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莲看着远去的部队没有说话,眼前激烈的战况使她脸皮发紧、心脏怦怦地直要跳出胸腔。
张凤翼察言观色地看着她笑道:“好了,别犹豫了妹子,听我的准没错。你不过是个派不上用场的勤务兵,我是个不能战斗的伤号,强要冲入敌军厮杀一定壮烈殉国,与其送死,不如干些更有意义的事。你看那边的高坡没有?站在坡顶上连对岸也能看到,咱们爬上去,又能观战,还能居高临下放几枝冷箭。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说罢也不管伊莲,转马向那边驰去。
伊莲犹豫了一下,终于咬咬牙策马追了上去。
两个人纵马一前一后才要驰上坡顶,突然从坡脊对面升上来十几匹战马,一群腾赫烈骑兵迎面向他们驰来,为首的老人满身华丽的战甲,却连把腰刀也没佩,只手中拎了根马鞭,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个不停,像个老泼皮般把一个叫“哈勒克”的人祖宗里的女眷问候遍了。
那老头正满肚子邪火无处发泄,看见裹了一身腾赫烈皮袍的张凤翼,马上厉声喝道:“站住,兔崽子,还没开打就想当逃兵?看你祖宗怎么治你。”说罢一脸狞笑地向身旁卫兵喝道:“给我把这个逃兵绑了,捆住脚脖拉在马后拖死……”
可话还没说完,即被一阵朗笑打断。
“哈哈哈……”张凤翼端坐在马上仰天长笑,“不会吧?穿这么碍眼的铠甲,却连把腰刀都不带,都老得掉渣了还这么嚣张。不会这么幸运吧,太便宜我了,这么容易就撞到大鱼了。哈哈哈……妹子,还不赶快上弩。”说罢抬手扣动弩机,只听弩弦“铮”的暴响,那老头捧着脖子仰身后倒从马上栽下。
左右的护兵大惊,几个人跳下马抱住那老头“大人!大人……”地连喊,却见弩箭正插在咽喉处,那老者嘴巴鱼一般一张一张的,鲜血大口大口涌出,看来是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眼见是活不成了。
剩下的腾赫烈人疯了般拔刀挺矛冲向张凤翼,张凤翼随手扔掉手中空弩,接过伊莲递过的弩机抬手即射,弦响人落,冲在前面的敌兵惨叫着落马。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伊莲脑中已是一片空白,她双手哆嗦着手忙脚乱地把弩机上好箭递给张凤翼,四架弩机瞬间用完,她弯身下马去拣地上丢掉的弩弓。突然觉得胯下一空,身子腾空而起,把她吓得闭眼大声尖叫起来。
“闭嘴!自己抓稳了,我可只有一只胳膊,没法顾得上你。”张凤翼沉声道。
伊莲睁眼一看,原来自己竟被张凤翼探手抓住腰带拎起来横放在了他的马鞍前。
那群腾赫烈骑兵正在接近,张凤翼丢掉弩弓,“嚓啷”一声拔出弯弧形的斩马刀。
伊莲很不服气张凤翼霸道的行为,在马鞍上挣扎着喊道:“你干什么,快把我放下。”
突然头顶刀光如厉电连闪,耳边只听到“叮叮当当”声连响,八九枝雕翎箭被斩马刀磕得四下迸飞。旁边传出战马的倒地嘶鸣声。伊莲目光所及,只见自己原来的坐骑身上插着五六枝羽箭,轰然躺倒,在地上哀鸣不已。
眨眼间,四五个腾赫烈骑兵已经冲到了张凤翼的马前,伊莲感到头顶上寒光如匹练般闪过,斩马刀你来我往,“铮铮”的相击声不绝于耳。
伊连再也忍不住了,紧绷的神经彻底崩溃,双手捂着耳朵闭上眼睛“啊啊啊……”地尖叫起来。
之后的时间,一会儿战马纵跳移动了位置,一会儿听到面粉袋摔出般的尸体倒地声,伊莲再不敢睁开眼睛,更别提身子乱动了。只要头顶弯刀对砍的声音一紧密,她就会适时地用高声尖叫为战斗伴奏。
断断续续尖叫了有一盏茶功夫,对砍的刀刃相击声停下了,几匹战马嘶鸣地逃离了现场。伊莲小心地睁开眼睛,十多具染满血污的尸体横七竖八地散落在周围,几匹无人的战马静静在远处驻立。伊莲简直不敢相信,若不是这些尸体作证,刚才的激战仿佛只是一场从未发生的恶梦。
她挣扎起身跳下马来,两眼怔怔地看着张凤翼,仿佛不认识般地道:“我的天!这些都是你干的?”
张凤翼单手拎刀在衣服下摆上拭着斩马刀上的血迹,咧嘴一笑道:“妹子,你没入选皇帝陛下的宫庭唱诗班真可惜了,我的耳朵被刺激得现在还吱吱直响呢!会留下后遗症也说不准哟!”
伊莲被他说的脸有些发红,嘴硬地道:“看不出你平时散散漫漫的,原来却是个杀人魔王。喂!你杀这么多人心里不感到难受吗?”
“难受倒没觉得,只不过庆幸还能活着罢了。”张凤翼把拭得锃亮的弯刀插入鞘中,颊上的刀疤扭曲,露出揶揄的微笑,“若我没记错的话,某人战前还抱怨我这个伤号拖累她杀敌立功的,没想到这位‘女英雄’一看见敌兵却只会闭着眼睛尖叫。”
“你,你!哼,还是男人吗?专会和女孩子斤斤计较,一点风度也没有,不和你说了。”伊莲故作不屑地哼道,拣了一匹腾赫烈人留下的战马翻身跨上。她心里知道自己短处,赶紧无理取闹的止住话题。
张凤翼淡然一笑,也不再深究,纵马向坡顶驰去。
两人来到坡顶,居高临下地向战场方向望去。黑夜里,战场那边星星点点全是窜动燃烧的火矩,喊杀声一片沸腾,也分不清哪里是敌方、哪里是我方。
张凤翼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坡下的战况,神情专注而又凝重。
伊莲只看到满眼成片的火光,根本辨不清形势,抓住他的胳膊摇着,着急地道:“喂,咱们白跑上来了,这么多火把,哪里分得清敌我嘛!”
张凤翼用食指在她额头轻弹了一下,笑道:“笨呀!连这都不明白,敌军是要过河的嘛,大方向是由东向西行军,你看火把方向东西移动的一定就是敌军了嘛!我军是要切断分割敌军的,火把方向南北移动的一定就是我军了嘛!你再用心看看,火把都是成片成块的移动着的呀!”
“哇!真的耶!早说嘛,这回我也看明白了。”伊莲听他这么一说,一下子看出门道来了,兴奋地跳起来叫道:“这么会儿功夫,敌人就被我军分割成几段了!这么说我军胜利在望了。”
她转过头得意洋洋地冲着张凤翼逼问道:“你战前还一个劲地乌鸦嘴咒我们师团打不赢腾赫烈人,现在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张凤翼抱赧地笑道:“这个算我低估了你们的战斗力好了,没想到战士们冲杀的如此果敢坚决,一点也没有被敌军的数量吓住。”说完后眼睛瞅着伊莲笑着,“我这么说,伊莲小姐该满意了吧!”
伊莲看向张凤翼,张凤翼像大哥哥一样呵护地看着她,眼眸中既有一丝纵容,又有一点顽皮,让她感到一股暖流在心中涌过,她转头把目光转向坡下,扬着下巴得意地抿嘴笑道:“哼!当然不满意了,你现在改口已经晚了!只不过,我们不与你这样没眼光的人一般见识就是了。”
张凤翼又笑着补充道:“不过我也没有错,我那么说也全是为了让我军胜得更有把握些,别忘了河那边还有几万敌军哩,这一战胜负的关键其实不在我军,而在敌军统军首脑是不是能判断出我军前虚后实的布置。河那边全是步兵,只能依托地形拖住敌军于一时,根本无法与骑兵展开混战,更谈不上追击了。敌军若放弃对岸立即渡河回援,那形势就会马上反转了。所以师团长她们不但得战胜敌军,还得像雷霆厉电般迅速击溃才行,时间拖长了一定生变,谁又知道对岸的敌军什么时候会改变主意渡河回援呢?”
伊莲倒吸了一口凉气,向对岸望去,对岸的战场上火光沸腾,把夜空都烧亮了,火箭像乱溅的火星在光焰上划过。
张凤翼看着那边,抿起唇角自豪地笑道:“比起王牌师团来,我们十一师团也很出色吧,他们可是在同五倍于己的敌军作战呢!”
※※※※
髡屠汗木然地站在没过腿肚的泥浆里,混浊且充满血丝的牛眼呆呆地看着眼前面目狰狞、血肉模糊的尸体,几个逃回来的百夫长哆哆嗦嗦地趴在烂泥地上禀报加里泰战死的经过。
“……大汗明察,地面实在是太湿滑了,战马要么是陷得拔不出蹄,要么是一跑起来就失蹄滑倒。冲锋的队伍只能蹒跚的前进,根本提不上速度,相反敌军弩兵的弓箭却像蝗虫一样密集,我军伤亡惨重。加里泰大人领着我们冲到了汉拓威人的阵前时,兄弟们起码已经折损了三成……”
“……正在我们要扫清敌军弩兵时,从敌军弩兵的后面冲出了好多长枪兵,我们就和汉拓威人展开了白刃战,敌军的长枪有三人身长,距离很远就能刺到马上的骑士。而我们的弯刀却够不到敌人,再加上战马行动缓慢,开始形势对我们很不利,加里泰大人连斩了十几个想后撤的弟兄,才勉强稳住了阵脚……”
“双方拼杀的惨不忍睹,阵前堆积的全是战死兄弟的尸首,敌军的弩兵把死尸垒起来做掩护向我们射箭。可是敌军毕竟人数不占优势,最后终于撑不住了,开始后撤,加里泰大人高喊着催促大家向前冲,大家也都以为敌军要崩溃了,没想到……”
“没想到一支骑兵部队从我军的后侧杀到,那时正是战斗吃紧的时刻,黑夜里也看不清军衣,加里泰大人一看是骑兵,想当然地认为是增援上来的我方部队,就策马过去命令对方赶快加入战斗,敌骑首领促起突击,一枪将加里泰大人刺落下马。那个骑兵首领还把加里泰大人的尸身挑在矛尖上在两军之间炫耀。一下子形势陡然反转,汉拓威人的气焰高涨,开始前后夹击我军。”
“……加里泰大人的尸首被那个首领丢弃后,好多汉拓威步兵抢着要割大人的首级报功,我们几个拼死把大人的尸首夺了回来,好歹也要保住加里泰大人的遗体,呜呜呜……大汗,那时胜负只差一线,我们加里泰万骑队剩下的四个千人队已经全部在阵前了,怎么想那支骑兵也应该是大汗派来的援军呀!呜呜呜……”那说话的百夫长满脸涕泪滂沱,哽咽着说不下去。
“哼!你们是在责怪本大汗没有及时增派援军吗?”髡屠汗牛眼绽射出凶光,沉着脸斥道:“仗还没打完呢!嚎个什么丧!小心我治你们个扰乱军心之罪!”
几个百夫长被吓得一怔,止住哭声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髡屠汗看了眼地上的尸体,长叹一声,别过头摆摆手道:“闭紧你们的嘴巴,不准乱传加里泰阵亡的消息,抬着你们大人下去吧!”
几个人如蒙大赦,战战兢兢地包起加里泰的尸体退了下去。
一直站在身边不敢插话的阿撒兹勒赶紧上前一步禀报道:“大汗,还未渡河的哈勒克与斡鲁台部受到汉拓威人突袭,属下以为我军应该赶紧渡河回援。”
髡屠汗瞥了一眼对岸,漠然问道:“他们可有战报传过来,来袭的敌军有多少人?”阿撒兹勒低头恭声道:“这个——战况如何还未得到对岸禀报。”
“你可派传令兵过河探问了吗?”髡屠汗再问。
阿撒兹勒脸色尴尬地道:“不只派了一路,连派三路斥候渡河与斡鲁台他们联系,现在还没有回话,正是这样属下才——”
髡屠汗不以为然地打断他道:“他们那边有两万人马,若是需要增援的话一定会派信使过来的。我断定那边不过是敌军布下的疑兵,兵力不会超过二个千人队,要不了多久就能止住骚乱的。这边的战况你也看到了,连加里泰都阵亡了,真正的敌军主力在哪一边岂不是一目了然?”
阿撒兹勒不甘心地分辩道:“大汗明察,加里泰将军之死固然令人扼腕,不过大汗切莫对敌军的战斗力产生错觉,怎么说敌军只是以步兵为主,若地面干燥平整,属下不相信加里泰大人会轻易战死。大汗再想想看,这边的敌人虽然顽强,却很少主动出击,基本上只是利用地势死守而已。而河那边的敌军完全不占有地利之便,却敢主动向我军出击,岂不是很令人怀疑吗?”
髡屠汗思忖片刻,再次笑道:“你就是爱疑神疑鬼,还是再派传令兵过去问问吧,现在敌人已是强弩之末了,若我们渡河回援,这股汉拓威人马上就会撤退逃走的。那边有两万兵马,若他们应付不了的话,自然会派人求援的。”
“大汗,要是哈勒克他们已经危急到无法派出信使求援了呢?”阿撒兹勒急的两眼暴突,脸上青筋迸起。
髡屠汗面无表情,“如果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将哈勒克与斡鲁台他们击溃的话,那敌军一定极其强大,我们就应该明智地撤军才是,而不是徒劳地去救援了。”说罢咬牙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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