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物,沼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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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生物,沼泽地-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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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大家
祁连哥结婚的这一天,一切场景之间的过渡衔接的都毫无纰漏。

  越越第一个走进来,她还是那副大大咧咧,敢作敢为的样子,大张着小河马一样的嘴巴嘎嘎地笑,头发怪异地拢成一团绑在头顶上,耳朵上一对亮晶晶的大耳环摇摇欲坠,同样让我感到摇摇欲坠的还有她铅笔芯一样细的高跟鞋跟。她像个演艺明星走红地毯似地朝着大家一个个地招手,一遍遍地问好,似乎风情万种。我站在礼堂的最里面,看着越越的一举一动,我想关于越越的一切,以后的我都只会这样不动声色地观望而已,仅仅是陌生人一样地观望,没怜惜也没有痛恨。只是,红地毯走到一半的越越,忽然转了下弯,穿过人群,径直走到我前面,她说:“格子姐,我想你”,然后我感到靠在我肩膀上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第二个进来的是小雅,出乎我意料的是小雅居然是一个人,一直以来我不想去和小雅计较一些事情就是因为我认为小雅的过错都是信奉爱情的结果,但信奉爱情的人本身没有过错。可是今天走进来的还是小雅一个人,孤零零的一个人,忽然我想到《圣经》里的一句话“爱是自讨苦吃”,小雅,傻瓜小雅,笨蛋小雅,对不对啊?小雅走到我身边的时候,她低着头,仍像小时候一个人偷吃我们集体偷来的野刺梨被我发现一样,恹恹的乖戾着,不出一言,我过去抱抱她,我听见她小抽噎着:“格子姐,我错了!”

  祁卓没有抱孩子,旁边也没跟那个戴厚近视镜黑黑瘦瘦的小男朋友。她绕着人群不急不缓地朝我们走来,慢吞吞的性子几乎让我想不起她什么时候哪怕稍稍地改变过,但是即使是最磨蹭最拖拉的祁卓,却是在越越和小雅都离开的几年里,一直陪在我身边,天天吃完饭后就坐在我家门槛上等我一起上学,放完学后就在我们火箭班教室门口等老是被老师拖堂拖一大截的我,春夏秋冬,总是欢欢喜喜,乐此不疲。祁卓走过来站在我身边,很有默契地用她的小拇指勾住我的小拇指,这是我们在彼此依靠的几年里养成的习惯,时至今日,这些习惯依旧是习惯。

  苏瑞泽也来了,曾经被我笃定为与我的生命息息相关的人,此刻,我却能用淡然如水的心境去面对他。看着他朝我走来,听着他对我说“渺格,好久不见。”我只是笑笑,笑而不语,“尘归尘,土归土”的纠结我早已理清。

  接下来进入场景的是祁连哥,和所有出场的人一样,他也是一个人出现。他的黑西装烫的平平整整,领结扎的精致漂亮,还有他打着啫喱膏的平头。他眼睛红红的,微微发颤着说:“格子,越越,小雅,祁卓,还有瑞泽,大家终于聚齐了!”翛然间就回想起小时候在教堂里过复活节的时候,耶稣被钉死十字架后的第三日,他从死者中荣耀复活,那一刻,天上天使歌欢乐颂,地上牧羊人唱赞美歌,教堂里的修士读《福音》,而祁连哥就是那个在教堂的最中央,用洪亮高亢的声音引领我们体会《圣经》的小修士,教堂第一排的我和越越,小雅,祁卓穿着洁白的泡泡裙,背上还有修女们做的天使的小翅膀。还有,当然了,这是不可或缺的,就像一幅画,少了这一块变会呈现出一个无法弥补的窟窿,替我们分发葡萄酒,走过我身边会揪我翅膀对我耍鬼脸的小修士,延拓。可是延拓,祁连哥今天结婚,大家都要聚齐了,你也属于大家,你为什么不来。。。。。

二  延拓,回忆遥远往日
延拓,有多少久没有再碰触这个名字了?从我上五年级起?不是吧,上五年级的那个冬天清晨,我还在被窝里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窗子口窸窸窣窣的声音无休止地响,

  “汪汪,汪汪”,

  “喵喵,喵喵”,这是我和延拓相互的暗号,因为我爸妈似乎都不喜欢延拓,觉得他一天到晚不务正业,一会和这个打得满脸挂彩,一会而又被那个阿伯撵着老鼠过街,所以我们只能用这样的形式继续保持我们的“狼狈为奸”。

  “格子,格子,我是延拓”,

  “嗯,当然是你了,不然还能有谁啊,怎么了延拓?”

  “我要去上海了,我舅舅已经来了,我马上就要走了,所以我想来见见你”。

  那时候的上海对我们这些从没有出过门的农村小破孩来说,真的是比做梦还虚幻,比吹牛还荒诞的空中天堂。只听村里一些穿西装的知识分子(我们当时把这些人当做知识分子)说给,上海要什么有什么,楼房盖得都快把天戳一个窟窿,汽车多的像在赶马市,要是没处睡觉了随便找个街心花园往座椅上一躺,比我们的席梦思床还要舒服。于是在我的脑海里,上海成了一个奇形怪状的轮廓,这个轮廓里的处处都是炫耀的光芒,金子一般亮晶晶的,只要跨进这个轮廓里,以后就可以睡席梦思床,吃一千包的神龟酸梅粉和大大泡泡糖,还可以天天穿新衣服,不像小气的妈妈一定要等到过年的时候才犹犹豫豫地买件新衣服给我。

  于是我竟然生出一股寒酸的口气对延拓说,“延拓,上海那么好,你不会把我们忘了吧?”

  “格子,我不会忘了你。真的。”

  “嗯。”

  “格子你小心点,你冬天最爱生病了,还有你的手,冻的都裂口子了,你要记得抹冻疮膏哦!”

  “嗯。”

  随后,我听到那边有嗡嗡的声音,延拓急急忙忙地说,“格子,车响了,我要走了”

  “嗯,以后要写信给我们。”我还是那股世俗的不可难耐的口气。

  “格子,我挣到钱了一定娶你当媳妇。”延拓慌张地说完这句电话就走。 

  然后我收拾着洗脸刷牙上学,一切都很平静,延拓的最后一句话丝毫没有影响到我,也许那时11岁的我脑子根本还未发育成熟到去揣摩这句话的含义。

  随后挨个地喊祈卓,祁连,小雅和乔乔去上学,我们一人怀里揣着一块在热炕上捂得发烫的圆石头,像连环锁一样一个拉着一个并排走着,同时叽叽嘎嘎地说个不停。后来我就告诉他们延拓到我家的事了,说他和他舅舅去上海了,现在过的很好,祁连和祁卓没多大反应,只是小声地嘀咕着好想延拓啊,越越大声坚定地说“我迟早也要去上海,一定!”,小雅也附和着说她要去上海。说完我们又乌鸦一样开始嘎嘎个不停了。我没有对他们讲起延拓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不是刻意地隐瞒,而是这句话在当时的我觉得很没有意义,乏味到不值得供我们这群乌鸦嘎嘎几句。

  之后哪?之后延拓似乎再没有打过电话给我,偶尔我们在一起玩跳皮筋或者抓石头或者和邻村的小帮派骂仗骂的唾沫满天飞的时候会隐隐约约地提到他,但是只是提起而已,十二三岁的我们,总是有一颗跳动的噗通噗通的心,容易记住一些事情,更容易忘记一些事情,后来生物上讲新陈代谢,我想大抵就和这个很类似吧,记忆的新陈代谢。

  对了,六年级快要毕业的又一个冬天,延拓寄过一封信给我,之所以现在对这件事还念念不忘,那是因为那是我第一次收到信,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信递给我的时候,我感到周围惊讶的目光包围的我脑门发热,我战战兢兢地接过信,小心地塞进书包里,下课的时候班里的同学一窝蜂地挤在我座位旁边,我像个国家首脑似的,先瞅瞅信封上的字,歪歪曲曲的,然后严肃地在众人的期待中开信封,翻开信纸的一刹那,一张干巴巴的照片露了出来,背后昏暗笨重的大机器,镜头前延拓缩手缩脚慌慌张张的,没有了明亮的额头,甚至取而代之的是额头上爬着几油腻而讨厌的头发,我当时唯一的感觉也许就是吃惊,我也不得不承认,这里面的吃惊绝对谈不上善意或者怜惜,满满的都是不解,不解明明已经身处高高在上的上海了,延拓却为什么没有打气着花花绿绿的领带带烫着歪歪曲曲的爆炸头,反而在那台碍眼的机器面前照了那么一副土里土气的照片。而接下来立马叫我眼睛大瞪的是三张皱巴巴的20元的钞票天上掉馅饼一样露了出来,我感到尤其地惊讶,当然我身边的每个人也是,就算是60块钱,在当时的我们看来已经是一笔大的可以存银行的账目了,我握着那60块钱,手心一直冒着热汗,心花怒放的都盛开到脸上了,满脑子盘算着以后要买什么吃的和玩的,关于那张照片当然什么心思都没有了,没有仔细看看已经不再生龙活虎的延拓,没有想想他一个人在外面是否过的不好,甚至也没有看看相片背面可曾有过一些蛛丝马迹,都没有。。。。

  那的确是少不更事的年纪,立马拿着那笔大款,找到祁连祁卓和小雅乔乔,计划着买根新的跳皮筋,再买根长的跳绳,还要买个羽毛球拍,谁叫隔壁班那些家里有羽毛球拍的人老是在我们面前神气。下来就是各个人最想吃的零食和家里不给买的小玩意,而后马不停蹄地就把它挥霍的干干净净了

  再之后哪?我们上初中了,五个人少了从小以来的亲密,开始迫不及待地奔向新的朋友圈子,很少聚在一起,曾经的吵吵闹闹现在都被见面的敷敷衍衍顶替,像一颗繁茂的藤本植物一样,因为生长所需的阳光和水分,不同的藤蔓开始毫无瓜葛地伸向不同的脉络。分道扬镳,似乎是这样。

  然后一系列措手不及的事情接踵而来,我们就那样在四季轮回里不动声色地长高了,长大了,长的想要飞了。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三  越越,屋檐青青色
越越说去上海的那个那天,是学校年度总结表彰大会的那个那天。

  后来我想,这个世界上的“那天”多的叫我觉得毫无新意,屡见不鲜,多的比比皆是,漫山遍野,多的见怪不怪,怪了才叫怪,多的叫人乏味,空洞,想发疯。

  可是偏偏,那两个少的可怜的“那天”,狭路相逢。

  表彰大会进行的如火如荼,我的心着急的如同火燎,我一直在心里祈求着越越不要走,不要走,我马上就能回去了,但是那些学校领导就好像专门和我要作对,长篇大论一波接着一波,小事屁事没正经事就是要杂七杂八地撤一大堆,还有身边的人三五成群地低声嬉闹,才大清早就已经感受到空气里压不过气的浮躁的味道,整个会场仿佛就是有一股大分贝的机器噪音和一堆堆的蚊子嗡嗡声勾肩搭背地配合着,我第一次觉得做了这么多年的三好学生,原来我骨子里一点都不适合心无旁骛地保持着假惺惺的微笑,正儿八经地听着这些假惺惺的理论,再从老师那里假惺惺地毕恭毕敬接过奖状,当个人人羡慕的假惺惺的三好学生。。。。。

  提起几乎坠地的白色连衣裙,把后面精心梳好的马尾粗糙地蜷成一团,系牢书包带,一切准备就绪,三好生拜拜——起跑。

  跑过操场西门口时候,听到广播里“渺格”的名字,我草草地笑了,此时对于我来说这些都是些娱人娱己,过眼云烟的东西,越越,我只要我的越越,那个小时候为了我,偷偷地往学校厕所的墙壁上写满骂我的对立派小妖精苏妲己之类的坏话,为此和我的对立派互相扭打在一起而被老师罚站在五星红旗下,看到我还昂首挺胸地说格子姐,只要有我在,让那帮小妖精以后走着瞧,我不是吃软面长大的,没那么省事。

  我跑到路口的时候,祁连哥和祁卓,小雅已经往回走,还有越越的妈妈。

  我好没开口的越越的妈妈已经勉强地笑笑说:“渺格,听越越说你又是三号学生啊,你看你们一个巷子里一起长大的,为什么越越就不知道向你学习学习哪,越越上车前还说我们那一堆人里就渺格学习最好,以后最有出息,我们都是受苦的命。。。”

  我的眼泪憋在眼眶里,眼珠子胀的生痛,鼻子尖像蘸上了碱,烧烧的麻麻的。

  “那天”,还是那个“那天”, 沿着那条路往回走,我们手拉着手,彼此沉默,忽然我就想起了延拓,这是从未有过的第一次我觉得我如此想念失去了的延拓,想起延拓和我的“汪汪”和“喵喵”,想起延拓给我偷别人地里的山芋,吃的我全身过敏,吓的他不停地骂自己蠢猪,想起延拓冬天给我买的冻疮膏,替我背书包,给我准备蜡油灯,想起我被对立派欺负延拓捉了一只黄鳝吓的那些女生鸟兽乱窜,可是延拓忽然就那么离开了,在我还不懂得“珍惜”这个词之前就那么离开了,然后我又想到越越,想到她总是一副豪杰女侠的样子,容不得看到我和祁卓小雅被任何人欺负,延拓那个“头”走了之后,祁连哥因为长我们比我们懂事一些,不太参与到我们这帮“娃娃事”中,接下来“头”这个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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