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闹钟闹了,我实在爬不起来,躺在床上想,反正也没什么事,我再多睡会儿吧,这么早去简直是去开栅子门的。叶锋看文件到两、三点,他倒是一早起来,说:“宝贝起来上班了,劳动纪律啊,要遵守劳动纪律啊!你说了的!”
……我大脑门上一排黑线,真想一巴掌拍熄他。这一刻,我真后悔自己在大会上说过那个关于劳动纪律的问题……
囚鸟(七)
似水流光,半年一晃而过。叶锋和我一直相安无事,至少他这么认为。我们虽不算其乐融融,但是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其实本来就是这样,面对每天二十四个小时的朝夕相处,我犯不着时刻对他冷眼相向,这样他累,我也累,而且我比他更累。与冷眼对愤怒相比,我比较喜欢冷漠对温柔。至少这样会少很多麻烦。
虽然,当我看到叶锋满眼幸福的筹划我们去哪里补回蜜月之旅时,总会有种欺骗他的罪恶感……但是我也觉得,他实在搞笑了点——他似乎以为所有问题没有解决,就自动烟消云散了!
工作上没出什么大事,就是那位“大伯妈的乡里姨妈的外孙女的老公的叔叔”因为被辞退的事,跑我办公室里来闹了次事。我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搬出劳动法“无工作胜任能力”这一条,按劳动法给他遣散费,坚决要辞退他。他嫌遣散费太少,绕了一大圈把我大伯妈给搬了出来跟我开了“天价”,都可以买辆别克新凯越了。
我跟我大伯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我大伯妈却不以为然的说:“不就是十二万吗?澜儿你还缺这十二万?”
我一时哑然,看了看站在旁边的叶锋,突然明白他之前面对我大伯时的烦恼。这些人从来不会从公司经营、企业规章、家族利益的角度思考问题,他们想到的只是,这点钱算什么?给就给呗!活整就是暴发户思想!
我顿时恼了,说:“大伯妈,我是按劳动法行事,如果你们认为我违法了可以去告我,至于十二万的事,确实不多,如果您想给,您自己给吧!我按法律来,至于多余的是你跟你亲戚的事,与我无关!”
我那大伯妈顿时气红了脸,吹鼻子瞪眼的指着站在一边的叶锋破口大骂,说叶锋没把我教育好,说定是叶锋在针对她家里人在背后给我出点子,还说叶锋开了她老公、购回了她家股份,要不然现在轮不到我说不行。那国骂、外国骂的更是不绝于耳。
我自然明白她在指桑骂槐,听了气得想叫警卫把她给哄出去。叶锋却一脸平静的看着她,然后走到我办公桌前,跟秘书电话让秘书送来了一份联名信,竟然是所有医生签名的意见书,严重抗议医院伙食问题,要求改善伙食味道。然后叶锋平静的对大伯妈说:“叶夫人,您的心情我很理解,但是这是群众的意见,您为难澜儿也没用。”
大伯妈看着联名信一时哑然,叶锋不以为然的继续说:“至于澜儿的教育问题,相信好坏不由您来评判。澜儿考华仁医科大学是全校第一名的成绩,至今过了四年他的分数也无人可以超过,相信就学习成绩而言澜儿是相当成功的。而且澜儿今天能坐院长这个位置,他手下的医生也都服服帖帖的听他安排,以他的年龄来看,我不敢说是无人能及,但是我相信至少叶家的众多子孙中是没有人可以比得上的。
而且,对于您说我针对您一事,更不可能,澜儿是个很有主见的人,我怎么可能在他身后出点子?他从来就不是一般人可以左右的。当年您家上法庭和我争夺监护权,澜儿虽然幼小,但是排除了你们给他的所有压力,作出了自己的选择,不就显而易见吗?
对于您说的最后一点,关于您丈夫股权一事,首先我们是按市价购回,并没有不平等收购问题,其次,相信您也非常清楚,如果您不介意我把手中您丈夫贪污公款的证据移交检察院的话,您自然可以这样骂我,只是检查院今天好像上班!”
威胁,活生生的威胁!看着大伯妈脸色一阵红一阵青愤怒的瞪着叶锋,叶锋倒是一脸得意的微笑,最后大伯妈什么也没说,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这封联名信,我怎么不知道?”我看着信上日期竟然是在我正式上任的前一天。
叶锋轻轻笑了笑说:“我早有准备,你大伯从来就不是什么善类!”
注意到叶锋看着大伯妈背影时眼里的轻蔑,我突然明白,原来我中计了。他一开始就准备利用我解决那个他铲除不了的小人物,所以他早把一切准备工作做好。以他对我的了解,他只怕早已猜到了我在餐厅会点什么菜,而且也猜到我绝对不会听他的,所以做了个为我着想的表象给我看!
只是我没想到他竟然看大伯那边的人如此的不顺眼,如果急不可耐的要处之而后快。其实我当了院长就算那天不去员工餐厅,也总有一天要去的,到时候自然不会放过那个差劲的厨师,但是很明显,叶锋压根就不想等!
我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问题,叶锋到底是在为员工改善伙食,还是在小肚鸡肠寻机报复?
我看着站在身边摆出一副很为我着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样子的叶锋,我皱了皱眉头,为何他非要如此?为何他非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我?
要我如何再相信他?
六月的一天,中午和叶锋一起陪卫生局的人去酒店吃了午饭回医院,一走进办公室就看到我的老板桌上放着一个本科毕业证。叶锋跟着我走了进来,从我身后环抱着我,吻了吻我的鬓角说:“恭喜宝贝毕业了,现在你就是研究生了。”
“我没有做论文答辩了!”我怕被人看见,推开他说。
我的推拒让叶锋不乐意了,一把拉着我坐在转椅里,把我抱在他腿上,说:“我帮你写了论文,找了点关系让你过了。”
蓝霆?!“……”一个久违的名字出现在我脑海中。
叶锋在我身后吐着温热的气息说:“不许想他,澜儿是我的!”语气里满是不可一世的霸道。
“那是谁?”我问。
叶锋笑着说:“你们学校的老师多得去了,想跟我结上关系的不知道有多少,又何止一个他?”
我一时哑然,原来对于如今的叶锋而言,蓝霆已经只是一个“他”字了。
叶锋中午喝多了点,有一丝醉意的轻轻咬着我的耳廓,说:“我帮澜儿写论文写到凌晨了,澜儿是不是要好好犒劳我一下?”
我转过头,狠狠瞪了他一眼说:“谁让你写的!你这是对我的侮辱!我的本科毕业竟然不让我自己写论文!”
叶锋听了,笑了起来,说:“独立自主!这才是我的宝贝!我喜欢!”嘴里尽是酒气。
我狠狠推开他说:“你给我去隔间里躺着去,一身酒味!”说道这里,我下面的话卡在喉咙中说不下去了,中午我被六个人几番轮流灌酒,最后只喝了半杯,其他叶锋都帮我挡了……他心疼我的胃,我不是不懂……
叶锋乖乖的点了点头,撒娇般说:“我要澜儿和我一起睡。”
怎么像个孩子?我瞪了他一眼,说:“我要上班!”
叶锋一把把我抱了起来,走向隔间的卧室,说:“没关系,睡一下下而已。”
我惊惧的抗拒着,他喝多了,眼里有一丝火热,难道他想在医院里……不行,绝对不行!这里是办公室!要是谁突然闯进来怎么办?
叶锋把我放在床上,自己脱去外套,我往床里退着,说:“叶锋,你冷静点,这里是医院!”
叶锋嘴里含着一丝笑意,脱了衣服躺在床上,一把把我拉了过来,我一时没掌握好平衡,摔倒在他胸前,他抱着我吻了吻我的额头,我推拒着要起身,他却掀起毯子把我放了进去,然后把他沉重的头埋在我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气,悠悠的说:“让我抱抱你……”
我被他压着动也动不了,生怕他造次,等我再次抬起头时,却听到平和缓慢的呼吸声,他竟然就这样睡着了,浓浓的眉眼间,挂着一丝安逸的神采。
他对我如此的放心,让我心里一丝丝的痛……
我也昏昏沉沉的睡去,等我再次醒来,却是在一个大声的吵闹中。
门口的女秘书说着:“您不能进去。”
“我要见叶澜!”一个熟悉的声音如斯说。
蓝霆!是蓝霆!
我从床上迅速翻身下床,惊动了睡梦中的叶锋,他微微睁开孩子般的睡眼,我轻声说:“你睡,没事。”叶锋听了,便乖乖的闭上了眼睛。我轻轻关上隔间的门,快速走到办公室内,站在门口,隔着一扇门听着那个我日夜思念的声音,我该怎么做?我该如何是好?
这时,我看到隔间的房门开了,叶锋披着外套靠在门框上看着我,眼里满是乌云。这一瞬间,我明白我该怎么做了了……
既然,伤害已经成为一种既定的必须,不论我怎么做都是错误……至少让错误变成最小吧……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打开办公室大门,蓝霆震惊的看着我,女秘书不停跟我道歉说:“叶院长,这位先生硬进来,对不起打扰您了。”
我轻轻笑了笑,说:“没事了,谢谢你。”女秘书有些茫然的看着我,我静静的看着蓝霆,双眼里风起云涌,但是我明白,很多事情应该就此打住,否则等跌下悬崖就追悔莫及。我眼里的复杂,瞬间化为乌有,我平静的看着日夜思念的他,微笑着说:“蓝老师,好久不见了,请进。”
蓝霆微微一愣,大约每想到我会跟他如此生分。他走了进来,我关上了办公室门,叶锋也关上了隔间的房门。我要秘书送了杯咖啡进来,蓝霆微微张了张嘴,但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我当然知道他要说什么,他要说他不喝咖啡,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全部记得……记得他的每个一生活细节,我记得他所有的生活习惯,我甚至记得他说的每一句话……
但是我更记得,隔间的门后站着一个人……一个可以翻手成云覆手成雨的人。
我微微一笑看着蓝霆,说:“蓝老师找我?”
蓝霆愣愣的看着我,眼神复杂的说:“叶澜同学,你那日不辞而别……”
他还没说完就被我打断,我无所谓的笑着说:“让蓝老师担心了,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我有我的事需要管,不能每天像以前一样闲呆着、耍着玩罢了。”
我的话让蓝霆愣住了,他看着我,眼里溢满了伤痛,灼热的视线烫伤了我的心……流血……流泪……好痛。
“叶锋同意把医院还给你?”蓝霆突然转移话题问:“叶锋在这里?”
我坐回老板桌后,靠在小羊皮的椅子里,转着圈,说:“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每天日理万机的,我很久没见过他。至于仁慈,本来就是我的啊,叶锋只是代为管理,从来就不存在还不还的问题。”
蓝霆看着放在我桌上的毕业证,自嘲的笑道:“今天听说有人来学校帮你拿了毕业证……我从教务处知道了你在仁慈实习……看到叶澜同学一切都好,我就放心了。”说着他站起身,一不小心撞翻了茶几上的咖啡,深棕色的污痕染上了他驼色的衬衣。蓝霆低着头轻轻说了句“对不起”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我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看着泼了满桌的深色液体,睁大了眼睛忍住滚烫的泪水落下的冲动……感觉被打翻的,仿佛是我浑身的血液……
叶锋打开隔间走了过来,轻轻抱住我,吻了吻我的额头说:“澜儿是我的……”
我抬起头,凄凉的看着他,本想说“我不属于任何人”,但是所有的语言都干涸在了我刺痛的喉间,甚至在他的面前,我连最后的泪水也干涸了……
囚鸟(八)
“我想出去走走。”我站在叶锋的办公桌前说。
叶锋抬起头,看着我:“也好,澜儿想去哪里玩?我把手头的事交代一下,我们一起去。”
“我想一个人去。”我冷冷的抗议道。
叶锋顿了顿,语气温和的说:“一个人不安全,还是我陪你一起去吧。”
不安全?何必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叶锋,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已经乖乖的平着没闹事了,你还要怎么样?我是人,又不是你手里牵着的宠物狗,想去哪里都得由你带着遛弯?!”我心里很乱,说话口气很有些冲。
叶锋听了,皱了皱眉,朝我伸出双手,要我过去,我不理他,他说:“澜儿别任性。澜儿是我的宝贝,怎么可能是宠物?”
“你算了吧叶锋,你话向来说得好听,但是你自己是怎么做的你我都心知肚明!”我冷冷哼了一声。
叶锋绕过办公桌走了过来,拉着我的手却被我狠狠甩开。他又过来拉住我的手,我想甩开可是被他捏得很紧,他把我拉到沙发前坐下,说:“我们去普罗旺斯吧,澜儿以前不是一直想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