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漠多于温和,那这个女子眼中就是冷酷多于严厉——总之,透着一股不近人情的疏远。
年近五旬,却保养得极好,甚少见得到皱纹——或许是因为很少有表情的缘故吧。
杨静怡,杨氏集团的董事长,商场上叱咤风云的女强人,也是顾翩然的母亲。
顾家一直奉行的是慈父严母策略,因此与一向笑容慈祥的老狐狸父亲相比,不苟言笑的母亲总是让兄妹几个更敬畏一些——其实,董事长大人也只是表面上严厉一些罢了,对待子女还是十分疼爱的,除了在某些原则性的问题上不容妥协,基本上都是有求必应。
前世母亲早早的在宫斗中牺牲,顾翩然对于母亲还是有一丝向往的——虽然早就过了寻求母亲温暖的年纪,也不怎么依赖,但毕竟是给了自己生命的人,怎么会没有丝毫动容呢?
只要是底线内的事,顾三小姐从来不会忤逆父母,与那个娇纵任性的大姐和吊儿郎当的二哥一对比,实在称得上是乖巧懂事的好宝宝,再加上自小独立,顾三小姐理所当然地成了父母最宝贝的掌上明珠。
顾三小姐对二老也是孝顺得紧,除了固执得要来A市以外,几乎事事都遂了父母的心意——与叛逆的几近超出二老容忍的顾大小姐一比,顾翩然似乎从来都没有让父母失望过。
坦白说,顾翩然对杨静怡很尊敬,但也仅限于此了,如果说对方要阻止自己与小家伙在一起,那她绝对会成为六亲不认的逆子——顾翩然从来不曾怀疑这一点,就像她从来不曾忘记大丰王朝的一切。
面上认真地听着会议,实际上早就神游天外的顾翩然保持着笔挺端正的坐姿,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想着骆怀溪正在做什么——上午拒绝了小家伙午餐的邀约,想必她一定嘟着嘴闷闷不乐,真想亲亲她的小脸蛋,把她揉进怀里好好疼爱一番……
正走神间,却见身边的同事们不约而同地收拾东西,准备离席,顾翩然松了一口气,也理了一□前的桌案,准备溜班去接小家伙喝下午茶。
如果没有记错,她今天下午应该没有课。
打定主意,嘴角的笑还未勾起,却听笔记本中的女声有些不满地响起:“顾副经理,请留一下。”
顾翩然的手一顿,这才忆起自家这尊大佛还在跟前——虽然是通过笔记本的视频会议,但是双方的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晰——自己刚才的走神定是逃不脱她比老鹰还要敏锐的观察力。
见走到门口的人们纷纷用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眼神瞄着自己,顾翩然不悦地看了回去,等他们全部识相地快步离开后才施施然地靠向椅背,摆出一副低眉顺目的样子对着电脑屏幕温声喊道:“妈。”
“然然,你刚才走神了……在想什么?”当会议室里只剩下顾翩然一个人,杨静怡也微微放松了身体,脸上闪过一丝疲惫,眼神却依旧锐利。
工作不容懈怠,只有严以律己,才能成为一个好的领导者。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女儿不愿意呆在总部,执意去A市,但杨静怡还是对顾翩然寄予厚望,希望她能够跟着自己从商,而不是选择走上她父亲的道路。
“哦,只是在想城西那片新开发的区域的case而已……”顾翩然随口回道。
桌上的白色手机突然闪了一下,顾翩然在扫见发信人“吴优”二字时脸色一变,也不顾电脑那头杨静怡还在看着,连忙点开简讯看了起来——吴优是她二哥手下的人,是从部队退役下来的,身手不错,她特意派他在暗中保护骆怀溪。
吴优会发给她消息,只能说明一点:骆怀溪出事了。
快速扫过简讯的内容,顾翩然再也淡定不起来了,在杨静怡疑惑而不虞的眼神里猛地起身,只留下一句“抱歉我有急事先走一步”便匆匆离开了会议室。
“然然!”杨静怡隔着网络想要叫住她,却只换来椅子被惯性带起倒地的碰撞声。
一言不发地看着屏幕上空无一人的会议室,她眼中阴晴不定,沉吟片刻,拨通了一个电话。
过了那条十字路口,骆怀溪继续漫无目的地走着,等到她发现时,自己已经在顾翩然所住公寓的小区外了。
小区保安认得她,没有多问便放行了。
骆怀溪便往里走,来到熟悉得几乎闭着眼睛都能走到的单元间前,正遇上同座的大妈出来扔垃圾,见到她便笑着打招呼,说,小朋友来找顾老师啊。
骆怀溪下意识地点点头,心中却是一痛——顾老师……没错,她们是师生,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她们也是恋人,至少几个小时以前,她还坚定不移地认为——可现在,她却不敢肯定了……
大妈见她小脸红扑扑的,只以为是天热的,也没怀疑,还体贴地帮她开了门,这才哼着歌走开。
骆怀溪钝痛的心,因为大妈的无心之举暖了一下,却又被涌上的诸多记忆狠狠碾碎。
麻木地看着电梯的数字一点一点变化,“叮”地一声,到了。
整个楼面唯一的一扇白色大门紧闭着,不用去按门铃,骆怀溪便知道,她不在。
仅仅是一种直觉,骆怀溪却相信自己的感觉。
身子轻晃,她突然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样,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
背靠着白色的大门,骆怀溪滑坐在地,慢慢闭上了双眼,晕了过去。
当十几分钟后,顾翩然与吴优心急火燎地回到公寓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景——单薄的少女双手抱膝倚靠着自家的大门,小脸酡红,眉头却攒得死紧,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好像是被人遗弃一样楚楚可怜。
心口仿佛被人用重锤狠敲了一下,闷得透不过气来。
顾翩然面色一冷,心疼却多过生气。
打发走吴优,轻叹了一口气,将小家伙抱进了屋。
“我该拿你怎么办……”低低的自语声被锁在了门外,犹如从未响起过。
作者有话要说:咩,我好想问亲们,有没有人像我一样,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会抱着肚子内牛满面咬牙切齿地哀叹:如果我是个男的就好了……
哎,没写过虐的,感觉不到位怎么办= =
☆、意冷
头;像是被人拿转头拍猛砸似的疼,手臂上、膝盖上也传来火辣辣的痛,间或有一阵清凉;似乎是消炎药的感觉……不过,这一切都比不过鼻端嗅到的再熟悉不过的冷香带给她的震动——或者说;惊惶。
骆怀溪慢慢睁开眼;淡紫色的天花板让她立刻醒悟自己身处何方——这里是顾翩然的卧室——此前,她已记不清有多少个夜晚是在这里度过的。
原来;最后她还是遵循着心底的意志,更确切地说,是一种本能——向着顾翩然所在不断前进的本能——来到了她的公寓。
小心翼翼地向右转头;床头柜上的电子钟泛着莹莹的夜光;能够清晰地看到现在的时间——三点整——从隐隐约约透过窗帘的光线可以知道,它的前缀不是下午,而是凌晨。
没想到自己的酒量这么差……也可能是酒的度数太高了!骆怀溪下意识地为自己开脱道。
看茜茜一杯接一杯喝得那么豪爽,最后还开车离开了,临到自己却醉得天昏地暗,连行动都不受控制,差点酿成大祸,这差距,真是让人汗颜……
以后说什么也不喝了!
骆怀溪在心中幽幽地叹了一句,再也无法忽视身后的温度。
轻轻转回来,往左侧看去——象牙般莹白细腻的肌肤比身上罩着的真丝睡袍更加柔滑,青丝如瀑在枕间铺展开来,形成强烈的视觉对比。
最吸引人视线的却是随着平稳的呼吸一起一伏的胸脯,恰到好处的弧度,美丽而诱惑。
睡时的顾翩然比平时少了几分冷然,面色柔和,更加清丽,也更加令人心动——然而对于默默注视着她的骆怀溪来说,有多么心动,就有多么心痛。
床头柜上还放着半杯喝剩的蜂蜜水,手臂上和膝盖上的擦伤也已经涂过药膏,扯了扯自己身上干净的睡裙,骆怀溪想咧嘴笑笑,眼眶却不由得红了。
轻轻抚上顾翩然的脸颊,想要摩挲几下,担心吵醒她,还是放弃了。
眷恋地用眼神一寸寸逡巡着她的眉眼,骆怀溪无声地问:“为什么?”却不知道是问对方还是问自己。
她想问溪儿是谁、想问她到底算什么……她也想问自己,到底要什么?
最初的最初,顾翩然是她的憧憬。
她从来没有奢望过能得到对方的回应,只是想着,能一直这么看着她也是好的。
可是现在,她变得贪心了。
贪心得想要的更多,想要对方回应相同的感情,想要得到对方的全部。
她以为,她做到了。
可是茜茜告诉她,一切都是假的。
一想到那些温柔的凝视,那些宠溺的笑容,都是对着另一个人,她就觉得心如刀割。
现在的她,真的没有勇气去面对。
懦弱也好,自欺欺人也好,她只想远远地逃开,就像一只需要躲在洞穴里独自舔伤口的小兽。
也许,过一段时间,她会想开;过一段时间,事情会好转;过一段时间……
是的,只要过一段时间。
仰头逼回眼中的热意,骆怀溪又定定地看了一会顾翩然平静的睡颜,轻手轻脚地掀开盖在腹上的薄毯,准备下床。
只是还未等她脚着地,手腕一紧,身子被扯得向后倒去——本就宿醉乏力,这下更是头晕目眩,眼前好似有一群星星在闪。
幸好顾翩然的床十分柔软,摔进去就像陷在云层间,力道都卸在床褥里,丝毫没有疼痛感。
饶是如此,骆怀溪还是花了足足一分钟才缓过来。
甫一睁眼,正对上顾翩然那墨玉似的眸子,清如寒潭,深不见底,哪里有一丝睡着的模样?
双手撑在她脸颊两侧,双腿稳稳地禁锢着她的下半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无措的双眼,声音含着薄怒:“去哪里?”
早在骆怀溪睁开眼的时候,顾翩然就醒了。
事实上,她根本就没有睡着过。
收到吴优的短信时她几乎吓得魂飞魄散——甚至顾不上会不会引起杨静怡的怀疑——那时候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若是溪有什么不测,她便立即随她而去。
好不容易才找到活在这个世界的意义,怎么能轻易让她消失?
不,决不允许。
一路连闯几个红灯,飞驰着赶到小区,见到在楼下蹲点的吴优,连话都来不及问便急急忙忙往上冲,生怕骆怀溪出事。
刚到公寓门口,见到小家伙的那一幕一直在她眼前萦绕,挥之不去。
她想不出,究竟是什么让小家伙伤心至此?
是自己么?
顾翩然皱了皱眉头,不愿意做出这个假设。
被突然制住动弹不得,骆怀溪像只受惊的小鹿,不安地扭着身子,蹬着小腿,水汪汪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声音有些颤抖,甚至染上了一分哭腔:“你、你放开我……”
她还没想好以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顾翩然,她也没想好该说些什么——至少不该是这么一句欲拒还迎的撒娇。
可是骆怀溪发现,自己的左脑里装满了面粉,右脑里盛满了清水,对着顾翩然湛湛的目光,脑子一动,立马混成了一团浆糊,变得语无伦次起来,想要问的话,想要表达的心情,全都堵在了喉间,一句都说不出来,只能颠来倒去地重复着无力地“放开我”三个字。
顾翩然显然是看出了骆怀溪的惶急,却是好整以暇地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死死封住了她逃跑的可能性——反正对于自己的体重有绝对的自信,决计不会压坏小家伙——除了脸与脸之间留下了十厘米的距离便于清楚地观察她脸上的表情。
“不放。”略略上扬的尾音带着顾翩然独有的声韵,别人或许体会不到,但骆怀溪却不难听出其中的戏谑。
反正不怕小家伙逃出自己的手中,顾翩然恼她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又是喝醉又是穿马路,差点被撞出个好歹,心里便存了几分逗弄的念头。
正待着骆怀溪下一步的反应,却见小家伙咬了咬下唇,拧眉不语,盈盈如水的眸子不声不响地凝了雾气,沁出了一颗颗晶莹的珠子。
她若是耍赖撒泼也罢,可这副无声落泪的样子偏偏最戳中顾翩然的心窝子,让她什么心思都没有了,只想着将小家伙抱在怀里好好哄。
骆怀溪没有避开她的怀抱,却也没有像以前一样乖乖地伸手环住她的腰际脖颈,将自己完全纳入她的两臂,完成这个相拥的姿势。
只听她幽幽地问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么?”
顾翩然眉心一动,低低地“嗯”了一声。
骆怀溪原也没指望她回答,自顾自地回忆道:“那时候你来得那么突然,那么及时,用紫霞仙子的话来说‘驾着五色祥云,像是天神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