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着头,左右闻了闻。从爱丽丝的方向飘来一缕甜香。
“哎呀!我的甜饼!不会烤糊了吧?”爱丽丝跳了起来,冲进屋里。
几个人围坐在lounge(前厅,休息室)吃爱丽丝的小甜饼。其中一个美国学生,叫汉克,在肯尼迪政府学院;还有一个中国学生,叫赵荣,学计算机。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赵荣。他中等个子,方头大耳,非常壮实,虽然没有可炫耀的疙瘩肉。汉克棕黄头发,留连腮胡子,很窄的长脸。汉克、爱丽丝和我边吃边闲聊。无非是刚到波士顿,不太适应,过些时候就好了。汉克最活跃,一直讲波士顿的天气多么不可琢磨,暴风雪多么可怕,等等。
“你们知道吗?这里的天气可真是的!我从来没见过!冬天足有八九个月,大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要多冷有多冷;夏天有两三个月;还剩几天是春秋天?”
“春天这么短?”
“是啊。一夜间花都开了,空中全是花粉,过敏的人争着打喷嚏……”
“我喜欢冬天,”爱丽丝说,“我习惯了冬天,特别喜欢雪。”
爱丽丝认真听着,不再追究。我问:“Keats为什么说这句话呢?”
“Keats个子矮,年纪又小。有一次他女朋友的母亲向他的邻居打听Keats到底怎么样,邻居赞许地说:‘他真是个像样的小诗人。’Keats知道了很生气,说:‘你还不如说拿破仑真是个像样的小战士!’”
我们都笑了。我接着说起自己以前对美国的种种想象,事实证明有些是对的,有些全错了。
“曾经有人对我说,美国是个花花世界,人们穿衣服极为开放,满大街都是超短裙。到这里一看,其实大家穿着并不那么暴露。比方说,爱丽丝你就穿着长裙。对了,你的长裙非常漂亮。”
“谢谢,”爱丽丝说,“不过,你早上已经说过一遍我的裙子漂亮了……我不喜欢超短裙。实际上我并不在乎穿衣服。”
“我也不在乎穿衣服。实际上我更在乎吃东西……不过这是什么味道?”
我伸着头,左右闻了闻。从爱丽丝的方向飘来一缕甜香。
“哎呀!我的甜饼!不会烤糊了吧?”爱丽丝跳了起来,冲进屋里。
几个人围坐在lounge(前厅,休息室)吃爱丽丝的小甜饼。其中一个美国学生,叫汉克,在肯尼迪政府学院;还有一个中国学生,叫赵荣,学计算机。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赵荣。他中等个子,方头大耳,非常壮实,虽然没有可炫耀的疙瘩肉。汉克棕黄头发,留连腮胡子,很窄的长脸。汉克、爱丽丝和我边吃边闲聊。无非是刚到波士顿,不太适应,过些时候就好了。汉克最活跃,一直讲波士顿的天气多么不可琢磨,暴风雪多么可怕,等等。
“你们知道吗?这里的天气可真是的!我从来没见过!冬天足有八九个月,大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要多冷有多冷;夏天有两三个月;还剩几天是春秋天?”
“春天这么短?”
“是啊。一夜间花都开了,空中全是花粉,过敏的人争着打喷嚏……”
“我喜欢冬天,”爱丽丝说,“我习惯了冬天,特别喜欢雪。”
第一部 爱丽丝的小甜饼(3)
“不,我家在佛罗里达州。”
“离波士顿挺远的,”爱丽丝说。
“你常来波士顿玩吗?”我又问。
“不常来。上次我父亲来波士顿办事,我跟着他来,随便逛逛。我父亲在投资银行做事。他有不少好点子——Fleet决定收购BankBoston就是他的建议……那次我们在波士顿,把各处的名胜都逛了一遍——FreedomTrail、BostonHarbor、DowntownCrossing、CapeCod……其实没什么好玩的。这里的地铁陈旧透顶,比华盛顿特区的地铁差远了。你们可能不知道,地铁里甚至有小老鼠。我没见过,昨天听别人说的。很多小老鼠!特别有意思。在地铁的轨道之间……”
赵荣本来舒服地坐着,没注意汉克的话,只顾往嘴里塞小甜饼。这时他突然伸了个懒腰,皱着眉咳嗽了一下,大声说:
“爱丽丝!你的甜饼真好吃。”
“谢谢,”爱丽丝说。
“对呀,爱丽丝的甜饼真甜!”汉克忙说,“我有个阿姨,也尤其喜欢自己做小甜饼。其实她的手艺不如你……”
“的确好吃——”我说,“赵荣,你昨天才到的吗?”
“哪里。来了好几天了。倒霉的时差反应!我一直躺在床上。”
赵荣的一只眼睛还有点红。爱丽丝微笑着,把装甜饼的盘子往赵荣的方向一推:
“一直躺在床上?你饿坏了吧?”
“我很好,”赵荣边吃边说。
“现在正是世界经济腾飞的时候,”汉克又说了起来,“是研究经济的最佳时机,所以我比较偏向经济学。毕业后赚钱的工作一大把……”
第一部 鱼汤和性梦(1)
这天傍晚,我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四周静静的,只有走廊上偶尔传来的脚步声。接着是隔壁爱丽丝带门出去的声音。这时我想起她一边小心地提着裙子,一边弯下腰的样子。连衣裙裹着她柔嫩的身体,裙摆上的小花仿佛是从空中洒落的;或者仿佛有风吹过,小花漫天飞扬,空中有醉人的花香……在潮湿的空气里,站在爱丽丝身后,有一刻我的意识空白了,除了爱丽丝的裙子,什么也看不见……然后我听见水池里单调的滴答声——爱丽丝刚洗过手。厨房的长方桌上放着几卷纸巾、一盒用来封食品的保鲜薄膜。爱丽丝的钥匙串也放在桌上。
烤箱里腾起一股热浪。我的脸红了……
门上有人重重敲了两下,我仓皇坐起身,答应了一声。赵荣推门进来。他左右走了几步,点点头说:
“小日子过得不错嘛!房里整整齐齐的。”
“一个人住,勉强能收拾整齐。”
“想当初读本科的时候,宿舍里可够乱的,养成的习惯一直改不过来……不过咱们先别说这个,我正做菜,你要不要吃点?”
我笑着问:“你会做菜吗?”
赵荣说:“学着做,学着做!”
原来出国前他在亲戚家里学过几天炒菜,还带来了炊具、菜谱,只是从没单独动手做过。
“那你这两天躲在屋里吃什么?”我又问。
“煮面——方便面。真是吃烦了。今天我要试着做一个泡菜鱼。”
“泡菜鱼?听着就好吃。要帮忙吗?”
赵荣说不必了,鱼已经在锅里了。跑到厨房一瞧,炉子上火苗腾腾,锅里沸水翻滚。长方桌上放着一本翻开的菜谱,上面写着:
菜名:泡菜鱼
特点:鱼肉细嫩,咸酸微辣,泡菜鲜香浓郁。
原料:鲫鱼、泡辣椒、泡青菜、泡子姜、葱花、卤糟汁、醋、红酱油、酱油、水淀粉。
制作方法:鲜活鲫鱼,去鳞洗净,在鱼身两面各剖两刀,泡辣椒、泡青菜、泡子姜切细,炒锅置旺火上,下菜油烧至二百四十摄氏度,放入鱼炸两分钟滗去余油,入泡辣椒、泡姜及葱花、卤糟汁等炒出香味,掺肉汤,加酱油、红酱油、泡青菜后移中火上烧约十分钟翻面,烧煮后盛入鱼盘,锅内加少量醋、葱花,用水淀粉勾薄芡,淋浇鱼身即成。
“好家伙,”我说,“光泡菜、酱油、醋就有好几种。”
“泡菜只看见一种小塑料袋装的,好象是泡青菜,我买了一袋。鲫鱼没有,只好用别的鱼。没关系,变通变通,味道估计也差不多。”
我皱了皱眉:“不过,菜谱上又没说要加大量的水煮沸——你做的是泡菜鱼吗?”
“可不是,”赵荣沮丧地说,“放鱼下去炸的时候,可能油少了,鱼粘锅了。我一看不对,赶紧加了两大碗水,等会儿大概就煮好了。”
赵荣把手插到裤兜里,两眼看着炉子。过了一会儿,鱼汤好了,虽然醋放多了,味道倒挺鲜。我们去lounge坐下喝鱼汤,两个人都抱怨烹调难学。然后赵荣突然话题一转:“你在A系……你们系今年还有一个大陆来的学生,叫丁宜圆。她跟我一样,也是北大的。你见过她吗?”
“没见过。原来我还有个师姐。你认识她?”
“我们……”赵荣扶了扶眼镜说,“可以说认识。她学习特别好,总是全班第一,但不是书呆子——完全不是。也没见她多么刻苦努力,成绩却一直很好。她对什么都感兴趣——经济、历史、文学、音乐、美术、哲学……”
赵荣仿佛把哈佛的各个学院都列了一遍。我则盘算着她要是能教我们做饭就最好了。
“那是,”赵荣同意说,“现在什么都要从头学起。得琢磨几样容易做的菜——这个鱼汤也挺麻烦的。对了,中午那个女孩好像挺会烤甜饼。”
“你说的是爱丽丝?她就住我隔壁,学生物的,她家在Vermont……”怎么搞的,我一下子说了这么多!我赶紧低头喝汤,心里担心赵荣会取笑我。
赵荣却没注意,接着说别的。他说话声音大,语气透着热情,让人容易亲近。我们约好一同参加研究生院的某个orientation(迎新会),熟悉环境;赵荣谈了一阵他的专业——软件、硬件、因特网;最后我感谢他的鱼汤,他往我肩上一拍:“谢什么!你要是会做什么菜,告诉我一声。”
晚上十点,我回到房间,关上百叶窗,舒服地钻进被子里。不知为什么,脸有点烫。过了很久,隔壁传来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爱丽丝回来了。她的门开了,又关了。接着咚的一声闷响,大概是她把自己往床上一扔。她肯定累坏了……外面的树叶在沙沙轻响。有雨滴打在窗上的声音……
第一部 鱼汤和性梦(2)
眼前一片茫茫水雾。头顶洁白的灯光倾泻下来。水声哗哗响。有人忘了关水龙头了。我摸索着,走到一个水池边,水花溅到我脸上。我把水龙头关了。窗下静立着一个深红色的花瓶。花瓶有极柔和的曲线,瓶内插着一根暗绿的幸运竹,竹叶上的水珠倏然滚落。水停了,水雾依旧弥漫。房间正中有张长方桌,上面放着几片西瓜、一叠纸巾、一串钥匙。钥匙?我正迷惑地想着,突然听见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
“咦——怎么没水了?这可怎么办?我一定要洗澡。”
我大吃一惊。一个陌生女人走了过来。她中等个子,身材苗条,胸部圆润丰满,穿着深红的睡袍。睡袍打湿了,凌乱地裹在她身上。她的脸模糊不清。
“这是厨房,你怎么在这里洗澡?”
“是厨房吗?我不信。这里水流成河,肯定是洗澡间——不过,你是谁?”
“我……我是毕小明。你呢?我不认识你。”
她没回答。
“这里湿漉漉的,”我说。
“是啊,地上湿了,桌子也湿了——啊,多美的花瓶!”她大概看见了插着幸运竹的花瓶,“我喜欢深红色的花瓶。”
“奇怪,我第一次看见深红色的花瓶。”
“这有什么奇怪的。女人都是深红色的,西瓜也是深红色的。”
她东一句西一句,我不明白,也没有细想。
“告诉我,你看见了我的钥匙吗?”
“钥匙——对,在桌上。”
仔细一看,钥匙却不在桌上。她叹了口气说:
“钥匙不见了,怎么回家呢?我回家还有事。”
“钥匙可能掉到地上了,你再找找。”
她俯身在地上找钥匙……我看见她睡袍后面有一排银色的小扣子。她一边找钥匙,一边手摸到背后,把小扣子一个个解开。我伸手去帮她,还没碰到睡袍,水雾突然散尽了,睡袍如薄纱一般从她身上飘落,地板上一片深红。除了束头发的发带,她一丝不挂。然后她起身躺在桌子上,手捂着胸口,闭着眼睛,微张着小嘴。我全身火热,手摸索着,慌乱中扯下了她的发带,她的长发披散开来……水池里又一阵急促的水声。
第一部 丁宜圆(1)
一觉醒来,脸上发烧,裤子湿了。天哪,我怎么做起了这种梦!
从初中起,我就开始做“这方面”的梦。梦一直很朦胧,常常有陌生的女孩从面前经过。她皮肤白皙,步态轻盈。她的白裙子飘动着,带过一阵清风,吹落路边树上的几瓣梅花。女孩偶尔会围一条粉色的纱巾,纱巾轻扬,悠悠飘落。仅此而已。梦醒后是一种羞涩的甜蜜,有时裤子也湿了,但我从来没有羞耻和不洁的感觉。昨天的梦却不同——详细、真切,仿
佛有人引诱我一样。
“早上好,小明。你看起来神经紧张。”
我去洗脸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