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老大夫皱着眉头对他说:还是摘掉子宫吧,已经很难恢复了。
她平静地接受了手术,推她进去的他却泪流不止。
她安慰他说,没有关系的,这样我可以永远做孩子,也会好好爱你的孩子。
那一刻,他终于有了要娶她的念头。
那天的阳光非常好,她脸上突然有了少有的红晕。那个悬崖的爱情花已经很少再来纠缠她。
门铃响的时候,他们都以为是像往常一样,花店的少年会满脸羡慕地给爱情中的人送来玫瑰。门外是一个打扮高贵,气质优雅,但神色愠怒的女人,更显出她的弱小和苍白。
他将她护在身后,质问那个女人,你为什么跟踪我?你还想干什么?
那个女人哑着声音说:你在外面怎样我都不在乎,可今天你却说要娶别人,我就是想来看看,她是怎样一个天仙?
她突然笑了,将门敞开,姐姐,你进来好吗?
他和那女人都愣住了。空气也愣住了。这是应该在电影里的情节啊,怎么一幕幕都上演了?
女人没有给她机会,只是发挥出早已经酝酿好的力气,伸手打了她一耳光。
他急了。在这个时候,是没有任何人有资格伤害她的。
他和女人争吵的时候,身后的她捂着脸突然倒了下去,眼睛慢慢地闭上了。
这一闭上的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她一直有严重的遗传性心脏病,倒下的时候就像她的母亲,没有惊动任何人。
在她回来调理身体做全面检查的时候她就已经得知了这个消息,只是她一直小心翼翼瞒着他。遗嘱,一早已经准备好了。
〃
其实,所有的往事我都是记得的。只是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去面对对母亲的愧疚,这种愧疚让我有一种想要离你而去的冲动。这种冲动的背后却是更深的恐慌,我已经习惯了你的体温,不知道离开了你,生命要怎样继续。我知道自己总会先你而去,但是我已经拥有了爱情,对我而言,这已是完美的人生。〃
那笔使她成为舅舅眼里罪人的钱,在银行里一分未动。
遗嘱里写着:
留给他的女儿。
第14节:盲爱(1)
G
我在世界最高的地方
一个人绝望
风很大
让人窒息
已经看不见风景
从此 一个人 盲
盲爱
他在一家酒吧驻唱已经有些年头了。他的嗓子很有爆发力,非常适合现场演出。无论台下人多人少,他都只在音乐的世界里,因为天生弱视,一只眼睛已经完全失明,另一只视力为零点零一。就算这样,才华横溢的他也渐渐成为酒吧的台柱。
那一天,酒吧招聘新歌手,老板让他把关。听过几个人试唱之后,他遇到了那个女生:一开口仿佛酒吧的房顶变成了天空的蓝色。她唱那个几乎已经被人遗忘的曾淑勤的《成长的路》。他忽然觉得自己也是歌词里唱的那只〃变形虫,没有目标的爬行〃。
她不是所有来试唱中最好的,但是他私心留下了她。
刚开始的时候,只是每天一起排练,他有心根据她的嗓音特点为她选歌,渐渐她和他成为酒吧里最受欢迎的歌手。他看不清楚她的样子,因为他没有机会也不敢贴近她的脸,他只模糊的记得,她总是喜欢穿白色,把头发束成马尾。
后来,他约她到家里吃饭。他暗自观察过她喜欢的食物。去市场买回小青菜和桂鱼。她进门的时候发现厨房里一片狼藉,他和那条下了油锅却还在垂死挣扎的鱼摸索着进行战争,胳膊和脸上已经被溅起的油烫出了痕迹。她没有上前帮忙,只是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手忙脚乱的狼狈样。
又一次。她犯了急性阑尾炎。他每天陪她去挂水。在医院阳光明媚的时候,草地上就会出现两个人,举着吊瓶的那个人似乎步伐缓慢,因为他看不清楚前面的路。胳膊上扎着针管的那个人,步履更加蹒跚,因为疼痛。
她去厕所,他也陪她,还开玩笑说,放心吧,就是给我看我也看不见呢……
病好之后就是冬天了。她已经知道他对她的感情。只是,这个从未谈过恋爱的漂亮姑娘很犹豫,是不是可以选择这样一个人。虽然她知道,他拥有一颗并不盲然的心。
情人节。他在另外一个酒吧赶场。有朋友把电话递给她:那端声音很嘈杂,人声鼎沸。她听见他的声音从麦克风里传来:下面这首歌,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送给我喜欢的女孩子:《全世界只想你来爱我》。
她拿着电话穿着淡薄的衣服站在酒吧外听得心里暖融融的,这时候手机的主人从背后拍拍她的肩膀,她回过头,看到一大束玫瑰。里面有一张A4白纸,上面写着她的名字以及几个字:做我的女友好吗?字迹非常丑陋而且巨大,仿佛初学写字的婴孩。
第15节:盲爱(2)
对方把花递给她,轻轻说了一句:你可知道,让他动笔写字,就如同让哑巴说话。
她没有言声,把电话还给对方。抱着花,上台继续唱歌。那天晚上,她唱了一首过去没有唱过的歌,曾经传遍大街小巷的《征服》。
后来,她和他,成为了恋人。每天深夜演出结束,她骑着电动自行车带着他回去租来的小窝。他们的房间里很简陋,没有任何取暖设备。墙上贴着一张如何省钱的计划书。例如:不打车、每天两人的伙食费不超过三十五元。但是那个房间里,到处都是价格不菲的乐器设备,两个爱音乐的灵魂真的相信: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都不是可以用物质衡量的。
后来,她把这段恋情告诉了异乡的父母。虽然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她实在低估了爱女心切的父母。母亲谎称生病,将她骗回了家,软禁起来,没收了她的一切通讯设备,不允许她上网,找来她家所有的亲朋好友,以及她过去的同学姐妹,每天给她洗脑。软硬兼施请她放弃这段感情。母亲说:我生养你,供你念大学,不是让你去给一个瞎子做拐杖的。
她不说话,也不哭。就每天静静坐着,从小感情不错的表姐偷偷说:号码给我。她愣了一下,眼睛里闪出一丝光彩,仿佛一个身患绝症的病人得到能治愈自己的神丹妙药。
她的表姐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其实就在她的故乡,只是偌大的城市,他完全不知道从何找起。无奈之时,他联系了当地最著名的电视节目,讲述了她和自己的故事,制片人正在为他做节目的计划。
那期叫做《真情》的节目,后来被很多人看到。他包下了一个小酒吧,请她和她的父母一起,他在台上唱了写给他们女儿的歌,然后走下台,蹲在她父母面前:叔叔阿姨,请你们相信我,虽然我的眼睛不好,但是我会用明亮的心去爱护她……
他说了很多很多,据说很多电视机前的人都落泪了。但是那对老夫妇始终一言不发,然后站起身来往外走去。那位父亲,回过头看了一眼还蹲在地上的他,轻轻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
半个月之后的一天中午,他还在睡觉。有人敲门,开了门,她拎着行李站在外面,两个人什么话都没有说,抱在一起放声大哭,身后是电视台的跟踪拍摄,后来那个摄像师说:我眼睛模糊的几乎都看不清楚镜头了。
他把她带回了父母家住。并且不再让她去酒吧唱歌,他说太辛苦,宁愿自己多跑几个场子。他的父母也喜欢这个皮肤吹弹得破,笑起来牙齿洁白的姑娘。
那段时间是他们最好的时光。他去唱歌。她在家里研究篆刻,那一直是她的爱好。有时候也去酒吧陪他,坐在一个角落绣十字绣。演出结束就在路边一人吃一碗馄饨。
第16节:盲爱(3)
所有的人都以为,他们会是传说中的苦尽甘来的那一对。会是爱情真正的榜样。可惜,这样的好时光并没有持续多久。
他和一个同在酒吧唱歌的女子交往甚好。有天晚上谈及音乐,又多喝了许多酒。那女子邀他去自己家小坐,他犹豫了一下,答应了。并且给等在家里的她去了电话,说要到朋友那里聊一会,让她先睡,别担心。
她很听话,她也没有担心,可惜的是,让每一个女人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酒醒之后的很多天,他陷入深深的自责和悔恨,多少次又多少次,面对着她,想要向她忏悔,但是话到嘴边却欲言又止。
一直到两个月后,那个女子找上了门,她们也是认识的,她热情的招呼对方,从厨房里端出饮料、水果,那女子坐定之后淡淡地说:我吃苹果,医生说,苹果对胎儿有好处。
她惊喜: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多久啦?
那女子似笑非笑看着她:怎么,他没告诉你么?
他从那女人进门之后,就一直没有说过话,他知道,他已经没有忏悔的机会了。
她看着他。等待他的解释。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一个字也没有说。她正在削苹果的手就停在半空,然后又继续慢慢削完,递到那个女人面前:我现在知道了。
再后来,她试图原谅过他。但是那被毒蛇狠咬了一口的伤,总是会释放出毒液,让她日夜不得安宁。只要他晚归,她便疑心重重坐立不安。每一次两人亲热,她脑海中总是会浮现出他和另外一个女子纠缠的画面。他已经辞去了和那女子同家演出的酒吧工作,但是这一切,不能让她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三个月之后,他们终于和平分手。她收拾行李的时候,他在一旁〃看〃她。不说任何挽留的话,甚至,他没有去送她一程。
再再后来,她回到了自己的故乡。父母身边。找了一份安稳的工作。定期接受父母的相亲。微笑着和那些衣冠楚楚的男人谈论各种各样的话题。再也不去酒吧听歌,也不告诉别人她曾经在酒吧驻唱,获得许多人好评。
他呢,依旧穿梭在城市几个酒吧,每晚演出,烘托气氛。接受客人点唱那些口水歌。他的〃粉丝〃越来越多,甚至开始有唱片公司找他谈出唱片的事。他拿给唱片公司的小样里,没有他写给她的歌。
因为,那只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不,那是属于一段历经苦难的爱情的。后来的人,包括他自己,都不配再拥有那些旋律。
原来,真的如某个作家说过的,那样艰难困苦、令人流泪的爱情也会过去。
当然,而且更让人唏嘘的是,过去了,就是那样过去了。再也不能回头。
第17节:十年一梦(1)
H
似乎影像已被磨灭,当时的情景也残破的拼接不全
十年一夜,从隔山望水到白驹过隙的瞬间
奔跑在向着以为温暖的路上
沿继你指点的方向
我和你之间
我以为 只要记忆
却永远不要回忆
十年一梦
你长大了想要干什么?
我长大了要到撒哈拉沙漠去骑骆驼。14岁的她总是这样回答桀不变的问题。
傻丫头……桀总是揉揉她已经很乱的头发:真没出息,你长大了一定要嫁个有钱的人,让我也能沾点光。18岁的桀的语气像个小大人。
她便生气了:不理你了,总是想让我嫁人,我去告你妈妈。说着就转身跑了,身后没有桀追过来的脚步。
回过头,花园里空荡荡的,桀消失在空气中……
心里一慌,睁开眼,醒在已经到达终点的公交车尾。
约好见面的酒吧里,灯光下的人影和林忆莲歌里的一样,寂寞是脸上唯一的标签。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认出桀。10年了,桀就像童年时候天天陪伴着的风筝一样,紧紧地抓着抓着,最终还是断了线。
如果不是在街上遇到桀的母亲,她恐怕真的以为他像那个多年来一直缠绕自己的梦一样,再也不见了踪影。
一个陌生的男人端着一杯猩红的酒坐在她的对面:没有打断你的回忆吧?
她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吭声。在这样的地方,回忆是可耻的举动。
你没变,只是从一个小女生长成大姑娘。陌生男人盯着她的眼睛:我是你的桀哥哥……
梦里,她曾经无数次幻想与桀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