”
小丽来,竟然颇有正事。她爸听她说了这一段故事,十分不耐烦,对女儿如此愚蠢地惹一身骚相当不解,说丫一破非洲马桶公司牛什么逼啊?都给丫买下来!你来当总经理!小丽说我当不了,我有一哥倒真可以当。所以才来找姚翔去和她爸谋个面吃个饭商量商量去非洲考察的事。
姚翔闷头坐床上想,如果他当初答应老方去非洲,就不会急着结婚,如果不急着结婚,就不会被逼同时装修两个房子,如果不是被逼同时装修两个房子,就不会这么缺钱,如果不是这么缺钱,就不会急着开单子,如果不急着开单子,就不会卖合同,如果不卖合同,就不会被劝退,如果不被劝退,吴小丽就不会跑来安慰他,如果她不来安慰他,思蔓就不会离开。所以,那是他的倒霉地,不能去,坚决不能去。
吴小丽不这样认为。如果姚翔当初答应老方去非洲,就不会结婚,他老婆现在就不是他老婆,所有的一切还是不成立。这里面肯定还有别的岔子。应该是如果当初姚翔答应老方去非洲,老方就不会和小江勾搭上,如果她不和小江勾搭上,一切还和以前一样,姚翔的生活风调雨顺波澜不惊。
“看,这用我们北京话说,就叫‘倒霉催的’。‘倒霉’是谁呢?‘倒霉’就是你要结婚这件事,所以你根本就不应该结婚。你一要结婚,所有倒霉事排着队就来了。你从头就错了,你当初就应该去非洲,不应该结婚。”小丽最终下了这样一个结论。
姚翔打听到思蔓住的地方,立刻来巡视。他并不敢上楼,但不妨碍他四下里观察有没有魁哥那辆豪车。转一圈没看见,心里稍安,回车里琢磨下一步棋应该怎么走。
刚一坐稳,一个黑影就拉开车门直接坐到副驾驶座上。姚翔吓了一跳,再看却是金娜,对姚翔张嘴就骂:“你到底在抽什么疯啊?都已经登了记了,还不知道检点?你知不知道你这一不检点,连累了多少无辜的人啊?魁哥都已经要和我在一起了你知道吗?现在因为思蔓跟你这一出,他又黑不提白不提了。我招你们了我?在这种节骨眼上绊我一道?你!你必须把思蔓追回去。”
姚翔听了倒觉痛快,冷笑说他还真无所谓。金娜笑道:“你别和我装,你要是真无所谓,还用刚才在那儿趴着看车号?”
“我看那车不错!我看看是什么车。”
金娜不明白,都这时候了,姚翔还要脸干吗?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连老婆都没有的话,人生未免也太失败了。既然是误会就去解开,实在不行,让那女方去解释一下不就完了吗?是真要离婚么?不就是好斗个嘴吗?说句软话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思蔓是坏人么?“她有我坏吗?”金娜质问。
“现在和你学得差不太多。”姚翔答。
他只顾着自己怄气,并没意识到肩膀上不仅是他一个人的幸福,还有金娜的。如果没思蔓,魁哥现在也就跟金娜了。各归其位,多好的事。
如果没思蔓,魁哥现在也就跟金娜了。各归其位,多好的事。可惜姚翔听不得这名字,一听就吐白沫:“别跟我提他!别跟我提他!!!男的都死绝了吗你们女的都围着他转?!”
金娜冷语:“你必须得承认这世界上总有人比你强吧?”
“我不——承——认!”姚翔吐出一口浊气,“我告诉你,没一个大款屁股是干净的,我现在到检察院把他点了,肯定能查出点事来,肯定能关他十年八年的。”
金娜不怒反笑:“你说得对,没谁干净。你也不干净啊!你们那方总说了,要不是她念旧,也能把你关起来。”
情况糟成这样,乐明就先服软了。好歹是夫妻,总不能这样就离婚,这也太儿戏了。
可既然不离婚,就迟早要和好,那宜早不宜迟。何况儿媳妇不清不楚地住在那个魁哥家,太危险了。儿子既然什么都没做,为什么不敢找她谈?这是什么夫妻啊?吴小丽倒更好一点。有钱不是有罪。
姚翔本来想再抻一阵,可乐明既然表了态,总不能让自己妈难受,他只得再高姿态一回,主动道歉。谁让自己是儿子呢?谁让自己是丈夫呢?谁让自己是男的呢?
姚翔就两件事向思蔓表示了道歉:一,辞职的事应该第一时间告诉她,二,吴小丽去找他的时候,作为避嫌,应该把她拒之门外。
但马上,他就说了“但”。
但,不可否认的是,思蔓也有不对的地方。她不应该胡搅蛮缠猪油蒙心不听姚翔解释,夫妻间再不信任,还有谁可以信任?还有,她搬到张魁那去算怎么回事?要想伤害自己的丈夫,可以直接打他一顿。她充分表现出了一个北京女人的不得体。以后生活在一起,吵架都是难免的,怎能保持长久的气呢?那还怎么过日子啊?动不动离家出走,这种行为既伤人又伤己。所以,请陆思蔓立即停止胡闹,收拾东西跟他回家。
因为是有备而来,在家和路上练习过数次,这番话听起来有理有据。思蔓沉着地思考着,并没有直接回答,只说:“搬个家容易吗?我不愿意搬来搬去的。”
姚翔说:“我帮你搬回来不行吗?那地方也不怎么样,和咱们新家哪有的比啊?”
思蔓马上听出此人曾悄悄摸去。姚翔坦然承认了:“是啊,我怕那儿不安全,晚上在那守了一夜,替你站岗。”这话虽然笑着说的,但姚翔心里非常疼。可惜陆思蔓嘴很倔:“那是你乐意。”
谁乐意啊?将来老婆一生气就跟老情人走,当丈夫的情何以堪啊?
思蔓今天是抱着得理不让人的心态来的。反正不是自己要谈,是姚翔要谈。这么个形势就是可以肆意践踏姚翔,所以她轻快地说:“我乐意,他乐意。你不乐意也没办法。”
姚翔把水杯在桌上一顿,“那咱俩还有什么可谈的?还真不一样了,真是有恃无恐。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看旁边有人扫量,思蔓脸上挂不住了,“你以前还不这样呢。”
“是啊,以前我有工作,有车有房。现在配不上你了。还敢说我们上海人势利?我看你们北京人嘴上不势利,把势利全付诸于行动了!总算找到甩我的理由了是吗?特别感谢吴小丽吧?真让人齿冷,齿冷!”
为了不让眼泪落下来,思蔓努力大睁着眼睛,突然说道:“姚翔,我错了。”
这话太神经了。连姚翔都不知道思蔓错哪了,怎么就说自己错了呢?思蔓捂着嘴镇静了一会儿,说了很长的一段话。(省略号为哭泣时间)
“那天你不见,我去找你了。就一直在马路上狂走,后来我走不动了,就在马路边儿坐着。那时候我自责得……我觉得我真的是一个太不好的人,太不合格的妻子,在你不开心的时候,在你突然消失的时候,我甚至想不出你会在哪里,不知道该去哪儿找你。那天我一直在想,我对你太不关心了,我从此一定要好好地去了解你,关心你,不让你难受,让你知道和一个人结婚的意思就是……就是你难过的时候有个可以倾听的人……那天晚上,我想的都是要怎么和你道歉……”
“可是第二天,我看见那样一幕……你能明白我的心理落差吗?那种感觉就像……我说不上来……那一刻我觉得我们是陌生人,我们的心离得非常的远……为什么会这样?这两天我一直在问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你能告诉我吗?即使你在肉体上没有出轨,可是在精神上,你没有视我为伴侣。在你最痛苦的时候,你宁肯和别人说……”
“我没有找她,是碰巧。”姚翔顽强地解释。
思蔓不想听姚翔解释,“即使如此,在你最痛苦的时候,你宁肯消失,也不愿意面对我……你知道婚姻是什么意思吗?婚姻就是两个人有商有量,婚姻就是即使遇到天大的挫折,都要坦白地告诉对方,都要两个人一起去面对,一起作决定。而你,永远把我拒绝在你的心外面……一直以来你对我的赞美,你挂在嘴边上那些话,都是个儿高腿长人高雅,这都不是一个人的内在品质,这些话让我觉得我只是你的附属品,是你拿出去炫耀的东西,你从来没有把我当成一个相濡以沫的爱人……”
“我始终觉得你向我求婚是即兴的,是在买房时候的一种强词夺理。就在刚才,你又说了最伤害我的话。你说我势利。这是我最不能容忍的话,是对一个北京女人最大的侮辱。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