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说:“我乖。”
我说:“你怎么想起要给我打电话呀?”
儿子说:“是妈妈叫我打的。”
电话里便传来周媛轻声吓唬儿子的声音。
我沉默了一阵,对儿子说:“不要调皮,要听妈妈的话。”
儿子说:“我不调皮,我很听妈妈的话,妈妈也听我的话。”
我被儿子逗笑了,问:“儿子,妈妈听你什么话了?”
儿子说:“妈妈哭,我叫她不要哭,她就不哭了。”
我心里一阵莫名的痛。
我轻声对儿子说:“妈妈在身边吗?”
我想和周媛说会儿话,我想问她这段时间过得好不好。
儿子说:“妈妈上厕所去了。”
这时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声音,有一个电话正在打入。
我拿下手机一看,是老刘的电话。我忙对儿子说:“儿子,爸爸有事情,挂了啊。回头爸爸打给你。”
接通老刘的电话,老刘问我:“你在哪里?吃饭没有?”
我说:“我在旅馆,吃过了。”
老刘说:“那你到红星大酒店来,我在1021房间。”
我说:“好的,我马上就到。”
挂了电话,我立即出了房间,在旅馆门口上了一辆出租车,对司机说:“到红星大酒店。”
司机迟疑着说:“很近啊,走路也就七八分钟时间。”
我说:“别管,越快越好。”
在酒店门口下了车,我来到老刘说的房间,按响门铃。
老刘是个中年人,有些秃顶,听了我的自我介绍,他诧异地 说:“你可真快啊。”
我笑笑,随着老刘进了房间。
这是一个豪华标间,厚厚的窗帘旁边,摆着两张椅子。中间是一个茶几,上面放着烟灰缸,还有一包硬盒中华。
老刘让我随便坐,解释说刚才在楼下吃饭,政府的饭局,一般吃了饭都要开一间房,怕有人喝醉了,好有个休息的地方。
我和老刘坐下,想拿出下午买的玉溪烟让给老刘抽,但看见茶几上的中华,便有些犹豫。不过觉得玉溪应该也拿得出手了,便向老
刘让了一支,说:“我的烟差,权当忆苦思甜。”
老刘指着中华烟说:“这是刚才吃饭的时候发的。平时我什么烟都抽,不就一股烟嘛。”
我说:“那还是有区别的,树叶都冒烟啊。”
老刘就笑,说:“那倒也是。”
寒暄了一阵,气氛变得融洽了些,话题渐渐进入正题。
老刘问我来找他有什么事,我开门见山,说想来做他们这个综合楼的弱电项目。
老刘脸色就变了,隔了一会儿他才说:“这个项目盯的人多,原先准备找两个专业公司比较一下产品的价格、质量,竞争性谈判。
后来考虑到公正性,就准备招标。”
他说:“我能帮到你的就是给你发一份标书。”
我大失所望。
我把做这个项目想象得太简单。我以为就像我卖材料给工地,只要价格合适就能成交,但实际情况比我想象的复杂得多。
老刘建议我去找他们单位一个叫吴小波的办事员,他负责接待来竞标的公司。这已经是推脱了。
和老刘告别出来,心里很不是滋味。看来我的2007年开局不利。
现在,我面临两种选择,一是马上打道回府,这样我的损失不大,在可承受范围之内;二是继续下去,但继续下去有意义吗?招标
,这完全是拼实力,我有什么实力可拼?
想了想,我决定再到老刘他们单位去一趟,去找吴小波。可能的话还是参与一下投标,权当买彩票碰运气。
2007年3月16日 星期五 多云
吴小波和另外四个同事一间办公室,这些人全部是参与这个项目建设的。
吴小波大约二十七八岁,蒜头鼻,眼睛也小,长得比较谦虚。这类人一般不好打交道,因为在相貌上自卑,就喜欢在事务上体现自
己不一般的地方,来吸引别人注意。
早上,我向他介绍说我是弱电公司的,见他们正在修综合楼,想来参与一下,问他有什么要求。
吴小波生硬地说:“只要是做过弱电工程的,有资质就行。”
我说:“那我符合你们的要求。如果我想参与竞争,需要履行怎样的手续呢?”
吴小波说:“先审验资质,没啥问题就可以购买标书。”
我说:“我来得匆忙,没带资质证明。能否先把标书卖给我,我来投标时再把资质证明带过来。”
吴小波不同意,他说:“这是程序问题,我得照章办事。”
我操,机械得真够可以啊。
我最烦这种权力不大但派头很大的人。大家都是工作,都是为人民服务,只不过你所处的位置主动一点儿而已。
但同时,我觉得吴小波的这个态度对我来说也许是个帮助。因为来了解的其他公司大概都会享受吴小波的这种待遇,遇有耐心不够
的,也许就轻易地放弃了。那么无形当中来参与招标的人就会少一些,我的竞争对手也就会少一些。
本来我对这个项目没有任何信心,但吴小波的这个态度让我觉得还是有必要争取一下,就当锻炼一下自己嘛。
我决定不和他斗气。
我突然装做随意地说:“哎,你们老刘昨天下午开会开了好长时间啊。”
吴小波说:“你咋知道老刘昨天下午在开会?”
我说:“在外面碰见的,急匆匆的样子。”
我这样说的目的是想让吴小波知道我认识老刘。虽然我知道很多人都认识老刘,这不代表什么。但像吴小波这样的主儿,长得谦虚
必然自卑,因自卑必然会对权力崇拜,骨子里会有一种对领导的逢迎。
当然,我也不会傻到对吴小波说我和老刘很熟,点到即止。
吴小波果然语气稍微柔和了一点儿,这种柔和是渐进式的。我也曲意配合,增加他的想象空间。
后来吴小波感叹说:“领导们现在压力也大啊。就说这次招标吧,领导们也受到了来自各方面的压力,到处都有人来找领导说情,
答应一家就得罪另一家。再说,老百姓也都盯着的,搞不好还说你腐败,难啊。”
我笑说:“做人难,做领导更难。”
和吴小波聊了一阵,我再请他通融一下,说我从C市来一趟不容易,如果空手回去,公司领导那里不好交待。
吴小波答应了,并且给了我一份这个项目的设计图纸。从古板变得通融,并不是那么复杂。只要你尊重对方,并且有耐心。
34:拿到钱的那一刻,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有钱的人
2007年3月23日 星期五 多云
回到市里,我找到何总,把H县的项目情况汇报给他听。他听说要招标,觉得这拼的纯粹是公司实力,我在其中的作用很小,分给我
20%的纯利他有些不划算。
我向他承诺,只需给我派一名技术人员,其他的事情不用他操心,由我来搞定,他坐享其成。如果搞不定,不让他承担任何费用。
何总同意了。
派给我的技术人员姓钱,岁数比我小,但我还是叫他钱老师。
钱老师拿到图纸,说怕项目内容有误,还需要到现场去看一下。没办法,我只好陪着他到H县去了一趟。
这一来一往,花费了我不少银子。弟弟已经有看法了,他说以我们现有的能力根本没法做这么大的项目,这纯粹是浪费金钱和精力
。
但我已经骑虎难下。既然已经投入了,如果现在立即收手,损失的钱就白白损失了,一点儿效果都没有。
唉,赌吧。
设备清单做出来了,我一看设备清单,立时傻眼。清单上标明的总价为210万元,但清单上的产品名称我大都没有听说过。连名字都
不熟悉,我又怎么知道何总赚了多少钱?到时候他说他没赚到钱怎么办?那我岂不是贴本帮他挣钱吗?
但我不动声色,只是按部就班地配合钱老师做准备工作。
钱老师做标书的方法是模板式的。他找了一份他们公司以前的投标书做模板,在上面修修补补。
我总是不放心,甲方要求千差万别,投标书又怎么会一样呢?
我要求他说:“这份标书应该有层次感,言之有物,不能让招标方一看就是假大空。”
钱老师苦笑着说:“这是做标书,不是写小说。标书就是这种样式,哪儿都一样。”
我将信将疑。
因为听吴小波说评标的时候分什么经济标技术标之类的,我怕钱老师做的标书不过关,自己又审读了两遍,遇有语句不通顺的地方
便随手改了。另外,仔细阅读了甲方的招标书,凡是招标书上有要求,而投标书上没有提到的,我都建议他加进去。
久而久之,他有些烦我了,对我爱理不理。
我不能得罪他。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次投标的成败是由他掌握的。所以我全力安抚他的情绪,让他满足我对标书的要求。
总算把标书做好了。装订后,我忽然信心不足,怕我们的价格高了,便问:“钱老师,这个价格还可不可以调低一点儿?”
钱老师说这得何总决定,他做不了主,得找何总谈。
我找到何总,说这是竞标,希望他把利润看薄一点儿,先保证中标。如果这次中标了,和甲方有了合作关系,今后再做他们单位的
项目时就方便得多。
经不住我的游说,何总同意了。他把总价放低到了195万元,并跟我说,这已经是最低的价格了。因为这类项目周期长、变化多,施
工费用高,低于这个价基本就没法做了。
重新装订后,我终于可以歇一口气了。从我第一次去H县到现在,整整8天,我的心全都放在这个标书上。我不知道是什么结果,但
是,至少我自己是满意的。
2007年3月28日 星期三 多云转晴
今天开标,我和何总带着标书和两万元的支票,专程开车从C市来到H县。
原本我说过不让何总操心,但因为涉及两万元的投标保证金的安全问题,我只有请他出马。
路上,何总建议我到他公司去上班,说通过这段时间的合作,我的敬业精神感动了他。
我不置可否。
我并不承认我有什么敬业精神,这他妈的都是被逼的。
到了H县,我带着何总到了甲方所在地。开标的地点就在甲方会议室。
会议室里挤满了人。据主持人介绍,参与投标的公司一共六家,而甲方组织的评标委员会一共七人。完全实行打分制,经济标占70
分,技术标占30分,哪家公司的分值高哪家就中标。
接下来先是审验资质。有一家公司因为资质不合格,当即被判 出局。
我心如鹿撞,忐忑不安。我从没参加过竞标,一看这阵势,先怯了三分。
偷眼看何总,见他泰然自若,似乎经历过不少这种场面。
开始唱标了,先公布各家投标单位的投标金额。我们的195万不是最低的,我的心一下沉到了谷底。看来,这次失败已成定局。
然而,公布经济标分值的时候,我们得了67分,是所有投标单位当中最高的,比第二名高了5分。
原来,经济标的计算方式为所有公司的投标金额之和除以投标单位数量,取平均金额作为标的,最接近标的的分值最高。我们的195
万与标的198万只差三万,是最靠近标的的。
我松了一口气,这意味着技术标只要不比第二名低5分及以上,那么中标的就是我们。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成功和失败就在一线之间。
轮到公布技术标了,第一个公布的是我们,得了21分,第二个28分。我一听悬殊7分,一下就泄气了。败了,还是败了,滚他妈的技
术标,这里面一定有猫儿腻。
我心里升腾起一阵愤怒。当结果不利于自己时,我们总会找到怀疑的理由。
最终结果出来了,我们88分,居于榜首,第二名87分。我们以一分险胜!
我一下没回过神来,仔细一看,发现原来技术标分值最高的那家经济标分值只有56分,总分84分,排第三。
而经济标排名第二的那家,技术标只有20分,总分为82分,排名第四。
我由于太过紧张,脑子里老是想着技术标5分的差距,没有想到这5分是和经济标的第二名比,更没想到还要计算总分。
这么说,我们中标了?
我真的不敢相信,原来中标这么简单?是的,就这么简单。中了就中了,没中就没中,就像买彩票一样。
我的心一下落到实处,却发现手心全部是汗。
我暗笑自己在唱技术标时还在怀疑这里面有猫儿腻,等到自己中标了,才发现这世界真美好,真公平,到处充满爱。
其他公司纷纷来与我们握手祝贺,我发现我伸出去的手有些颤抖。我努力使自己平静一些,装做见过大场面的样子。
招标会结束,我和何总在楼下碰见老刘。老刘上来和我握手祝贺,对我说:“给周仲带个口信,说我过两天到C市,叫他把酒准备好
,好久没和他喝酒了。”
这是明显向我示好的意思,表示他在这次招标过程中帮了我的忙。其实,他帮个“鸟”忙,记得我去见他的时候,一听我说的是生
意上的事,脸色立马就变,生怕给他找上麻烦。
这些人就是这样,总是在你获得成功的时候来向你表功,而在你真正需要他们的时候站得远远的。
我笑着说:“一定一定。这次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你到了C市,这顿酒我请了。”
何总在旁边听见了我们的对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