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深弯下腰来,含笑凝视着她,两个人的脸渐渐要挨作一处。
她嗅到一股清新的气息,似乎是雨水的气味;又似乎是他身上的气息。
那气息是绿色的,翠□□滴。
随着他越靠越近;她好似看到一株隐秘的春草在心中“嘭”的一声疯长起来,把那酣畅淋漓的绿色一直烧到了灵魂尽头。
全然动弹不得了,她紧张地想要蜷缩手指却只是徒然。掌心明明是空的,她却感觉轻颤的指尖仿佛触到了他那透着草木清香的灵魂——那令她欢喜无限的、属于战神大人的温柔灵魂呵。
她痴痴望着含笑逼近的战神大人,沉沦在他湖水般潋滟的眸光中;轻轻吸气,一颗心坠入腹底,浅浅呼气,这颗心又跳升喉咙。每一次呼吸,都仿佛是她在天国与地狱间历经一遭沉浮。心神都不属于她自己了,全然被眼前的男人所控制。然而,她竟然不讨厌这滋味。
越来越接近,她的唇几乎能感觉到他脸上的温度。
他的鼻尖轻轻触到她的鼻尖。
她感到鼻尖有一点微微的凉意,仿佛他是带着外面世界的清新水汽而来。
无法呼吸,心跳骤停。
如同温暖泉水般的喜悦从四肢百骸涌了出来,无边无际四处奔流。
孟七七缓缓睁开眼睛,望着黑暗的虚空愣了一秒钟,这才意识到她方才是做了一场梦。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脸颊,却发觉嘴角是翘着的。她在笑。
她拥被而起,人还有点呆呆的,没从梦境中走出来。她傻傻笑了一会儿,忽然面色一僵,终于意识到她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
她捂着脸又缩到被子底下去,不活了!!!
孟七七在被子底下滚动了两下,方才那个梦虽然让她感到无比害羞,却也真的令她心情大好。愉快与羞赧都令她无法再入睡,索性披上外裳转出屏风。
一出屏风,她就再度傻眼了。
凌晨熹微的光从营帐顶的天窗处洒落下来,战神大人正在穿上衣。
平时孟七七爱赖床,几乎都是上官千杀起床一两个时辰之后,她才会哼哼唧唧着有要起床的架势。
上官千杀没料到孟七七今日起得早,听到身后有动静,下意识回身来看,一时间没想到他此刻上身是赤·裸的。
他正举着要穿的衣裳,微微倾斜着身子看孟七七,因为手臂上扬,胸膛和胳臂的肌肉都以一种流畅的美感展现出来。
如此完美的身材,健壮修长。
孟七七眼睛直了一直,目光从平视时看到的胸口恍惚地上移了一下,正撞上战神大人浓黑的双眸。
她把一声尖叫死死压入喉咙,捂着脸慌不辨路,踢翻了屏风旁的玫瑰椅,掀开帘子就跑了出去。
她一路跑出三排营帐那么远,停下来拄着膝盖呼哧呼哧喘气。大兔朝的男人,有的会去健身房,辛苦锻炼出壮硕的肌肉;但是那种肌肉与生活中自然形成的肌肉,有很微妙的差别。她形容不出那差别,然而却觉得战神大人的肌肉更流畅律动,仿佛带着原始的冲动,勾人心神。
想到这里,孟七七低低叫了一声,捂着脸索性蹲了下来。她的脑袋里都在想什么!这是疯了吧!
自从昨晚闹了个大乌龙,给战神大人看到她的肚兜之后,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现在都不愿意回想昨晚是怎么收场的。
孟七七把脑袋埋在膝盖间,突然间感到能理解鸵鸟的心情了,露出屁屁又怎么样,只要把头埋在沙里就可以不理会外面的一切了!所有做过的害羞的事情都可以假装没有发生过!
“这么早,出来吹风呢?”南宫玉韬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孟七七抬头瞪了他一眼。
南宫玉韬却有些吃惊,只见蠢萌小表妹耳朵红红的、鼻头红红的、连眼圈都是红红的。他被那双泛红的明眸瞪了一下,向来信手拈来的毒蛇语句竟然有些说不出口,他呆了一呆,笑问道:“怎么哭了?”
“谁哭了!”孟七七下意识摸摸眼睛,才察觉眼角湿漉漉的。
……她刚才竟然羞到掉出眼泪来了!
孟七七被自己的耻度竟然如此之高这个事实,深深震撼了一下。她原本以为自己没脸没皮的很,连变态表哥也这么评价她的……结果,短短一梦再加上方才惊鸿一瞥,彻底颠覆了她的自我认知。
南宫玉韬摸摸下巴,忖度什么事儿能让孟七七大清早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抹眼泪,这事儿简直太好猜了。他啧啧两声,一脸“我无所不知”的表情,“跟你的战神大人闹别扭啦?”
孟七七慢腾腾站直了身子,剜他一眼,“您就不能盼我点儿好吗?”
南宫玉韬耸耸肩膀,“我原本想问,你是不是被师兄赶出来了。”
敢情方才他那还是嘴下留情了。
孟七七哼了一声,回击道:“战神大人才不会那样对我,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啊?”
南宫玉韬手持折扇晃了晃,跟着她走了两步,想了一想有些纳闷,“我说,我好像也没赶过你吧?”
“是么?”孟七七随口道,“那我岂不是该感恩戴德?”
南宫玉韬笑容满面,“似乎是。”
“要不要给您三跪九叩?”
南宫玉韬依旧笑容满面,“那是你爹才有的待遇,唔……两跪六叩也差不多啦。”
孟七七方才虽然羞哭了,但是做了这么美妙的梦,又看过了战神大人惑人的身体,归根结底心情是极好的。她从最开始因为初临新世界而产生的刺激感中回过神来,与变态表哥逗了一会儿嘴,见他这样说,便笑眯眯把手举到他面前。
大拇指缩在食指圈里,轻轻动了两下。
“谢谢您的恩典啦。”她半讽刺半玩笑,与南宫玉韬并肩往将营走去。
南宫玉韬眼睛睁大了一下,“这就算两跪六叩了?”
“你还想怎样?”孟七七瞪起眼睛来,肯应和他一下,还是她此刻心情好的缘故。变态表哥还要得寸进尺,那她可就不伺候了。
南宫玉韬跟她玩闹惯了,摸清了她的脾气,知道差不多该收了,于是笑道:“不怎样,小表妹奇思妙想,表哥佩服佩服。”
孟七七望了望背后的路,看了南宫玉韬一眼,狐疑道:“你这么早来找我干嘛?”她方才都跑到最外围的营帐那儿去了,变态表哥没事儿去那里做什么?他从来最讨厌离开舒适干净的个人空间,到外面尘土飞扬的地方去了。
南宫玉韬眯眼笑道:“为了去长雪山途中,你服侍我好一点,我准备先贿赂一下你。”
孟七七见招拆招,“随便你呀。你敢让我服侍,就尽管受着呗。”她对着变态表哥露出个刻意的奸险笑容来,“我可是从来没服侍过人,你做好思想准备。”
“那不正是新鲜吗?”南宫玉韬打个响指,不满道:“你都不好奇一下我打算拿什么贿赂你吗?”
孟七七瘪瘪嘴,“不抱什么期望。”从小到大,变态表哥每次说有什么东西要送她,十有□□是要捉弄她的。她至今还记得七岁那年,南宫玉韬有天到怡华宫来,笑眯眯允诺她要送她一颗价值连城的玉石。那会儿孟七七还比较单纯,一想表态表哥家那么富,她都从来没见过价值连城的玉石,更别说拥有一颗了。于是她那会儿欢欢喜喜陪着表态表哥玩了好几天,然后南宫玉韬给她送了一套特制的九连环来。那九连环有半人高,每个环都比那会儿的孟七七还高。南宫玉韬告诉她,解开九连环,玉石就在里面。孟七七不会拆,被南宫玉韬看着笑了大半天。最后孟七七简单粗暴得想把那九连环砸开,结果匠人告诉她这环乃是前朝遗物,至坚无比,无物可以摧毁。
孟七七至今还记得,她听到匠人告诉她那九连环乃是实心的,不可能藏有玉石在其中时——南宫玉韬笑抽了的模样!
这样的例子,在孟七七小时候与变态表哥的相处过程中,可谓俯拾皆是。
所以,真不能怪孟七七现在对变态表哥这个态度。
南宫玉韬笑道:“表哥我好歹也是很有钱的,给个面子好奇一下呗。”
孟七七觉得有点饿,拨开他拦着她的折扇,随口道:“等一下,等我吃完早饭再好奇。”
南宫玉韬被她气乐了,“好奇还能等一下的?”
两个人已经走到将营前来,
孟七七却没回答他了,她望着前方,有些羞涩地偏了一下头。
那个令她脸红心跳逃出来的男人正站在帐门前抱臂看着他俩。
☆、第85章 路上变态表哥生病了
初冬晌午的太阳,惨淡得挂在天上;虽然是亮的;却透着点有气无力的劲头。本该热力四射的阳光;也只是意思意思得洒落下来,给已经半秃了的植株披上一层昏沉沉的白光。
并州苍苍山脚的小径上,快马驰来一行人。为首的乃是一位着黑色劲装的英朗男子;眉头紧皱,神情冷峻;他骑一匹世所难寻的黑龙马;缀在他身后的两人;左边是位穿银色锦衣的俊美男子,右边是位穿红裳的豆蔻少女,所骑都是南朝名贵的枣红马;这一男一女一路上时不时互相瞪视、却又言笑无忌,看起来似是兄妹,又似情侣。在这三人身后,则是十余名穿粗布衣裳的壮年骑马男子。
这一行人自然就是上官千杀与孟七七等人。
他们已经在路上昼夜疾驰了五六日,只每日吃饭睡觉休息两三个时辰;终于在第六日的正午,抵达了并州。
苍苍山是长雪山群的一个低矮山头,从这里抬头望,就能遥遥看见直插云霄的圣女峰——那是长雪山群的最高峰,也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将军,那儿就是金水河了。”李强任挥了两下马鞭,赶到前面跟上官千杀汇报。这次高志远留守大营,李强任就跟着将军一起赶赴长雪山了,“顺着河往上走,就是隐婆住的地方。”隐婆有点类似于向导,是接引外来人入圣女峰的人。
上官千杀举目远眺,眯了眯眼睛,淡淡道:“休整吧。”
孟七七闻言轻轻舒了一口气,她的大腿内侧疼得厉害。当日变态表哥说要贿赂她,便是送了她一匹枣红马,附赠一副超级柔软的马鞍。不管多么柔软的马鞍,一旦马跑起来,还是要产生摩擦。摩擦了三四天之后,她大腿内侧就隐隐作痛了。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她偷偷查看了一下,终于破皮了。估计再继续三四天,结痂之后就感觉不到疼痛了。这一两天正是最疼的时候。
但是她一声没吭,是她自己要跟着一起来的,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旁人没有叫一声苦,她当然也要撑住。哦,忘记了,还是有一个人叫苦的,那个人就是变态表哥。他不但叫苦,还把这苦叫得震天响!
每次一停下来,南宫玉韬一定是第一个叫着要人烧水洗漱的,而他自己则会抓住每一秒钟躺下来歇着,口中念叨这一路多么辛苦,一边斜眼瞅着孟七七,妄图凌迟孟七七的良心。而不幸的是,孟七七在面对他的时候,绝大多数情况下都不带良心的。
孟七七扭头看了看,却发现这次变态表哥罕见得没有吱声,他靠在枣红马腹部站着,手遮着额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孟七七又转头去看战神大人,见他坐在树下一方大石上,正在搭建柴火架,几个随行的校尉围在他身边,有人手中还捧着地图,想来是在商议去长雪山圣女峰之事。她犹豫了片刻,像这五六日来常做的那样,绕开了战神大人那边。从前没有别的心思,不管战神大人在做什么,她都能坦坦荡荡地缠着他。如今再以“自己人”的姿态,去听取他们商议的内容,她就觉得有些对不住战神大人了。
她一个人走到金水河边,蹲在堤岸边,低头望着河水表面薄冰上自己的倒影,红色衣裳隐隐约约似一团火。她抱住膝盖,大腿内侧好疼……好想伸手揉一揉,可是,光天化日之下,这个动作怎么想都好羞耻!
孟七七只好闭上眼睛,用困意转移疼痛感。
这几日连着赶路,每天都只睡很短时间,她有点撑不住了。
迷迷糊糊中,一股大力从背后推来,她一个激灵,只觉整个人要栽入河中,尖叫声还没出口,就被人捏着肩头按在了原地。孟七七一睁眼,就看到冰面上的倒影中,在她上方是变态表哥笑吟吟的脸。
“谋杀啊你!”孟七七后怕地往远离河岸的地方挪了挪。
南宫玉韬道:“是我该喊谋杀吧。这一路过来,表哥我可真是脱了一层皮。”他拿折扇戳戳自己额头,让孟七七看,“瞅瞅,这风沙大的,抬头纹都出来了。”
孟七七抬眼看了看,只见他脸上的肌肤比剥了壳的鸡蛋还要顺滑白嫩,让她这个女子都要自愧不如,只怕拿放大镜观察都揪不出一条细纹来——抬头纹?搞笑呢!
南宫玉韬在她身边蹲下来,道:“我觉得今天特别冷,整个人想发抖。”
孟七七只当他又习惯性叫苦,便道:“多穿件衣裳喽。”其实今天有太阳,又到了山脚下,虽然地方更靠北了,却比前两日气温高些。她打量了一下变态表哥的穿着,比她还多穿了一件,按道理不该觉得冷才对。
南宫玉韬揉了揉太阳穴,有些痛苦道:“我觉得难受——好像是发烧了。”
这么多年来,孟七七还从来没见变态表哥生病过。小时候在怡华宫,倒是听他吹嘘过当年顶着重病跟战神大人从吐蕃杀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