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是剧痛,却也让她鼻尖一酸,泪意陡升,眼前更是冒出了金星。
左脚尚未站稳,右脚已是绊住,平衡一失,身子变向后仰去。
千钧一发之际只觉腰间被稳稳托住,意料之中后脑勺与坚硬地面的亲密接触并没有到来,栾予卿心头一松,睁开眼来,入目的竟是两处俏丽的山峰和一道深壑,聪慧如她自然马上意识到了什么,再怎么早熟也不过是个稚嫩的少女,脸颊止不住泛起了红晕,只一瞬就被她强自压下了。
伴着“你没事吧?”的柔媚女声响起,栾予卿一个旋身挣脱开了腰间的桎梏,稳稳地站直了身子,退开几步与撞倒她又接住她的人拉开了距离。
浅粟色的长发在发梢处打着俏皮的卷儿,妩媚动人的眉眼画着精致的彩妆,七色斑斓的波西米亚长裙加上银色的圈环耳坠,充满了异域风情。
而这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成熟女性气质的美人此刻正以一种看笨蛋的眼神打量着差点害的她摔倒的女生——毫无特色的平留海,巴掌大的脸蛋被一副呆板的黑框眼镜遮住了大半,纤瘦的身材倒是与身上制式的水手裙相得益彰——总的来说,很普通的孩子,不过小脸红红的样子挺可爱的,在心里下了这个结论的某人不知道日后自己是如何的为当初的无知和鲁莽捶胸顿足,痛心疾首。
被当做因为腼腆羞涩而低下脑袋的栾予卿当然不会有这么小女生的情绪,要知道,她脸红完全是被气的:想她堂堂栾大小姐,到哪里不是被捧着抬着,受师长表扬,受同辈崇拜的?居然被一个穿得花里胡哨的村姑鄙视了,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
感到心中有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的栾大小姐下定决心,必要叫这个女人知道自己的厉害——多年以后,已经进化成腹黑御姐的栾同学对于当初幼稚的萝莉行径表示扶额。
此时此刻,借着低下头,栾予卿敛去了眼中的不悦,很快换上了一脸天真单纯,双手交握绞着身前的衣襟,她调整声线,怯怯地开口道:“对、对不起……”
“没关系。”大度的一扬手,被撞到的女人正准备离开,却被一个弱弱的声音阻住了脚步。
“那个,请问您是一年甲班的任课老师么?”看她的前进方向,似乎是一年级的办公室啊,会不会那么巧,就是自己的任课老师呢?有着这样猜测,栾予卿开口询问到。
“没错,我是一年甲班的英语老师,Miss艾。”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她认真地看向只到自己肩膀的女生,难道她是自己要教的学生么?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测一样,栾予卿微微倾身向她行了一个礼,小小声地说道:“我是一年甲班的栾予卿,请多指教。”声音带着一丝惊喜,让她会心一笑,朝着她点点头。
只是,栾予卿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她笑不出来了。
娇柔的女声问道:“老师您的全名是什么?”突然很好奇,为什么其他老师都是正正经的中文全名,唯有这个英语老师在所有信息上都只留了一个姓氏代号,难道不怕同其他老师混淆么?要知道,偌大的育婴中学,教师可是不下百名,姓艾的老师,也不止一个吧?
还是说,她的名字,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心电念转之下,却是保持着好奇又羞涩的眼神望着一脸尴尬的女人。
“老师姓艾。”她愣了一瞬,避重就轻地回道,心里却在嘀咕:这个小丫头怎么回事啊!老师的全名跟你有半毛钱关系么?
“那么,老师您的全名是什么?”栾予卿仿佛没有注意到对方不自然的脸色一样,很傻很天真地问道。
“我姓艾。”脸上仍是保持着和蔼可亲的微笑,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几个字已经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这孩子到底是有多迟钝?难道没有发现人家不愿意回答么?还刨根问底的,烦死了!
“所以,老师您的全名到底是什么?”栾予卿在心里偷笑着,面上仍是懵懂的样子,好像感觉不到对方已经处于奔溃边缘了。
“老娘叫艾又薇,艾!又!薇!记住了么!”咆哮刚一出口,艾又薇就一把掌拍在了自己脸上:冷静,冷静,保持冷静。
怎么冷静啊!那一对天杀的不负责任的夫妻死活不肯给她改名字,害得她每次跟人家介绍自己的时候都不敢提全名,只说自己的英文名Vivian。
现在,自己当上了一名辛勤的园丁,灵魂的工程师,要是让自己的学生知道了,她教师的威严要置于何地?
越想越郁闷,脸上的表情也愈发狰狞起来。
握紧了拳头,艾又薇在心中告诫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要保持淑女形象,她真的不想再被投诉了!
为着自己时不时的暴躁,已经跳了几次槽了。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稳定又体面的工作,可别再搞砸了。而且,上哪儿找像育英待遇这么好的单位啊!月薪高,还有年终奖,双休日加寒暑假,况且初中的小朋友,要搞定还不是小菜一碟?
眼前闪过当季最新款的包包、首饰,艾又薇觉得自己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
撸了一把有些凌乱的头发,艾又薇挂上了优雅温和的笑,正准备说什么,却在看到面前的女生惊吓地拍着胸脯时差点破了功,她努力做了几下深呼吸,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以为人师表的仪态安抚道:“栾同学,老师还有事,就先走了,嗯那什么,以后,要叫我Miss艾,知道了么?”其实她还想扯着这孩子的领子死命摇晃,威胁对方忘记刚才那一幕,不过想了想,还是千方百计忍住了。
见她嘴角抽搐,仿佛下一刻就要爆发似的,懂得见好就收道理的栾予卿乖巧地点点头,小爪子挥了挥:“老师慢走。”
随着“蹬蹬蹬”脚步声雷厉风行的远去,栾予卿的嘴角慢慢勾起了一个兴致勃勃的笑,像是猎人发现了猎物:“艾又薇……呵呵,有趣……”
思绪被拉回当下,栾予卿坐姿端正,一脸好宝宝的样子注视着两手空空,袅袅娜娜扭进来的艾又薇。
她染成浅粟色的长发仍是不羁的披散着,圈环耳坠换成了单边的银丝耳线,鲜艳的波西米亚长裙则换成了宝蓝色的修身套裙,长不及膝的一步裙包裹着挺翘的臀部,勾勒出丰腴的曲线,肉色的丝袜将小腿衬得分外动人,颇具知性之美。
哟,从吉普赛女郎转成office lady了!栾予卿在心中吹了一记口哨,面上却丝毫不显。
才刚进门就觉得浑身一寒,好像被什么盯上了一般,艾又薇暗自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扫了一圈坐在台下的学生们,在对上那张熟悉的小脸时,笑容不由得一僵,却被她掩饰过去:一定是自己想多了!怎么看那家伙都是一个愣头愣脑的书呆子,哪会有什么心机戏弄自己呢?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觉得Miss 艾和栾同学这一对很有爱……我手一贱就给她们加戏份了= =没关系,下一章顾老师就会出来的!
☆、妖孽齐聚
“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看了一眼腕上白色的浪琴表,离下课时间还有五六分钟,艾又薇随性地一撩秀发,挑唇笑道:“下面是提问时间,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吧。”
她双手抱胸,侧靠着讲台,腰身纤柔,曲线妖娆,举手投足间尽是风情,像极了古代青楼里冠绝群芳的花魁,那烟视媚行的气质,极难让人将她与教师这一职业联系在一起。
只是,撇开气质不谈,Miss艾的教书水平与她的美艳程度绝对是成正比的——这也是育英的校长聘用她的原因之一。
刚开始,还有同学陆陆续续问几个关于学业上的问题,中途有几个插科打诨的,也被她三言两语打发了,直到有一个轻柔的嗓音问道:“老师,您贵庚?”
班级里有些喧闹的气氛顿时一滞,那些开小差的说小话的也屏息凝神等着艾又薇的回答。
本是悠闲侧靠着的人闻言身子就是一抖,险些倚靠不住滑倒在地,幸好她的体育细胞发达,在失去平衡之前迅速抓住了讲台边沿稳住自己,有些狼狈地站直了身子,定神向那发问的少女看去——又是那个黑框眼镜!
中文没学好就别出来卖弄成么?想她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怎么着也得是芳龄几许,贵什么庚啊!
艾又薇不得不开始回想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个貌不惊人的小丫头——却是怎么也没有印象——对于大大咧咧的艾老师来说,那个让栾同学气得七窍生烟的瞬间早就如一朵浪花消散在滚滚江河之中,不见踪影了。
她故作镇定地竖起一根手指,抵住下唇,笑得迷人:“A secret makes a woman woman(秘密使女人更有女人味)注1。”
——如果她不是愤恨之余将中指当成了食指的话,那效果就更完美了。
见到她的手势,栾予卿微微一愣,随即笑得更欢了,掩在镜片后的眸子亮如星辰:“那么换一个问题,艾老师有男朋友了么?” 骆怀溪眨了眨眼,恍惚中有一种错觉,好像从卿卿背后生出了一对黑色的翅膀一样。
听到她的问题,全班同学不约而同地倒抽一口凉气,在心中为栾予卿鼓起掌来:牛!这么敏、感的事儿也敢问。
包括骆怀溪在内的四十一双小耳朵都悄悄支起来,且听艾老师是如何回答的。
艾又薇嘴边的笑意一垮,心里的小人恶狠狠地揪着迷你版的栾予卿一阵拳打脚踢:该死的小丫头,谁让你提这种问题了!老娘有没有男朋友关你什么事啊!老虎不发猫你当我是病危啊?不给你点colour to see see,你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虽然在心里已经气得神经错乱,言辞颠倒了,艾又薇还是强自压抑着,只是那扶着讲台边沿的手早已捏得泛白。
正当她绞尽脑汁想着要怎么摆脱窘境之时,悠扬的《致爱丽丝》响起,下课了。
当机立断宣布下课,艾又薇悄悄舒了一口气,抓了抓头发,又不着痕迹地瞪了一眼栾予卿,那犀利的眼神好像在说:“老娘记住你了!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被她瞪视着的少女一脸无辜地回视,仿佛在说:“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一甩头,踩着高跟鞋匆匆地离开了教室,虽是昂首挺胸,在栾予卿看来,却更像是落荒而逃。
待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之后,才轻笑一声,摘下了黑框眼镜,像是揭下了天真无害的面具,一瞬间又恢复到了骆怀溪熟悉的那个坏坏的死党。
抿了抿嘴,骆怀溪小心翼翼地劝道:“卿卿,Miss艾是个好老师,你就别欺负她了……”
栾予卿也不恼,笑眯眯地拍了拍骆怀溪的头:“骆骆吃醋了么?那我不欺负她,欺负你好不好?”温婉浅笑的样子,却让骆怀溪惊得打了个寒颤。
她扯扯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不、不必了……你还是欺负她吧!”开玩笑,舍己救人这种事,还是交给解、放、军蜀黍去做吧!
宁死道友不死贫道!惹了卿卿这个大魔王,Miss艾,您还是自求多福吧!
土耳其进行曲再次响起,英语课后是数学课。
听到铃声后的学生们不敢有半点拖延,一溜烟回到了自己座位上,双手交叠平置于桌上,腰杆挺直,目视前方,每一个人都恨不得在额头刺上“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八个大字以示清白。
铃声才落,任课老师便出现在教室门口,分秒不差。
数学老师青荷,是一年甲班为数不多从不迟到的老师。
一袭制式的藏青色女士西装,白色的衬衫,黑色长发一丝不苟地盘起,金丝边的眼镜,以及永远不会超过五公分的女式皮鞋,聚集了一切教导主任必备的元素:古板,严厉,面无表情。
二十五岁的人偏偏把自己捣鼓成了三十五岁的模样,那些“老、处、女”、“灭绝师太”、“老巫婆”之类的称号更是如雪花一般接踵而来——其实,论实际年龄,她比起被称作“少男杀手”的Miss 艾还要小上一岁呢!
她一手捧着教案,一手拎着一把三角尺,先是定定地扫了一圈班级里的学生,见他们一个个噤若寒蝉的样子,这才慢慢走上讲台,心里偷笑,却不动声色。
将手上的东西整齐地摆放在讲台上,她也不废话,打开投影,开始上课。
她的授课方式却不像她的打扮那么死板,也不爱让学生们在题海中挣扎,反而更注重概念的理解和知识点的掌握,善于用生动形象的例子和多变的题型让学生开拓思维。她教导的学生,大都在数学竞赛中拔得头筹,且她教的班级,数学成绩的平均水平也比别的班级要高三四个百分点。
再加上她的五官生得漂亮,不笑也别有一番风致,正符合当下对冰山御姐的定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