壕边填入外壕,己方的弓箭对填壕的敌军已完全无能为力了。
官兵们护卫在三位长官身边,三个人不说话,周围的人也不敢大声喧哗,城墙上一片寂静。
三人看了半晌,阿瑟深吸一口气漠然道:“恐怕到不了天黑,三道壕沟就会被全部填平……”
迪恩皱着眉咬牙道:“大哥,不如我们组织骑队主动突击一下,把那些毡片破坏掉。”
阿瑟撇嘴道:“那种毡毯是腾赫烈人睡觉时盖的,每人一块。如果需要,腾赫烈人再做出一万块那样的毡片也不成问题,咱们冲击一次又能毁去几片呢?”
这时张凤翼已悄悄挤进圈里,看到斡烈无计可施,见机插话道:“师团长,迟早也是守不住,不如考虑突围,现在撤还来得及。”
斡烈回头一看,兀自嘲弄地抿着嘴道:“怎么?你不再闹别扭了?又愿意和我这个老头子说话了?”
张凤翼眼睛直直地瞅着斡烈道:“与整个师团的安危比起来,个人的面子又算得了什么,属下希望师团长能放下身段不再赌气,慎重考虑一下师团面临的处境。”
斡烈眼神复杂地看着张凤翼,把头一摆哼道:“凤翼,大敌当前,唯死而已。我这是最后一次原谅你,再不要让我听到撤退这种话,否则军法无情,莫怪我没说在前面!”说罢转向别的防区走去。
迪恩与阿瑟同情地看了看张凤翼,随着斡烈去了。
这片城墙又恢复了秩序,勃雷拍着张凤翼的肩膀安慰道:“凤翼,别往心里去,他也就这么一说,过了这阵就好了。”
张凤翼淡淡地道:“整个师团都快完了,一些难听话又能把我怎样,你还是想想腾赫烈人攻到墙下时如何防御吧!”
城外的第二道壕沟已经被填平了,一片片“毡盾”正排成一线向前推移,“毡盾”后面腾赫烈人正在拔除鹿角,马上就到第一道壕沟边缘。城上还在徒劳无功地向下射箭,不过官兵们的士气明显低落。相反,下面的腾赫烈军时不时爆发出阵阵的欢呼,远处弩箭射程之外的腾赫烈骑兵举着刀“呵呵”的叫喊,一副急不可耐想要冲杀的样子,“毡盾”后面的射手也不停地向城上发箭,对城上的弓弩手进行压制,由于距离的拉近,攻势比之前有威胁多了,不时有弩手受伤倒下……
勃雷焦急地道:“凤翼,你看这可怎么办呀!腾赫烈一步步推进,咱们就这样眼睁睁地干看着?”
张凤翼道:“有什么办法?看这样子,最迟到太阳落下外壕就会全部填平,腾赫烈人一定会连夜攻城的。你赶紧准备火把,调长枪兵与刀牌兵上城准备吧!”
勃雷叹了口气,点点头道:“也只能这样了。”
这时,对面腾赫烈军的阵地上突然骚动起来,欢呼声此起彼落,不少腾赫烈人挥刀纵马耀武扬威地在河滩上大呼小叫。连城下的填壕进度也停了,填壕兵举着“毡盾”一步步地撤了下去。城上的汉拓威军士也都十分纳闷,纷纷扒在跺口向远处张望。
勃雷看了半天也摸不着头脑,疑惑地道:“鬼叫些什么?妈的,怎么不填了?”
张凤翼扒在跺口一言不发地望着,半晌才道:“看样子是来了援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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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没有一会儿,扎不罕河东岸出现了一队盖着毡布的四轮车,车队在河岸上停了下来,后面越来越多的四轮车堆积在河岸上,足有数百辆大车。
等全部四轮车都到达河岸,几个长官模样的腾赫烈人大声指挥着,无数的仆兵开始抽打拉车的挽马下河。河底的土质湿软,沉重的大车一下水就陷入泥中走不动了。河西岸的腾赫烈军见状,纷纷下水,过河去帮忙。前面十多匹挽马拖着,后面大群人喊着号子推动车轮,大车才又艰难地在河中动起来。
这时两边的攻势都停下来了,腾赫烈军都退出了弓弩射程之外。城墙上的汉拓威官兵都伸长脖子扒在跺口间好奇地看着腾赫烈军推车。
才走到河中间,大车又停了下来,仿佛大车的毡布碍事,推车的几十个人商量了一下,一下子掀开了车上的毡布。抛石车长长的勺柄落入了城上汉拓威军的眼帘,城墙上原本指指点点的说笑声一下子消失了,连空气仿佛都凝结住了。
勃雷咽了一口唾沫,润了润干涩的嗓子,转头苦笑道:“是抛石车!凤翼,你又猜对了,腾赫烈人真的有攻城部队,这回有咱们好受了。”
张凤翼眼睛直直地看着对面河岸上的车队,半晌长出一口气道:“还好,看形状好像全是轻抛石车,没有撞车与楼车,恐怕是那两种车不好运的关系,只有抛石车先赶到了。”
勃雷道:“轻抛石车还不够吗?这上百辆抛石车往城墙外一摆,一顿飞石劈头盖脸砸下,咱们这城也不用守了。”
张凤翼撇嘴道:“石头来了就让所有官兵下城,到城墙后面躲着,石头过了再登城与腾赫烈兵肉搏。总好过被撞车撞塌一段城墙,让腾赫烈骑兵直接灌入强吧!”
勃雷眼望着河中心缓缓移动的抛石车,突然问道:“凤翼,你不是说要找迪恩与阿瑟两位大人谈谈吗?怎么还没去?”
张凤翼转头看了他一眼,眨眼笑道:“你终于明白我的意思了,身为军人,我不是怕死,我只是不愿像虫子一般毫无还手之力的被人一脚碾碎。看看现在的情势吧,大家不过是在等死而已,无论我们再怎么拼死力战,对眼前的敌军也构不成丝毫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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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在另一段城墙上,斡烈在跺口间看着河中的抛石车,久久没有说话。
半晌,身边的阿瑟先开口了,“师团长,我以为不妨考虑一下凤翼的意见,咱们已经向西蒙派出信使,主力军团应该有足够的时间做出反应。现在看来咱们强守在这里是毫无意义的,根本迟滞不了敌军。”
斡烈默然不语,半晌苦笑道:“二弟,你这个话与凤翼是一模一样。”说罢转头对迪恩道:“三弟,你也赞同你二哥吗?”
迪恩为难地道:“大哥,腾赫烈军如果支起抛石车,燃起火把连夜攻城,咱们恐怕很难撑到明天天亮。”
斡烈哼了一声,不满地道:“这么说三弟你也赞同张凤翼了?”迪恩脸色微赧地辩道:“大哥,你是知道的,凤翼可不是怕死怯战的人,否则你也不会这么提拔他了。”
斡烈又想了想,长叹一声道:“咱们回帐去吧!”
三人走下城墙,在经过庞克身边时,斡烈停了一下,对庞克道:“你派人叫张凤翼来我中军帐一趟,我有事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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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凤翼与勃雷正倚着城墙说话,庞克横冲直撞地大步飞奔过来,两边官兵忙不迭地为他让路。
等庞克跑到两人身前站住,勃雷皱眉不满道:“跑什么跑?赶着奔丧吗?这么宽的城墙都不够你撒欢儿的。”
庞克理也不理勃雷,气喘吁吁地对张凤翼道:“快!快!凤翼,斡烈大人叫你去他的中军帐呢!”
张凤翼还没说话,勃雷一下子跳起来,手扶着庞克的肩头道:“你说什么?斡烈大人要见凤翼,这么说他终于肯考虑撤退了吗?”
庞克点点头小声道:“这样最好,就不用办那件事儿了,自打凤翼说了那事之后,我这心就一直悬着。”
勃雷长舒一口气笑道:“这样最好!这样最好!凤翼,你赶紧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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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凤翼急急地赶到斡烈的中军帐,帐外带着卫兵侍立的索普冲他做了个胜利的手势,张凤翼一笑,掀帘进帐。
斡烈三个人正在谈话,看到张凤翼,斡烈立刻低下头装作看案上的地图,看得迪恩与阿瑟心中暗笑。
张凤翼行了军礼,不动声色地问道:“师团长,您找我?”
斡烈干咳一声,瞅了阿瑟一眼。
阿瑟转头对张凤翼道:“呵呵,凤翼,正等着你呢,快过来坐吧!我们一起商量一下眼前的局势。”
张凤翼在几案下首盘膝坐了下来,看着他坐下,阿瑟凝视着他道:“呵呵,凤翼,我知道你心中感到很委屈,不过斡烈师团长是整个师团的最高长官,身为军人要无条件的服从军令,这没什么好说的,希望你不要为了之前的分歧再在心里闹别扭。”
三个人眼睛注视着张凤翼,张凤翼也环视三人,唇角抿起淡定的笑道:“大人请放心,我是十一师团的一员,唯师团长大人马首是瞻,只要上级需要,我随时准备贡献心力。眼前局势危急,在敌军抛石车展开之前,我们要为整个师团七千多名官兵找条出路来,还是让咱们赶快开始吧!”
三个人虽一时没有说话,但是眼中的神色明显柔和下来,往日信任无间的气氛又回来了。
张凤翼轻笑一声,注视着斡烈道:“大人,这么说您终于改变主意了吗?”
斡烈脸色一红斥道:“小子,你心里很得意吧,一切都被你算对了。”说罢又叹道:“我原本以为这股腾赫烈军只是一股孤军,我们凭借城垒,可以抵抗到底的。可眼下看来我的推算全错了,敌军实力竟如此强大,我们这座土城大概连一夜都撑不过,这样的话,战士们就牺牲得太无谓了。”
迪恩不耐烦地插话道:“别说那么多废话了,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尽可能地减少损失的撤退。凤翼,如果你有什么主意就说说吧!”
张凤翼反问道:“关于撤退的事三位大人一定早商议过了,能先说说你们的计划吗?”阿瑟开口道:“白天是无法突围的,一出城垒就会形成混战,咱们官兵的马术比腾赫烈人差得远,既斗不过也跑不了。我们想来想去,决定在夜间分两路突围,这样脱困的机会还大一些。”
迪恩道:“说是这样说,夜间突围也不容易,两军人数的比例太悬殊了,正因为没把握才叫你来一起商议的。”
张凤翼点点头道:“我在城上看了,这股腾赫烈人邀功心切,八成会连夜攻城。”
阿瑟叹道:“城垒内全是帐篷,一旦抛石车开始攻击,城内的士兵与马匹躲都没处躲。
现在离天黑还有段时间,光是这段时间就很难熬了。”
斡烈以拳击案,自责地叹道:“这都怪我,要是能早些决定撤退就好了。”
张凤翼开口劝道:“大人,您不必自责,敌军主力还没有全部到达,敌军抛石车摆到位开始发射也需要一段时间,咱们还有机会挽救局势。”
阿瑟道:“现在主要有两个问题,一个是到天黑之前这段时间怎么撑过去,一个是夜晚如何突围。”
张凤翼手指敲打着桌面,思忖着道:“要想撑到天黑,一定要毁去那些抛石车,有那些抛石车在,整座城垒都在石雨的覆盖之下,那些抛石车一发射,要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失去还手之力的。咱们得组织一次突击,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要毁去敌军的抛石车群。”
迪恩一拍几案慨然道:“这个任务我来负责好了。”
张凤翼道:“冲锋这种事就交给属下吧,万夫长大人在城墙上指挥调度就行了。”
迪恩黯然神伤地笑道:“我这个万夫长手下早已没有多少人了,就二三千人,有什么好调度的,吼一嗓子就全听到命令了。哈哈哈……”
阿瑟插话道:“你们别争了,还是说说如何突围吧!我与师团长商量的是分西北与西南两个方向突围,兵力布置上一主一次,偏师负责混淆敌军的判断,吸引敌军兵力,为主力造成机会成功突围。”
张凤翼想了想摇头道:“这样不好,我们本来人手就少,再分散兵力,十分容易在混战中消耗殆尽。敌军对我军占有近八九倍的优势,不管咱们怎么混淆敌军都是无用的,只能是在敌群之中陷入苦战而已。这种情况下,兵力越少脱困的机会越渺茫。”
阿瑟默然了,他心知张凤翼说得没错,可除此以外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迪恩质疑地问道:“凤翼,你的意思是咱们抱成一团认准一个方向冲出去?”
张凤翼失笑道:“那不是与送死无异吗?分兵虽然不是好办法,但混淆敌军的想法是可取的。咱们人少,突围之前得想法子造成敌军混乱,否则的话,没跑多远敌军全围上来阻截,咱们哪也走不了了。”
帐里陷入沉静,几个人都在冥思苦想对策。
张凤翼用中指轻敲着桌面,轻闭着眼睛沉思。片刻,他凤目一睁说道:“我提个意见你们看行不行,现在土城内有五万多匹战马,这么多马也不可能全带走,不如咱们留下一些骑乘用的,其余全部在突围时使其受惊驱赶入敌营,冲击敌军,制造混乱。”
话没说完,迪恩就急急地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