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刚刚退出,曹氏就站起身来,脸上笑意一扫而空,她郑重其事地重新跪倒,行了个正式的大礼,低声道:“娘娘昔日之恩,曹氏时刻是不敢忘记,若无娘娘恩德,罪妇没勇气生下儿子,早已带他共赴黄泉了。”
她指的自然是梅疮一事,顾晚晴却摇摇头,“你既感谢本宫给你活下去的勇气,为何今日又做出这样的事?不管是为什么,你死罪难逃,你的儿子,也要失去母亲了。”
曹氏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嘲弄,“他现在还小,我现在离开他,为他再寻一双父母,他将来未必记得,可我若不这么做,将来就会有无数人指着他,骂他咋种”
顾晚晴沉默下去,曹氏做了个呼吸,开口说道:“我的父亲是刘光印手下的一个参将,父亲可谓绞尽脑法,才为家里攀上了刘家这门亲事。刘合这个人,大能耐没有,只有一些小聪明,做一些谄媚逢迎之事最是拿手,尤其是对袁摄……”提到袁摄,曹氏面色渐冷,“娘娘可想到么?我与刘合成亲四年,他就用我,招待了袁摄四年。”
“什么……”顾晚晴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要是个丫头什么的也就罢了,可曹氏是刘合的正妻吧?这这这……袁摄也真下得去手啊
“当然,这四年来袁摄也给了刘合不少好处,毕竟,像袁摄那样的人,要什么女人都有,可他人之妇却是难求,尤其是……他亲表弟的妻子。”说起这些时,曹氏的神情中见不到多少情绪,似乎在说一件与她无关的事情。
顾晚晴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半晌轻一挑眉,“难道那个孩子……”
“孩子的确是刘合的。”曹氏叹了一声,继续道:“那时我是到了京城才发现身怀有孕,可生下孩子回去,刘合却不认他,他把他留下的唯一目的是将来用以要胁袁摄,可他没想到,袁摄就那么悄无声息的败了。”
“既然如此,你当初为何入京?也是为了袁摄?还有那病……”
曹氏摇头,“我入京,是为了报仇,刘合与袁摄不将我当人,连带袁摄的手下也轻贱于我,我……被袁摄的一个亲信……强占了。”曹氏闭了闭眼,终于有了些情绪波动,“在那之后不久,我就发现自己染了病,我恨他,我想杀了他我就偷跑出来,反正,我的病若是被刘家的人发现,也绝无善了之理可我不仅没寻到报仇的机会,又发现自己怀了身孕,依靠着带出来的盘缠在京中过了大半年,再后来,就遇到了娘娘。”
曹氏轻轻诉说,几年的事情被她几句概过,这些事,任何女人遭遇一件都是极为悲惨之事,可她竟连番受辱,怎能不让人唏嘘?
“幸得娘娘垂怜,”曹氏又现了一个浅笑,“治好了我的病,让我有勇气重回刘家,虽然我恨透了那个地方,但我的家人还在边关,孩子……也需要父亲。只是,我带着孩子回去后,刘合竟全然不信这孩子是他的,中滴血认亲都不愿,一口咬定孩子是袁摄的,有时我想,他也未必是不相信孩子的身世,只是他需要一个袁摄的把柄在手中,所以就算是错,也要咬定孩子并非已出可那是他的亲生儿子啊为了巴结住袁摄,他竟然舍得不认从那时起,我就想杀了他……不”曹氏解脱似地长出了一口气,“从他将我送给袁摄的那天起,我就想杀了他,或许选择回去,并不因为别的原因,只因为我想杀他”
“但这件事不易达成,我得让刘合死得最有价值,才能一泄我心头之恨,也能报达娘娘的恩德”
顾晚晴一怔,联想到刘光印入京的时机,曹氏笑道:“娘娘所想不错,由水月庵离开时,我便已打听清了娘娘的身份,后来皇上登基,我猜测朝庭必疑刘氏我便日日忍耐,又让父亲暗中助刘合完成了几件漂亮的事,终于等到刘光印将手中兵符交给了刘合。刘光印入京,若刘合再出事,娘娘与皇上还何须再防刘氏?”曹氏说着话,解开自己束得紧紧的一头发髻,发髻散开,于发髻正中现出一个小小假发撑子。
这种撑子十分常见,有大有小,方便梳各式发髻,她将这假发撑子拿在手中,纵向掰开,两方铜虎当时落地,与地面发出极为清脆的碰击之声,曹氏俯身拾起,双手奉给顾晚晴,“边关兵符在此,罪妇,献给娘娘。”
整件事,真当得“峰回路转”四字,顾晚晴从未想过,一次无心之举,竟能为袁授带来这样的好处;她也从未想过,一个曾经脆弱得几欲自尽的母亲,竟能隐忍一年时间,暗中谋划,终将她丈夫的死,实现了各方利益最大化,只是这代价太大,让人不忍相看。
“那曹氏……一定要死吗?”别了曹氏后,这问题在顾晚晴脑中晃了一个下午。
袁授把弄着手中两块兵符,目光不明,“你不想她死?”
“我只是可怜她的孩子。”顾晚晴知道,如果袁授同意,曹氏就可以不死可若是那样,袁授无疑便要承担风险,将来如果有人发现此事,也更为麻烦。
“放心。”袁授的目光扫过顾晚晴平坦的小腹,“我会为那孩子找一个更好的归宿。”
闻言,顾晚晴没再说什么,袁授没有一定要曹氏活的理由,就算她帮了他一个天大的忙;同样,顾晚晴也没有,她与曹氏不过萍水相逢,如今举国上下都在盯着袁授看他如何裁决,她没有理由要袁授冒险去赦免曹氏,反而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
她的心,似乎越来越硬了。
“别想了。”袁授丢下兵符,过来牵住顾晚晴,握着她的手,与她对视良久。
“你又有精神了,我真高兴。”他的声音中蕴着藏不住的疲惫,也有喜悦,更有怜惜,“孩子,我们还会有很多。”
顾晚晴点点头,朝他笑了一下,为宽他的心,有意说些轻松的话题,比如冬杏一事,被顾晚晴轻描淡写地一说,便成了冬杏年纪渐长,为防太后惦记,放出宫去自行婚配。
又有叶顾氏为叶昭阳四处相亲之事,请皇上大开方便之门,允许在宫中举办宴会,有空请一些官员家眷进宫坐坐。
还有日常吃食,顾晚晴特地提到了自己想吃的那道菜,极为失望地诉说菜式变了味道。
袁授听她东拉一句西扯一句的闲话,神情渐渐松缓下来,他知道,她是真没事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药
顾晚晴的身体日渐康复,她的异能也恢复到了最巅峰的时候,对此,顾晚晴并不怎么觉得欣喜,反而每当看到手中的红痣时,心中都难免想起那个失去的孩子,甚至更多。
她的孩子是因她体因毒素过多而失去的,此时异能恢复,压下了毒素,她的身体便又健康起来,那以后呢?如果她再度受孕,当异能失去的那天,她岂不是要再次经历曾经所遭遇的一切?
所以,一旦异能恢复,如何清除自身毒素成了顾晚晴的主要研究目标。
顾晚晴从最基础的药理做起,把整个甘泉宫变成了钻研的药堂,离得老远就能闻到宫里的中药味,顾晚晴每日试药不缀,就是想找出一种可以在异能尚存时也能勾出体内毒素的药物,只要它露出苗头,说不定就能借由异能,将之排出体外。
为此,顾晚晴特地召来顾长生与自己一同研究,至于大长老,顾晚晴固然欣赏他的医术,但始终不能再信任他。
好在顾长生虽然年轻,但胜在灵活,许多东西经他组合都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顾晚晴的研究工作整日进行,叶顾氏帮不上什么忙,又怕打扰了顾晚晴,加之家里也很久没有照应了,便出宫回家去,但也是隔三岔五的又进宫来,不是送吃的就是送用的,好像宫里能亏着顾晚晴似的。
“这些东西都是你以前留下的,看看有没有用得着的?”叶顾氏此次入宫带了一堆的旧物,最显眼的是一只药箱,箱体古朴,看来有些年头了。
抚着药箱上的梅花花纹,顾晚晴不由记起自己学医之初,全靠得了一本医学手札,才能应付大长老的各种难题,而这份手札也被顾晚晴视为蒙学之书,在她心中,早已视梅花先生为师了。
找个时间与袁授一同去拜祭一下梅花先生的吧?
为了保护林中医庐,顾晚晴这些年从未入山去拜祭过,现在则少了许多顾虑。
做为梅花先生的遗物,这个梅花医箱被顾晚晴留了下来,本没有使用,可隔了段时间,她突然觉得箱上的梅花攒的方式十分眼熟,一时间又记不得是在哪看到的。当天下午入宫的顾长生见了这医箱却是万分感概的样子,说出一句话,让顾晚晴半天没缓过神来。
“父亲这个医箱,我已好久没有见到了。”
“父亲?”顾晚晴错愕半晌,“谁?”
已进化得表情丰富的顾长生斜睨了一眼顾晚晴,闲闲地道:“要不是你眼里的茫然暴露了你的无知,我真以为你是在变着法的挤兑我。”
顾晚晴无语,到底谁挤兑谁啊
顾长生见她继续是这个样子,轻一挑眉,“不会吧?难道不是?”他特地走近医箱看了个仔细,最后扳动箱上的一朵梅花,医箱当即开启。他耸耸肩,“是嘛,我说我不会认错的。”
这箱子开启的方法古怪,并不像普通的箱子,若是第一次见到,断不会这么快就判断出开箱的办法,顾晚晴想不信也不行
“你说的父亲……莫不是……”她指了指自己和顾长生,“不会是我们的父亲……顾天德吧?”
顾长生想了想,“虽然不是亲生,但我似乎只叫过一个人父亲。”
顾晚晴接受不能啊
“他……不是死了吗?”
“他当然死了啊。”顾长生也皱起了眉头,“难道是他活着的时候把这医箱交给你的?不会吧?你应该没见过他才对。”
“不是,”顾晚晴万分无力,“我是说,他是在哪去世的?怎么去世的?他去世的时候你应该在场吧?”
顾长生点头,“我四岁的时候。”
“你亲眼见着他死的?”顾晚晴不死心地追问。
顾长生不吱声了,以一种很奇怪的,无力且幽怨的目光盯着顾晚晴,“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顾晚晴也混乱了。
混乱了半天,突然想起来,就算这个医箱曾属于她老爹顾天德,但也不代表顾天德就是梅花先生吧?东西是死物人是活物,很可能顾天德临死前将医箱赠与了梅花先生,也可能是梅花先生以同僚身份参加葬礼时不小心顺了点东西出来……都没谁儿的事。
这么一想,顾晚晴总算是释然了,不过这世界还真小,把袁授从小养大的人竟与她有着如此千丝万缕的联系,而她的学医的最初启蒙竟是来自于她父亲的手札,种种事情联系起来,实在是不得不叹一声“缘分”
当天晚上,这件事被顾晚晴当做与发现新大陆同样级别的震惊事件传达给了袁授,袁授听完默默不语,看着那个医箱,沉默良久。
“没想到吧?”顾晚晴有点兴奋,“说不定梅花先生还带你去过顾家呢?可惜那时候我不在,要不然,更有可能我们一早就见过”
“是啊……”袁授的眼中晃过几分挣扎,他转移视线不再看向那个医箱,“还……真可惜。”
当天晚上,袁授睡得很不安稳,本是他拥着顾晚晴,到后来,却是顾晚晴将他抱在怀里,只要他一睡熟,他的身体就不自然地轻颤着,似乎……似乎正在忍受着极大的恐惧。
是做恶梦了吗?顾晚晴搂着他,拍着他,听着那从牙缝中挤出来,饱含压抑与痛苦的低喊声,她只能用力地抱着他,意图传递给他一丝宽慰,除此之外,毫无他法。
所幸,这一过程并没有持续多久。不多时袁授就醒了过来,然后再没睡过。
事后顾晚晴问起,他只是笑笑,说是恶梦,但也说不出梦境,只是他曾经的恐惧表现得是那么的清晰,让顾晚晴始终难以忘怀。
七月,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已过去大半,只要熬过了七月,便又是金秋送爽。太快了。
回顾入宫这一年半的时间,顾晚晴惊觉得自己生活的单调,每天面对的也只是这么几个人,袁授、太后、叶顾氏、叶昭阳、秦六,其他的人都和走马灯似地,不断轮换,却没有能让顾晚晴记得住的。
“去看过青桐了?”顾晚晴捧着医书,没什么精神地问着近前回话的秦六。
秦六应道:“是,青桐姑娘一切安好,只是……奴才担心她在那待得久了,待习惯了,就不想回来了。”
顾晚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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