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染天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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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染天蓝光-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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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妈妈插话,“她还不是一样,不省心,成绩倒是越学越倒退。”

  我刚想反驳,姑姑立刻接话:“冉苼也是,我现在说都说不得。”

  “高三了可不能马虎,不过男孩子嘛,到了这个年纪都这样。你也别太操心,不是还有他爸嘛。”我妈说。

  “就他那个死鬼老爸?除了好吃懒做之外,你还指望他关心自己儿子的学习?”姑姑冷哼,婴儿这个时候发出吃奶的吧唧吧唧的声响,她将小家伙扯开奶头,去系扣子,小家伙像是还没吃饱,又嚎哭起来。她叹了一口气,“哭哭哭,就知道哭!”

  “总归是他爸爸啊。怎么会一点都不在心。”我妈插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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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雪居住过的地方(8) 

  “都怪我命不好,不像你,嫁给我哥。虽然长年累月身边没有人,总好过我这劳苦命。”说着,她打了下婴儿的屁股,“让你哭!”我看见那个小家伙在她妈妈打了她一下之后便傻傻地瞪着眼睛不哭了,看来这小家伙倒是懂得看人脸色。我的姑姑随即又唠叨道:“整天为这些没良心的活着。你为他们操碎了心,等长大了翅膀硬了,他们才不管你的死活!”

  “冉苼不是住咱妈家里么?他还能惹到你?”我妈妈疑惑地问。

  我的姑姑自从嫁给她现在的男人后,就搬离了喜城,住到了离喜城大概有五十公里外的凤凰城。他们在那里组建了一个全新的家庭。这个家庭当然不关乎冉苼,冉苼从他们离婚之后就一直住在我的奶奶家。

  “都是咱妈给惯的,你们还没到家那会儿,我刚一说他要把学习搞上去,竟然,竟然一句话不说屁都不放一个,直接就跑出去了。”我的姑姑有些愠怒地竖起眉头。“跟我使志气!有本事别回来。”

  原来如此,怪不得冉苼不在。

  我的妈妈和姑姑你一句我一句开始交流关于我们这些孩子的事情。女人总是这样,瞬间就能找到彼此的共同点,然后无限制地拉扯下去。我在一边听得百无聊赖,索性不去理会,厨房里传来哗哗的水声。

  我回头看见我的新姑父,听着自己的妻子数落前夫,坐在一边尴尬地摁着遥控器。

  电视里,播放着南方雪灾的画面。

  画面所到之处,白茫茫一片,大雪压断了电线,压塌了菜市场的顶棚,解说员站在画面的旁边,诉说着雪灾带来的断电断水造成人们生活有一定的困难,以及什么目前还没有得到人员伤亡的消息。很快的,解说员已经在评估经济损失了。一切的灾难总是以这样的形式呈现出来,我们永远看不见身处灾难中的人们的困境,我们只能看到灾难造成的局部效果图,我们在还没有来得及考虑怎么去拯救那些处在水深火热中的人们的时候,就已经在冷冰冰地数着即将要损失掉的金钱了。

  就在昨天,我跟妈妈还在石家庄的乱糟糟的家里收拾行李,在她帮我收拾过年换洗的衣服的间隙,她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叮嘱我回到喜城,见到奶奶一家人之后,我应该说什么,我应该注意什么。最最重要的是,千万别暴露了我们现在窘迫的生活。当然,隐藏在窘迫背后的那个秘密,那个关于爸爸的秘密,是万万不能让已经盼望爸爸回家望眼欲穿的奶奶得知的。

  我说过,我不会将这个秘密告知除我跟妈妈之外的第三个人,但现在既然我再次提及它,既然你也有那么一点点想要听的好奇心,不如,不如我悄悄告诉你。不然的话,我猜测如果再不告诉你,你就要说我故弄玄虚了。

  但你要保证,这是我跟你的秘密。你一定不要告诉别人,好不好?看在我相信你的份上,你发誓……嗯,你凑近点儿,千万别让我妈妈听见我在跟别人说这件对于她来说是天大的秘密。


第10节:雪居住过的地方(9) 

  我也是在三年前离开喜城投靠在石家庄的妈妈的时候,才得知了关于爸爸的那个秘密。我相信当时的我很震惊,甚至因为震惊而失去了人应该有的逻辑,比如听见至亲的坏消息,至少应该有点难过而不是漠然不是吗?

  我在那一年得知,我的爸爸,我从未谋面的那个男人,在我到达石家庄看见与预想之中的境况完全相反的妈妈的生活时,这个女人告诉我,你的爸爸在你十岁那年就因为意外而不在了。

  我现在依然能记得起来当我从那个并没有见过几次面的妈妈的嘴里听见这个消息时,我其实除了震惊之外,还有一种叫漠然的情绪游荡在我的血管里。

  我对他,其实一点感情也没有。

  我知道别人听我这么说,一定会说我没心没肺,但其实你若知道一件东西如果你从未得到或者感受过,那么也就意味着你永远不会失去它。因为连得到都没有,谈何失去?所以不曾拥有与冷漠才是最佳搭档。

  这就是我跟妈妈之间的秘密。她瞒着所有人,我是指,除了我之外,所有的人。

  所有的人都认为我的爸爸还在全国各地勘探某种矿物,我的妈妈依然在家过相夫教女的生活,我依然品学兼优天天向上是个听话的孩子……

  去他妈的自以为是吧。

  从三年前,我就痛恨并且抛弃了所有的自以为是,这要感谢给我上这一堂课的我的那些亲人们。

  你要知道,我曾经以为因为大人们的自以为是而导致三年前的我和冉苼的分开将是我青春里最为悲哀的刻度。永远刻在我的14岁,跟那个叫冉苼的名字,排列在青春里永世不得翻身。

  但生活的命题就是雪上加霜永无止境,尤其是在你自以为是的时候,生活会更加变本加厉地施压给你。想想看,其实离开的这三年里,才是最艰难的。

  我跟妈妈和一对情侣租住在公寓里,她白天去菜市场摆摊,夜幕降临回家。其实我知道她之所以愿意承担昂贵的房租也是为了照顾我的学习和生活,若是她一个人,大概还是要租住在三年前的城郊土坯房里。

  如果你不能想象我们生活的窘困,那好,我豁出去了。我们唯一的家用电器是一台电脑。这台电脑是我的妈妈从一家网吧淘汰的机子里帮我买的。唯一的好处是可以上网让我拷贝一些练习册的答案。

  我的妈妈最喜欢做的事情是,用她自己偷偷申请的QQ号,伪装成一个男生,然后加我的QQ,一有机会就在QQ里套我的话,问我最近的学习,有没有交男朋友等等一切她想要了解的东西。

  你知道的,我轻易就识破了她。她永远没有她的女儿聪明,她下线的时候总是不清除登陆信息。

  但我一直没有揭穿她。我知道就是这么点的乐趣也曾经被我当作生活下去的希望。尽管希望一直被生活撕扯又缝合。对我而言,希望是蜥蜴的尾巴,即使被切断,还会再长出来。

  其实这三年还算过得去,唯一难为的便是那对情侣每天晚上必做的一件事,让我和妈妈常常大眼瞪小眼,尴尬不已。


第11节:雪居住过的地方(10) 

  生活来的如此迅猛,迅速扎根在我的生命里,什么青春美好恋爱甜蜜,算了吧,明天不仅要月考然后忍受老师的嘲讽,还要自己修改分数回家骗妈妈说这次没考好但好歹是中等偏上。

  我唯一真正能做到的,只是比较听话而已。她这样的一个女人,我其实挺怕惹她生气的。

  说了这么多,我最应该告诉你的却没有告诉你。

  我叫程苏衣。别人一听到这个名字,第一次都会没有听清楚似的问道,什么?

  在我再次说一遍的时候,对方会回答,哇,真好听。谁给你起的?

  我会更加无奈地继续说,我爸姓程,我妈姓苏,我妈告诉我,我爸给我起这名字的时候,曾经说过,我是他们的唯一。

  姓程的和姓苏的唯一,程苏衣。你瞧,他们多相爱,他们曾经为了在一起,不惜抛弃一切,包括我在内,然后私奔到完全陌生的城市过他们俩人的小生活。就算多年以后他永远离开了她,她依然倔强地为他保守着最后的尊严。在他们最美好的时光里,我却在喜城的奶奶怀里听她讲喜城的那些古老的故事,那些故事里,从来都不会有他们的影子,哪怕一丁点,尽管我更想知道他们的一切,但我还是不敢去向奶奶打听,我知道奶奶极为不喜欢提及他们。

  在他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他甚至匆忙得过分,都没有向我打声招呼。

  想起这个名字,我就会感觉浑身不自在,仿佛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只是为了证明他们曾经在一起而已,一点也没有别人那种理所当然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骄傲。

  但我从未抱怨过。

  烦闷而又漫长的生活将我的棱角消磨,所以我能承受在旁人看来难以逾越的压力,或者你可以说这叫过分懦弱。

  算了吧,我才不在乎别人说什么呢。

  其实我最怕的就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尤其是当这些熟悉的亲人,已经阔别三年之久。

  好在,好在还有程天光。他总是能在我最危急的时刻替我解围。比如现在,当我面对着姑姑和妈妈肆意的交谈而站在一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时候,程天光带着笃定的微笑出现在我身边,说:“小衣,要不要跟我出去买一包醋?”

  “嗯?嗯嗯。好。”我转身就往门口走,却发现自己竟然不会开那扇门。我尴尬地回头看着程天光,他一步跨到我前面,替我打开门,做出一个你先的姿势。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当我死死站定脚步再也迈不出半步的时候,走在后面的程天光匆匆两步跟我并排,朝我所看的方向投以疑惑的神色。

  然后他回过头深深地看着我,我将头低得更低,我几乎想要退回去那个家里,尽管在那个家我感觉到很不自在,但相比直接面对那个他,我更愿意忍受前一种。

  没错,我看见他了,那个叫冉苼的他。此刻,他就站在离我几十米开外的那栋楼房的阴影里,说实话我只用了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他,很奇怪,其实我的近视很严重,按照道理来说我应该认不出他来才是,至少我们已经三年没见了不是吗?可偏偏,一点儿道理也没有的,我就是第一眼就认出来了,我甚至都没有看清楚他,但我可以肯定,那绝对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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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雪居住过的地方(11) 

  他显然没有看见我们。因为此刻,在他的面前,还有一个女孩子正与他相拥,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们应该在接吻。

  打死我也想象不到,三年之后,当我再次看见他,是在这样的一个场景中,所以也可以完全有理由出现慌乱无措的模样。

  我感觉到有温热的体温靠近我的手心,等我发觉程天光紧紧握着我的手的时候,面前的冉苼和陌生的女孩子已经消失不见。

  我抬头看向他,一脸的惊慌。

  这个时候的程天光的眼睛里充满了我说不清楚的某种焕发着流光溢彩的神采,但却一点都不显得突兀,他专注地盯着我的眼神没有丝毫的侵略性,倒是,倒是深沉地婉如一泓宁静的湖水。发觉我回过神来,他尴尬地松了松手掌,我随即迅速地抽回手。

  他的脸色瞬间潮红,尴尬地笑了一笑,急忙掩饰性地转过头去对着前面的空气说:“走吧走吧,你奶奶还等着我们买醋回家做糖醋鱼。”

  走了大概有几十米的样子。一路沉默。我像是忽然受到启发一样脑袋里灵光一闪,脱口问道:“天光,我觉得那个女孩子好眼熟。”

  “嗯?哪个?”

  “就是刚刚看见的那个,像是我以前的老师。”说罢。我等待着他的回答,他应该没有理由不知道那个女孩子的。但事实是,接下来我们之间陷入更不知所措的沉默。直到……程天光的声音忽然响彻在我的耳边:“小衣,答应我,不论你看见什么,不论你知道什么,不论发生什么事情,记得,还有我呢。”

  程天光说这话的时候,我不敢看他,我知道只要我一看他,就能看见他眼睛里贮存的我。我知道他一直试图将我的所有难过尽收眼底,然后用他眼眸里的纯净湖水洗涤掉我身上所有的委屈。从小到大,他似乎什么都依着我,他甚至从来没有大声对我说过话。他像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长辈那样对我无微不至,尽管他只比我大三岁。

  但是程天光啊程天光,我懂你的心境,我又何尝不是,可是也请你原谅我在这样不安的岁月里,在血浓于水永远无法横越的鸿沟里吗,假装看不见,也听不见你的好。

  糖醋鱼是最后一道上桌的菜,我们一家人终于得以面对面不管愿意不愿意,尴尬不尴尬,都终于坐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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