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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枫华蓦地睁开眼,便看到了眼前女子诧异与疑惑的神情。
李晚秋……她不愿承认自己是因为她那酷似上官月的气质才将她接入宫中亲自抚养,更不愿意承认她从小教她琴棋书画是想培养出第二个上官月。
她终于明白为何当自己看到李晚秋与上官月的两个孩子在一起时,心中会撕扯般地疼痛。
那是一种被深深背叛的痛感。
一如许多年前上官月嫁入皇家之时。
“秋儿。”她忽然笑了。
对久违的昵称感到受宠若惊,自打李晚秋开始维护司徒兄弟,李枫华便极少再这样称呼她。
“母后?”
“你可知道,你的父亲是怎样死的?”
李晚秋点了点头,却不明白她为何要这样问:“别人告诉秋儿,父亲是病死的。”
“病死?”李枫华冷笑一声:“滑天下之大稽!本宫告诉你,你的父亲,本宫的哥哥,根本不是病死的,而是中毒而死。”
“中毒?!”李晚秋颤声道:“是什么人——”
“是本宫,是本宫亲手将毒下在茶水之中,看着他喝下去的。”李枫华眼中带着疯狂的光芒:“是一样的毒……和他给月姐姐下的,是一样的毒。”
“母后,你——”李晚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月姐姐性命垂危受尽痛苦之时,本宫恨啊,恨不得将下毒之人活生生剐了,以消我心头之痛。没有人可以伤害月姐姐,哪怕是本宫的亲哥哥……”李枫华狂笑着:“所以本宫亲自将他请进宫来,亲手为他泡了一杯口齿留香的香茶,亲眼看着他一口一口喝了下去……哈哈哈哈……”
“你疯了!”李晚秋失声道:“他是你的亲哥哥啊!”
“亲哥哥?”她冷冷一笑,伸手逗起了李晚秋的下巴:“当年若非他推三阻四,本宫早已毁了这司徒皇族,月姐姐便永远是我一个人的,又怎会为那狗皇帝所夺?要不是他,本宫却怎会痛苦十年、二十年、乃至一辈子?”
为她眼中疯狂和痛苦所震撼,李晚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李枫华凄厉地笑着,眼中慢慢流出了泪。她缩回手,摇了摇头:“你不是她……你不是她……”便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
李晚秋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听着刺耳的笑声渐渐远去,心中去却是一片迷惘。
地面是凉的,冷宫是凉的,这夜,亦是凉的。
这样一个真相,又会凉了多少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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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锦城出走 。。。
顾忠看着眼前木轮椅上的少年,满脸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下一刻,他两眼一翻,瘫倒在地,昏厥过去。
顾锦城慢慢缩回手,推着轮椅靠近顾忠,自他胸口要穴上拔下几根长长的金针来,轻舒一口气:“对不住了,忠叔。我知道你定会将我的下落告知爹爹,所以只能冒犯了。”
他伸手在腿上摸索了一阵,将金针一根一根扎了进去。一阵刺痛之后,他咬牙撑住了扶手,竟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笨拙地挪动着步子,仿佛学步的孩童。来到顾忠身旁,他艰难地弯□子,自他背上取过了包袱,又道了声抱歉,这才一步一步地沿着路向西南走去。
自打他知道小姑姑嫁到了陵州,他便开始留意陵州的山水风俗。去陵州,要么沿着官道向西南而行;要么到荆州坐船,逆流而上。
至今为止,他对外界的一切印象都是从书上而来,四周的一切都十分陌生,他只能拉了个看似慈眉善目的路人打听。
“要去陵州?”那人诧异的目光朝他上下打量。
“是,请问这位先生,从长安到陵州,要怎么走?”
“你往前走三十里,到了驿站,花钱买一匹马,沿着官道骑,自然可以看到路标。”
“可是……”顾锦城面露苦笑:“你看我这腿,是骑不了马的,所以……”
“那这样吧,”那人爽快地道:“我们的商队正好要入蜀,你便跟我们一道走罢,路上也有个照应,只是这盘缠……”
“有的有的,我有盘缠。”顾锦城面露喜色,从包裹中掏出几锭银子:“请你将我送到陵州,这些、这些便都给你。”
“怎么?”那人眼中贪婪之色一闪而没,随即露出几分慎重:“你要到陵州投亲戚?”
“可以这么说,”顾锦城犹豫着该如何措辞:“我要去陵州找我的姑姑。”
“你姑姑可嫁了好人家?”
“挺好的……只是,我听说那人对她不太好……”顾锦城低下头。
“好了好了,小老弟莫要难过了,跟着大哥,大哥我定将你平平安安地送到陵州去。”那人放下心来,拍着胸脯打包票。
“多谢这位先生,”顾锦城只当遇上了好人,感激地道:“对了,不知道这位先生如何称呼?”
“什么先生不先生的,我就是个粗人,你叫我声曲大哥就是了。”
“贾大哥,我……我……”报上姓名自是不妥,他想起那人给他取的号,便道:“我叫虞罗。”
“哈哈哈哈,虞兄弟,这一路,咱们可就是同伴了。”那人拍着顾锦城的肩膀朗爽地笑着,只是眼中偶尔闪过的光芒,却像是饿狼看到了待宰的羔羊。
“什么?锦城不见了?!”顾夫人心中一急,猛地咳嗽起来。
顾戎轩忙给她拍背顺气,向绿珠喝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还不速速道来!”
“是……是……”绿珠一脸惶恐:“婢子今日去给公子送药,却发现公子不在房中。房里的东西收拾得整整齐齐,几件换洗衣服都被带走了……”
“胡说!府里守备森严,锦城怎么可能出得了府!”顾戎轩心中焦急万分:“去将顾忠给我叫来,快去!”
“回大人,一发现公子不见,婢子便去找了忠叔。可是、可是却发现,忠叔也不见了。”
“什么?!”顾夫人更急了,一口气喘不上来,苍白的脸涨得通红。
“好了,下去、下去!”顾戎轩忙将绿珠挥退,按抚着妻子的背,好生安慰道:“夫人莫急,定是那不孝子胁迫了顾忠,才得以悄然离府。不过既有他跟着,这孩子想必不至有什么危险。夫人安心,安心。”
还未等顾夫人平复过来,绿珠又匆匆地进来:“大人,夫人,忠叔、忠叔回来了!”
“快让他进来,”顾戎轩面色一喜,对顾夫人道:“你看,为夫所料不差。顾忠这不是回来了么?”
“大人!”顾忠一进来,便扑通一下跪在两人身前:“顾忠对不起您呐!”
顾戎轩沉了脸:“顾忠,那劣子呢?”
“大人,小人跟着公子出府,本想一路照顾公子,谁想出了城,公子竟拿金针射昏了小人。待得醒来时,公子……公子已然不见了!”
几重打击之下,顾夫人一口气喘不过,翻起白眼,竟昏厥过去了。
“夫人、夫人!”顾戎轩急得直跳脚:“绿珠,还呆着做什么,快去请大夫,快去啊!”
绿珠这才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几乎是冲着出去了。
因为顾府的夫人与公子是长期病患,所以府上常住着大夫。大夫很快被传到,号过脉之后,几针下去,顾夫人这才缓了过来,却仍是昏迷不醒。
“怎么样?”顾戎轩急问道。
大夫摇了摇头:“夫人原本身子就虚,生产之后,更是需要好生调养。如今受了这般刺激,暗疾复发,这才昏厥过去。”
“暗疾……”顾戎轩脸色难看地问道:“会如何?”
“现如今,小人只有先开几服药,好生调养,尚能延几年性命。万万……万万不可再受刺激了。”大夫嘱咐道。
“老夫明白了,多谢大夫。”顾戎轩摆了摆手:“绿珠,随大夫去开药。”
两人离去后,顾戎轩皱眉向一脸惶恐悔恨的顾忠看了一眼,负手走向外间。顾忠会意地跟上去:“大人。”
“锦城这孩子,是一个人走的?”
“是,小人当时并未带着随从。”
顾戎轩沉吟道:“你说他用金针射晕了你,这是怎么回事?”
说到这个,顾忠便一脸的震惊:“大人,小人从来不知公子的武功竟如此之高。金针认穴,毫无偏差。若不是亲身体会,小人决计不敢相信!”
“锦城会武功?”顾戎轩诧异地扬眉:“这不可能!锦城自小身子羸弱,根本不能习武。再说他从未离开过府中,甚至极少见到外人,这武功又是从哪里学来?”
“小人不知,只知道公子那手暗器功夫,是小人见所未见的。”
“罢了……”顾戎轩摇了摇头:“且不说这个。那劣子可有说要去哪里?身上可带了盘缠?”
“回大人,公子并未说要去何地,身子却带了足够的盘缠。”
“那就好。”顾戎轩稍稍放心下来:“这孩子想自由想得疯了,此番想必遂了他的心愿,游历名山大川去了……只是他非得选在这个时候出走么?”顾戎轩向里间看了一眼,重重一叹:“当真不让人省心!”
“大人,小人已传下命令,各地探子但有发现与公子相似之人,便会立即传书回报。”
顾戎轩面露欣慰之色:“那便好。你办事,老夫一向放心得很。”
顾忠垂下头:“是小人不好,不该答应带公子出府。”
“那小子的性子我又岂会不知?他若铁了心要做的事,你哪里拦得住。”顾戎轩摇了摇头:“你知道跟在他身边,已没有辜负老夫对你的期望。”
“大人,夫人她……”
“夫人身子不好,这些事且先瞒着她。她若问起,只说公子到了江南游园林去了。”
“是,大人。”
“咦,赶车小哥,你一副行色匆匆的样子,是要做什么去?”偶尔到如花姑娘房中装装样子的蜀王再次“偶遇”陆青弛。
“回殿下,在下方才给小姐传了信。”陆青弛有礼地拱了拱手。
“是急事?”司徒景明来了兴趣。
“是,方才小姐有家书传来,说是小公子不见了。”
“小公子?”司徒景明眨了眨眼:“就是大舅子的那个足不出户的‘闺子’?”
“不错,正是锦城公子。”陆青弛对这王爷给人取的外号分外无奈,比如“赶车小哥”什么的。
“本王记得你们公子身有残疾,行动不便,怎地会不见了?”司徒景明没心没肺地笑道:“顾府那么大,说不定他只是在府里迷了路,你们没找着罢了。”
她这话里多少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陆青弛便劝道:“殿下,这话你对在下说一说是无妨,若是到了小姐面前,您再如此,小姐只怕不太喜欢。”
“耶?你们小姐这么喜欢本王,怎会因为那位‘闺子’生本王的气?”司徒景明自信满满地道。
没错,最多就是像平时那般嗔怪几句,也就是了,哪能真的生气呢?
“小姐喜欢殿下,可也喜欢小公子啊。”
这话很不中听,司徒景明瞪起了眼:“喜欢?能有喜欢本王这么喜欢么?”
陆青弛苦笑道:“小姐心中,殿下自是最重要的。可是小姐自小与小公子一道长大,名为姑侄,情同兄妹。小公子在小姐心中,亦是十分重要的。”
司徒景明耳朵动了动,脸色不自然起来:“自小一道长大?”
“是啊,小姐自小就与小公子同吃同玩同寝,感情好得简直像一个人。小姐犯错,总是小公子为她求情。而小姐便是在青城山学艺,每年也不忘抄写他喜欢的孤本典籍让人送过去。”
司徒景明脸色更加难看了:“……果然是情真意切、情投意合呐。”
“殿下说得不错,小姐与小公子——”陆青弛正要滔滔不绝地阐述自家小姐和顾锦城有多“恩爱”,就被如花姑娘扯了扯袖子。
司徒景明轻哼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陆青弛茫然地道:“怎么了?”
“殿下心里不高兴,你没看出来么?”如花姑娘摇了摇头。
“不高兴?”陆青弛愕然道:“为什么?”
“千万莫要在一个男子面前说他的妻子与另一名男子的亲密关系,”如花姑娘微微一笑:“这是忠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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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旧爱旧恨 。。。
上官月皱眉看着眼前满身酒气的男子——今日本是元宵佳节,皇帝会在承德殿宴请百官。作为皇后,她本应陪同到场,但因为前两日的事,她心中一烦,便推说身子不适,命人辞了这大宴。
只看司徒昭这满身酒气,神思恍惚的样子,便不难猜出他是在宴会喝得多了。
“陛下醉了,便当回寝宫安歇,为何会来臣妾这里?”她忍了酒气,淡淡问道。
司徒昭的面上便扩散开一个呆滞的笑容:“朕……朕想去哪里……便……便去哪里……皇后,这是不欢迎么?”
上官月正色答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想去哪里,自可去哪里。只是这夜已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