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的声音微微发颤:〃在我那两个同学的办公室里都有这样一条鱼,他们现在一个死了一个疯了!〃
咣当!
鱼缸自李睛手中坠落,摔成了碎片,那鱼在铺着马赛克的地面上顽强地扭动着。李睛呆呆地望着叶青口中说的这个不祥之物。那鱼却似乎有着极为顽强的生命力,它蠕动着朝着低洼处滑去,紧紧地贴着下水口那一点点水面,贪婪地呼吸着。呆了半晌,李睛才想起来要收拾碎玻璃,刚一弯腰就被叶青制止了,叶青说:〃小心,别动,去拿扫把来扫。〃,两人小心翼翼地出了浴室。
待收拾完了玻璃碎片之后,李睛才用眼睛瞟了一眼那条鱼,它还在下水口的那一片小水洼里,只是这时已经把鳃完全闭合了,一动也不动,两只眼睛冷冷地看着李睛。李睛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才好了,一时间踌躇起来。虽说经叶青那么一说,让她觉得有点荒唐,但是总不能为了一条鱼跟叶青吵架呀。她也觉得这条鱼来得有点蹊跷,这附近又没有什么水沟或是小河,它就那么凭空出现在雨地里,回想起来还真是有点不可思议。但是丢掉的话,丢到哪里去呢?总不能丢到垃圾桶里去吧。
最后,李睛还是把那条鱼一把抓起来,丢进了浴缸里,又在浴缸里放了小半缸水。今天实在是有些晚了,等明天再把它处理了吧。至于怎么处理,其实李睛心里一点主意也没有。
叶青坐在电脑前,等待着那个讲故事的怪人的出现。就在叶青刚上网不久,那人就如影随形般出现了。
他说:〃那个故事你还有兴趣听吗?〃
叶青说:〃嗯,好啊,你接着讲下去吧。后来怎么样了呢?〃
那个自称是烟波怪客的人又自顾自地讲了下去。
〃上次说到那条鱼咬了W的脖子一口,那一夜我几乎整夜未眠,第二天一起来,我第一件事儿就是盯着W的脖子。然而W的脖子上什么痕迹都没有。于是连我自己也怀疑昨晚看到的那一幕是不是自己的幻觉,或者是一个可怕的梦。
但是,当我看到那条色彩斑斓的怪鱼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生恐惧,不敢过分靠近。由于晚上没有休息好,我一整天都很疲惫,上课几次因为打瞌睡而被老师点名。到了晚上,我不敢早早回寝室休息,就滞留在教室温习功课,一直到将要熄灯的时分,才匆匆回到了寝室。爬上自己的床铺,我也不敢睡觉。我把后背紧紧地靠着墙壁,望着床沿儿,似乎那条鱼随时都会从床沿儿爬上来,来吸我的血。
午夜时分,寝室里一片寂静。突然,一阵簌簌之声从下面传了上来。我感到,自己的心跳加速了,手心里也慢慢地渗出了汗水,潮湿而冰冷。突然,哐的一声大响,我猛地一激灵,忍不住把头伸出去一点点,看下去。只见W从床上爬了起来,宛如一具行尸走肉一般,直挺挺地站在寝室的中央,身子还在微微地晃动着,两只眼睛似睁似闭。过了良久,W开始缓慢而笨拙地一步一步走向室外。他的脚拖在水泥地面上发出了刺啦刺啦的声响。他缓缓地打开了门,走出去,又缓缓地把门关上。
我从来也没见过W这个模样,我感觉现在这个W似乎就不是W本人,而是被什么妖魔附体了,他所表现出来的与他平时简直判若两人。走廊里传来W的脚步声,嚓嚓~~嚓嚓。那声音由近及远,又由远及近,似乎W就在走廊里徘徊着。我蹑手蹑脚地从上铺爬了下来,我先回头看了一眼窗台上的鱼缸,那条古怪的鱼还待在鱼缸里,我定了定神儿,走到门口,轻轻地拉开了门。
嘎吱,门开了。我把头探出寝室,往走廊里望去。走廊里黑洞洞的,却没有看到W的身影。此时,连那嚓嚓嚓的脚步声也消失了,走廊里一片寂静。我又把身子往外多伸出了一些,努力用眼睛搜索着,走廊的尽头,有一线微光,是从尽头的窗子外面透进来的。当我把头扭向走廊另一端,我不禁大吃一惊,几乎就要喊叫出来。
只见W悄无声息地站在寝室门口的黑影里,两只眼睛射出冷冷的光,直勾勾地盯着我的脸,我们两人的脸相隔不过一尺。我厉声地问:〃小W,你在搞什么鬼!〃W也不答话,仍然是木呆呆地从我的身边擦过,走进了寝室,随即就上床睡下了。我也跟着爬上了自己的床铺,不久下面就传来小W那轻微的鼾声。
我依旧背贴着墙壁,戒备着,不敢睡去。天花板上那一片鱼缸的水反射而来的幽光晃啊晃的,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了。我的意识也开始一点一点地沉没,就在半梦半醒之间我隐约感到了什么,于是我又爬起来,欠身向下看去。鱼缸里又不见了那条鱼!我的心开始扑通扑通地狂跳不止。我四处搜寻,终于,在昏暗之中,我看见了那条怪鱼,它此刻正趴在另一个下铺同学C的脖子边上,它正重复着昨晚对W所做的事儿,只见它两个腮一鼓一鼓的,做着吮吸的动作,我似乎清楚地看到有暗红的血液正慢慢地涌进它的腹内,C一动不动,就像是死过去了一样。这时候我想大喊一声,想制止这个怪物,也或许是想把自己从这个噩梦中喊醒.我张大了嘴,却没能发出一点声响。它突然停止吮吸,猛地转过身来,眼睛直盯盯地瞪着我,我感觉那眼神跟刚才W的眼神一模一样。我感到自己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结了,脑子嗡的一声,之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过了良久,那个〃烟波怪客〃也没有再打一个字,于是叶青问道:〃那后来呢?〃
〃烟波怪客〃说:〃你应该见过那种鱼,不是吗?〃
叶青心头一震,他立刻严厉地问道:〃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我见过那种鱼?〃
〃烟波怪客〃却淡淡地道:〃今天不早了,该休息了,我们以后再聊吧,再见。〃说着就下线了。
叶青呆呆地望着显示器发愣,他思忖着:这个人是谁呢?他似乎认识我啊。那么他跟我讲这个故事有什么用意呢?他是我的同学吗?他说的那种怪鱼外表听起来像是我们清水湖的鱼,可是那鱼只是样子怪了些,哪会有他说得那么诡异,吸血什么的更是无稽之谈了,那种传言只是在乡下村夫愚妇中流传罢了。想了半晌,也没有个头绪,只得关了电脑,去休息了。
夜深了,叶青和李睛躺在黑暗里,谁也没有睡着。他们静静地倾听着这个城市的夜音。远处车轮驶过的隆隆声;不知道谁家的孩子的啼哭声;还有混合在一起说不清楚是什么发出的声音,持久地响在这寂静的夜晚里。没有滴水声,也没有雨声。叶青觉得他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怦……怦……怦地跳动着。
夜总是充满着神秘而丰富的声响,那些在白日里被人们的耳朵所忽略的声响,那些只出现在夜晚的声响,那些来自人们所未知的世界的声响,在此刻都一一呈现出来,汇集在了一起。越是宁静,那些声响就越是清晰,它们宛如一首宏大而精巧的乐曲,一首夜之曲,在人们临睡前的耳畔响起。
叶青还没有睡,李睛也没有。她侧过身子望着丈夫那消瘦的脸庞不禁心生怜爱,她一面用手轻抚叶青的脸颊,一面用充满爱怜的目光凝视着他的面容。此刻的叶青显得心事重重。他微缩着眉头,问题一个一个地接踵而至,似乎就从那天同学聚会之后,他的生活就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搅乱了。下落不明的陆柏;一直没有来往的王启明却会在临死前给他打电话;陈隐文的突然发病,还有那条来历不明的怪鱼,还有那个自称是〃烟波怪客〃的神秘网友,这一切都让叶青困惑不已。或许只有回到清水镇去看看究竟了,叶青暗暗拿定了主意。
淡水鱼 10
15年前,三个少年从偏僻的大山里走了出来,他们是极少数能够有幸走出这片大山的人。那时候,少年人的心胸里满怀壮志,因为从此,他们的人生也将要与祖辈们、与仍滞留在深山里的同伴们截然不同了。他们就是叶青、陆柏和江涛。他们三个以出类拔萃的成绩考取了市重点高中,等待他们的是更加艰辛的求学之路和更为光明的前程。
陆柏和江涛两个人的性格简直就是两个极端,一个是沉静内向到了极点,一个是活泼洒脱到了极点,而叶青正好在他们之间,平衡着这两个极端。三个人中,江涛的家境最好,陆柏与叶青一样,家里只剩下一个母亲,因此家境也颇为艰难。因而陆柏与叶青平日里就很亲密。陆柏话极少,也不大理会人情世故,加上孤僻内向的性格,似乎除了叶青和毫无城府、天性开朗的江涛之外就再没有一个朋友了。但是陆柏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总是全年级第一名,当年在高中的语文老师就曾经断言:陆柏是个做学问的材料。只是世事难料,每个人的命运似乎都有着不可预测的变数和各自不同的轨迹,这就是当年的那个语文老师所不能预测的了。
长途汽车在山路上艰难地行驶着,在颠簸不定中,李睛早已枕着叶青的肩膀睡着了。她的手里还捧着一个有盖子的大糖果盒,里面装着那条色彩斑斓的怪鱼。她说既然这鱼是你们家乡的,不如这次去就带了回去,放回到那个湖里,也算是放生,积德行善了。这样总不会再有什么厄运缠身了吧。叶青想了想便同意了,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
叶青从回忆中收回心神,往车窗外望去,原本烈日当空的天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渐渐阴沉下来,云层在悄无声息地集结着,越来越厚,天色也越来越暗淡。转眼之间,已经淅淅沥沥地落起了雨点。雨不大,但是在这本就破烂不堪的山路上遇上雨天,行路的艰险就可想而知了。山风携着雨滴啪啪地打在车窗上,车上的乘客均露出了忧虑之色,唯独李睛,爬起来向外面瞟了一眼便又趴在叶青的怀里,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满足地睡去了。那架势自然是天塌下来有丈夫呢,不需要担心,只要丈夫在就好了。叶青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说起来这也是他第一次带妻子回老家。在这之前李睛也曾吵着要去他的老家看看,他总是说没时间,下次吧,就这样一晃几年过去了。后来,李睛也不再提起回老家的事儿。这次他说要回去,李睛就立刻跟公司请了假,兴致勃勃地跟着他上了长途汽车。
车窗外,青山叠翠,沟壑深幽,城市的喧嚣早已不见了踪影。在烟雨中,景致反而更见颜色,就像透过了拭去灰尘的镜片去观赏这景色,峭壁上攀爬着的山羊、微微摇曳着的树林还有一闪而过的野花儿,此刻都分外清晰地展现在叶青的眼前。随着这久违了的美景而来的是那已经依稀了的往事,在车窗的反光中宛如无声电影一样不时地闪现。
三个男孩儿奔跑在山间的小路上,山下就是一片碧绿的湖水,山风吹拂着湖面,也吹拂着他们的头发和衣衫。身后是一个小姑娘,两条辫子在奔跑中一甩一甩的,她在后面喊:〃青哥哥,陆哥哥,小江哥哥,你们等等我呀!〃陆柏拉了拉跑在最前面的江涛,说:〃等一等小雪吧,别让她摔着了。〃江涛笑着说:〃谁跑得最慢谁就是小特务,第一个到大青石的就是司令员。〃说着头也不回地向前奔去了。陆柏迟疑了一下,也奋力追赶而去。叶青却慢了下来,不一会儿叶雪就追上了他,只见叶雪气鼓鼓地说:〃青哥哥,你们干啥不等人家!看我回去告诉婶娘,说你们跑到湖边来玩。〃叶青陪着笑说:〃我这不是在等你嘛,好啦,小叶子,你最好啦,知道你不会当小叛徒的,呵呵,是吧。〃等他们走到湖边的大青石旁边时,江涛已经在上面翻起了跟头,而陆柏站在上面望着他们。石头被咚咚地丢进湖水中,几个孩子嘻嘻哈哈的笑声在湖面上荡漾着。
刷!一枝斜伸出来的树枝划着车窗而过,叶青本能地向后仰了一下,雨依然在下,司机也没有因此而减速行驶,汽车沿着山体盘旋而上。
〃四人帮,四人帮,四人帮!〃一群孩子跟在他们身后乱喊乱叫着,哄笑声此起彼伏。〃你个先人!〃江涛永远是第一个动手的人,他径直冲进那伙小孩儿里。陆柏不声不响地加入厮打,但下手最狠的就是他,在衣服下面看不见的位置上的青紫伤痕大多都是他的手笔。 叶青的注意力总要分出一半来保护小雪,小雪通常是脸色苍白的贴着街道边上的石阶,紧紧抿着嘴一言不发。那个总是远远跟在他们后面的小罗蒙想上来帮他们的忙,却又不敢。战斗的结果往往是第二天被打的孩子家长就领着孩子去家里告状,之后又少不得挨顿打。
李睛伏在叶青的腿上,长发如瀑,她像一只小猫一样甜甜地睡着,也许是这些天来睡得最香甜的时刻了。车窗外依然是淅淅沥沥的雨水,车子摇摇晃晃地行驶着,穿过幽暗的峡谷,向着大山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