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蓝月儿也觉后脊生寒,声音哽咽,“老太太也真是狠,原我当拿那竹笞出来打两下也就算了,谁知,竟是杖刑!承泽呢,习武多年,总该是有些内功能挡挡,可一杖就打出了血!这显是成心要受这个罪!这可好了,这个时候,老太太也不能说不打啊,气急就说往死打,这一通下去皮开肉绽,吓死桓儿了!”
温暖的手炉上覆着冰凉无血的手,颤抖不已,静香死死咬着牙,生怕那心里的泪就此汹涌……
“死狠的板子下去,总以为打得没了气儿,可谁知那硬骨头的东西,打的时候一声不吭,打完竟然站了起来。气得老太太说,既是没死,就跪到祖宗牌位前去!”
“又,又去跪了?”唇已是咬出了血,却不觉一丝的痛,只问,“可,可上了药?”
“嗯,回芳洲苑上了药才去的。”
“要……跪多久?”
“老太太没说。依我看,是想让他跪得受不住、饿得受不住,认了错,才能了。”
“认错……”静香心慌,“那若是认了错,开春的亲事就……”
“那死硬的骨头,不会认错的。更况,便是认了又能如何?这可跟好赌、好色不一样,骨头里、血里,改不了了,一辈子的死病根子!”蓝月儿说着也是恨,“其实,老太太何尝不明白这个理儿?不过是一时气急罢了。如今当紧的是如何与顾家交代,不说因由凭白退亲,这生死交情就算是完了。说明因由,承泽这辈子还娶什么亲?”
“嗯……我,我倒觉得说明白总,总比瞒着强,毕竟是人家女儿的终身事,退不退的,让娘家定。”这番心虚的话说得静香脸红心跳,却是咬字清晰,“做不得亲家,还有从前的情谊在,不可为了这一桩,绝了两处交情。”
“唉,”蓝月儿叹了口气,“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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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园后门。柴房。
“福能儿,福能儿,”
就着月光,荷叶儿轻声唤。
趴在柴草上疼得哼哼唧唧的人抬起了头,看见那张总是给他气受的脸,恨道,“你怎么来了?黑灯瞎火的,是想看我死了没?还是想跟我一起死?”
看着他被责打得一身是伤,荷叶儿本就心酸含了泪,听他这么一说,气得扑簌簌地掉,“你死吧,谁稀罕!”
“荷叶儿!”身后有人轻声呵道。
“嗯?”福能儿努力欠身看,“哎呀,是奶奶,奶奶你怎么来了?我,我这,这脏的,可,可怎么,怎么给您请安……”
“快别动。”静香赶紧上前,轻声道,“这个时候还拘什么礼。”
“奶奶,您,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开始不觉,此刻才发现福能儿一口一个奶奶,像是自家主子,让静香实是尴尬,正不知该如何让他别叫,福能儿倒先开了口,“奶奶恕小的无理,其实不是小的与奶奶攀近,这是我们爷吩咐的,从今往后只管您叫奶奶,不许再叫大奶奶。”
静香心一颤,“他……这么说的?”
“嗯。”
“今儿这所有,究竟,究竟是怎么回事?”
“奶奶别急,听小的慢慢说。其实,爷原也是这么打算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爷本是计划先拒亲,找藉口不乐意。一次提亲不肯,两次不肯,有过那么几次,老太太必生疑,这个时候再慢慢让老太太自己‘察觉’爷,咳,好龙阳这事。到时候,虽是恨,也必是得遮瞒着顾及易家脸面,从此,再不会想着给爷娶亲。等过个两年,老太太彻底冷了心、绝了延续宗脉的念头,再提爷和奶奶的事,那时,用爷的话说,是根儿稻草就救命,没有不依的。”
听他如此计划周详地作践自己,静香心酸不已……
“可谁知本是要当天回府拒亲的,可爷那天天亮才赶回贺府,悄悄跟我说,他做了绝决的事,不能再等了,即刻就得办!也等不及什么慢慢发现了,我们就自己把流言放了出去。”
“那……怎么说是贺老将军亲眼所见?”
“那是临时起意,爷说事情安排仓促,老太太不一定能信,非得有说得上话的人才可,遂我们就花银子雇了人,安排了那么一出让老将军撞个正着。奶奶,你是没见,”福能儿回想起来,仍是心有余悸,“当时老将军大怒啊,一鞭子挥过去,幸而我们爷扑上来护了那小子,否则,他死定了!”
“啊?他,他还挨了一鞭子?”静香眼里又蓄足了泪。
“哪只一鞭子啊,”福能儿说着,语声也哽,“贺老将军怕老太太生气,不想惊动咱们府里,说要代老太爷教训我们爷,早就在贺府责罚了好几日了,要不怎么能错过下聘呢!”
泪终是断了线,也不顾在福能儿面前是否失了脸面,静香只恨自己,恨自己狠心伤他,恨自己不懂他心苦……
“奶奶,你不知道,我们放流言出去本只想应个名儿,谁知让那起子市井小人传得恶心着呢!我们爷从小到大,多傲气的一个人!就被人这么戳透了脊梁骨!一辈子的名声就,就……”
福能儿正是恨得咬牙,忽觉荷叶儿扯他袖子递眼色,就着月光才看到大奶奶虽是静不出声,却早已哭成了泪人,这才觉出自己话多了,赶紧劝,“奶奶您别担心,爷其实根本不计较!他自己还笑说,‘人言可畏,也实可用!’话咱们已经派人传到扬州去了,不几日顾家定会退亲!奶奶,爷那身子他自己知道,这么几板子,扛得住!不见他自己走回去了么?奶奶你要好好保重身子,爷这罪才算没白受。”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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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风清,月明,天地静……
房中佛龛前,静香轻轻跪下,双手合十。心里添得满满的,不知是什么,只觉踏实,只觉暖。抬头看,菩萨、佛祖、天地神明,心中所念,只一个人,一个名字,心中所求,只一桩心愿,一生一世……
陪他跪,陪他苦,一天,一夜,一辈子……
☆、第五十八章 痴心牵挂
冬日天沉;云厚;日头费力地透着;光圈模糊了许多;明明是晴天,却总像凄凄有雨。自那一场干戈之后;整座易府似突然挫了锐气、销了筋骨;颓丧得再无势气,无人敢大声说句话,只行步匆匆,就了瑟瑟的北风;萧条与肃穆堪比大丧之初。
已是近午,芳洲苑还是没有传来任何消息。静香在房中等着、盼着;坐立难安……那日他被打得一身是伤;还是倔着骨头跪在了佛堂。本想着这一口气总还要撑个几日,谁知当天夜里人就一头栽倒。好在看着的人还算警醒,即刻回了老太太抬回了芳洲苑。静香一早得了信儿,便再无法安稳在佛龛前……
回头想来,他这一招着实棋险。所谓龙阳之好,虽是世人百般鄙弃、避讳,可又都难抑那不视己身但笑人痴的小人心思,传言并不少闻。正如姨娘所说,宅门里的腌臜、大家公子的荒唐,日子久了,人们自觉乏味,各扫门前雪去了,谁还当真计较。因此上,此时易家虽断不会再强着娶人家顾家小姐,可将来如何依旧未成定论。说白了,成或不成,全在老太太,老人家于他越狠绝,此事便越长久。可一但如那寻常人家的老祖母,听闻孙儿的伤痛便心软,与他体谅,这顿打倒不说是白挨了,只恐怕消停不了多少时日,便更是要加紧给他娶亲好遮去这丑事。
遂此刻静香忐忑,盼着的是老太太于他的冷落。已经两天了,若再撑过今日还是不闻不问,便到了人们去探望之时,虽是无人做得这破冰之人,可于情于理,都不显唐突。
一刻又一刻,点点滴滴熬着……
这些日子的心酸都随这一场惊动痛到极致又化了个干净,那一时恨、一时怨、一时又千万放不下的纠缠也都慢慢平复,前路如何再无计较,只剩一心念,从此便是生死不弃,却为何念着他的名字,眼中的泪总也干不了……
“小姐,”
荷叶儿走到近前,轻声唤。这一声“小姐”真是来之不易,自那天眼见这一向一步不敢多迈的人竟是悄悄趁了夜色往柴房去,荷叶儿终是把她的心揣个透亮。原来,那二爷便是这纠缠不休心里的愁、身上的病,相与那爱画的痴,这一份心思重得可以要她的命……这一来,荷叶儿便也不再想别的,管他日后怎样,她只知道小姐是亲,二爷也是亲。
“小姐,姨奶奶着人来问,说要往芳洲苑去看二爷,问小姐可要同去?”
“是么。”听闻蓝月儿也要动身,静香并不意外,不管承泽认不认,府中除了老太太,姨娘是唯一的长辈,此刻该是出面的时候了,“回话给姨娘,让她先行一步。”
“小姐,”荷叶儿不懂,又略压了压声,“不是在等着去看二爷么,怎么不去了?”
“去,待姨娘走了再去。”
“嗯……这可好么?只咱们自己?”知道了那不得说的私密,荷叶儿如今提起芳洲苑就心思紧张,行动便觉四处惹着耳目,此刻小姐说要独自去探望,怎么听都觉不妥。
“与姨娘同去,是礼数,咱们自己去,是……送信儿。”
“信?什么信?”
静香轻轻点点头,没再多解释。
荷叶儿看那掩不尽泪痕的脸上竟是微微泛了红晕,当是他二人又有什么约定,便知趣不再多问。
主仆彼此心照不宣,悄悄打探着,耐心候着。坐在窗边,静香安静地出神,荷叶儿陪在一旁也心思不住,小姐这几日茶饭不思,觉也不安稳,不是愣神落泪,就是在佛前求祈,此刻面上虽只是微微蹙了眉,可心里必是撑得极苦,这若是见了那人,看了那伤,不知要心疼得怎样,哭得怎样,她那泪从来没声儿,可看在眼里总像是比那大悲呼号都更惹心酸,若就此被什么人猜疑了去,可怎么了得?
这么想着,荷叶儿竟开始琢磨该如何引开青蔓,引开紫螺,好让他们能说几句体己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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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芳洲苑出来,已是暮色铺陈。主仆二人轻挽着走在的园中小径上,彼此无话。荷叶儿闷着,只觉胸中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怎么都想不通。左右看看没人,便顾不得静香也是满脸心事,开口小声抱怨,“这是怎么说?二爷他,他怎么不见小姐呢?”
“他伤着,自是卧在床榻,如何见得?”
“已经伤得起不来了,谁人还顾得那许多?怎的就能把探病的人给拒在门外?”
“哪里是拒在门外,让了咱们楼上厅中坐,敬了茶,也仔细说了伤情,还要怎样?”
“小姐!可,可你没见着他啊!”荷叶儿停了脚步,再是不懂这盼了又盼的人此刻竟能如此平心静气,“他伤了身子,心也坏了么?到底怎样?怎的不想见你?”
“他自幼就有这么个忌讳,姨娘来都没让进卧房,更况咱们呢。”
“可……”其实,于二爷的避讳,荷叶儿也不是不知道,只是怎么都想不出为这心心念念的人受了这么大的罪,此刻人就在门外,怎能当真忍住不见?再看静香低着头,眼睛只落在那鹅卵径上,不知又在出神想什么,荷叶儿不由恨道,那一个只顾了避人耳目,可知这一个是怎样熬着!再这么耽搁几日,这灯人儿就要成纸人儿了!连个音信都没有,再有心思又能怎样?嗯?信?忽一闪念,想起来之前的话,“哎,小姐,你不是说咱们来是要给二爷送什么信么?可送了?”
“嗯。”
“在哪儿呢?何时送的,我怎么没见着?”荷叶儿实在纳闷儿。
静香抬起头,竟是难得笑了笑,“人到了,信就到了。”
“嗯?”
静香不再言语,缓步前行……
那夜他的抖,和死命将她裹在怀中的力道,都仿若那撕裂的伤永远留在了她身上,听着他口中痴痴颠颠的唤,她僵着不能应,心却知道他是痛极……
他所为,她都懂,于她心愧,于她心痛,便再不及仔细思量,无论如何干戈,就想给她交代,示她真心,一刻也不忍她再等,再熬……可又怎能怨他鲁莽,自己何尝不是真的如此?闷葫芦一般什么都说不出口,心却比他更切,那一夜之后失了所有把握,再撑不住,多候一日都觉无望。人痴颠,一时恨生,一时想死,哪还等得他再从长计议……
这一回,与其说是他急,倒不如说是她迫……
伤后两日他不曾传来一个字,心思重,必是吃不准她可是还在怨他,可是伤得再不肯与他瓜葛。如今,她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