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散发出冰寒的气息,若白师兄盘膝而坐,他闭着眼睛,似乎怒得已经不想再看见百草了。若白师兄这次好像是真的生气了,他的面色气得发白,嘴唇也隐隐发白,就像,就像一朵被冰冻住的雪莲。
“团体挑战赛,一共有五场,双方队伍需要各派出五名队员参赛,”就在晓萤诧异自己居然能想出这么文艺的比喻时,初原的视线扫过屋内所有的队员,“今天下午,如果没有异议,我们派出的阵容将会有——”
“申波。”
“是!”
申波推了推黑框眼镜,郑重地应声说。
“亦枫。”
“是!”
正打着哈欠的亦枫赶紧坐直身体。
林凤、梅玲她们有些错愕,看看初原,又看看若白,如果说第一个人选是申波还勉强说得过去,第二个人选竟是亦枫而还不是若白,就实在是有点奇怪了。
“……”
沉吟着,初原的目光落在若白身上。若白依然神情冰冷地盘膝而坐,唇色微微发白,他淡漠地垂目,仿佛对比赛的阵容毫无兴趣。初原望向若白左侧的寇震和石综,决定说:
“寇震。”
寇震吃了一惊,难以置信地看了看若白,才兴奋地回答说:
“是!”
“女子队员方面,”如同没有看到队员们不解的表情,初原继续宣布,“林凤。”
“是!”
林凤端坐回答。
然后,就只剩下一个名额了。
屋内的角落中,百草抬起眼睛,她眼中有郁郁的火芒,直直地盯向初原!
“百草。”
初原的声音干净得如同有淡淡消毒水的气息:
“由你迎战金敏珠。”
完蛋了!
晓萤恨不得仰天大哭!怎么会这样,她还期望着初原师兄会在最后时刻,对百草晓以大义,不允许百草对阵金敏珠!初原师兄那么英明神武的人,怎么居然会任百草由着性子乱来呢!
“是!”
百草的回答比前面所有的声音都低,却比所有的声音都重。
“不行!”
另一声几乎在同时响起!
晓萤大喜过望,太好了,终于有人阻止百草了!循声望去,晓萤傻住,那出声的人,竟然是一直沉默得像隐形人一般被所有人忘记的光雅!
“金敏珠,由我来迎战!”
直挺挺地站起来,光雅面色苍白地说。
大家也全都傻住了。
初原望向光雅,像是第一次见到她,若白的神情也动了下。百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仰起头,呆呆地盯着光雅,干涩地问:
“为什么?”
光雅死死咬了下嘴唇,硬声说:
“曲向南,是我的父亲,要迎战金敏珠,也是由我!”
“光雅……”
这是第一次,百草听到光雅喊师父为“父亲”。蓦地,有滚烫的潮湿冲上眼底,略微颤抖地站起身,百草走向光雅,激动地想碰碰她,可是又不敢。
“谢谢你,光雅……”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如果师父在这里,如果师父能亲耳听到光雅喊他父亲,百草忽然又想哭又想笑,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起来,一遍一遍地说着:
“谢谢你,谢谢你,光雅……可是,还是让我来,我来迎战金敏珠,你放心,我一定会……”
“他是我的父亲!你只不过是他的徒弟!”打断她,光雅冷冷地说,“你有什么资格代表他出战!”
百草呆住。
“喂!曲光雅!你怎么说话呢!百草也是一片好心!”晓萤看不过去了。
“我不姓曲,我姓沈,”光雅眼神冰冷地盯着百草,“血缘上的关系,我没有办法改变,但是,我跟我妈妈的姓,我以曲这个姓为耻!”
“……”
百草呆呆地看着她,刚才心中的激动和喜悦一点点沉下去。但是,没关系,光雅已经承认了师父,而且,还要为了师父的名誉而战,已经、已经很好很好了。
吸一口气,百草努力对光雅露出笑容,说:
“你能够有为师父出战的心意,师父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这次,还是让我来,好吗?”
“不行。”
光雅冷冰冰地回答。
“……”百草再次呆住,“……可是,你打不过金敏珠怎么办?”她不想伤害光雅,但是光雅和金敏珠之间的实力太过悬殊了。
“打不过,那就输给她。”
“不可以!”不敢相信光雅居然能这么平静地说出这句话,百草急了,“这场比赛很重要!绝对不可以输掉!”
“为什么不可以输!”
“只有战胜金敏珠,才能让金一山大师道歉,才能让他再不能损害师父的名誉,否则……”
“哈哈哈哈!”光雅突然大笑起来,她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哈哈哈哈!曲向南的名誉!让金一山大师道歉!哈哈哈哈!”
那笑声如此疯狂。
听得屋内所有的人都心惊起来。
“戚百草!你凭什么要金一山大师道歉!”笑出的泪水还在眼角,光雅怒吼道,“曲向南的名誉!他有什么名誉!戚百草,你就是一个傻子!是个神经病!是个白痴!是个混蛋!你以为你很了不起!你以为你是在帮曲向南?!”
“如果不是你像白痴一样跳出去,维护什么曲向南的名誉,可能大家都只是随耳听一听,根本记不桩曲向南’这三个字!现在好了,这三个字所有人都牢牢记住了!都记桩曲向南’是一个靠服用兴奋剂,来骗取胜利,害死家人的无耻的人!”
泪水在光雅脸上疯狂地流淌着,她愤怒地一步步逼近百草:
“你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白痴!神经病!好!你真的以为你的师父,曲向南,是顶天立地、正直高洁的人,对不对?!你以为他根本没有服用兴奋剂,都是别人诬赖他陷害他,对不对?!我告诉你!你听清楚了!我在六岁的时候,就亲耳听到,他自己在我妈妈的灵前,亲口承认他当年服用了兴奋剂!承认是他害死了我的妈妈!”
“住口——!”
百草怒了!
即使是光雅,即使是师父的女儿,也不可以这样说师父!师父是怎样的人,她知道得很清楚!
“哈哈哈哈哈哈!”见到百草这个样子,光雅又大笑起来,笑声比哭声还要凄厉,屋内其他队员们听得如坐针毡,“你还是不相信对不对?!好,我就让你看看,你这么相信的师父究竟是怎样一个人!让你看看,你究竟值不值得为了他,向金一山下跪,值不值得为了他,从此退出跆拳道!”
“梅玲,借一下你的手机。”
用力擦着面颊上流淌不尽的泪水,光雅阴森森地盯着面色苍白的百草,从不知所措的梅玲那里夺来手机,拨了一串号码。
“郑师伯,我是光雅,麻烦您让曲向南接电话……”
屋内连呼吸声都没有了。
“曲向南,我要你亲口告诉戚百草,当年的世锦赛,你究竟有没有服用兴奋剂!请你说清楚一点,让她听个明白!”举着手机,满面泪痕的光雅蛮横地将手机硬是贴在百草耳边,冷笑着对她说,“我已经煎熬了十几年,你不会,连听的勇气都没有吧。”
晓萤担心地看着百草。
只见百草苍白着脸对着手机喊了一声“师父”之后,便好像冻住了。渐渐的,百草的身体似乎越来越僵硬,脸色越来越惨白,背脊也逐渐发抖,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百草呆呆地看向光雅,又仿佛目光透过光雅,在看着一片空洞茫然的地方。
一切都没有了声音……
她听不见……
她听不懂……
白茫茫的雾气,整个世界完全不再是以前的样子……
“百草!”
见百草仿佛失掉了魂灵一般,僵僵地失措地向门外走去,走得有点踉跄,又有点像是逃跑,险些撞在门框上,晓萤再也坐不住了,拔腿就想跟上去。
“让她去!”
若白突然冷凝地出声:
“她是该好好地想一想了。”
Chapter 14(1)
Chapter14
正午的阳光是一天中最毒辣的时候。
湖面涟漪一层层荡开,金灿灿地闪耀着,一晃一晃,如无数的镜子碎片般反射出强烈的光线。坐在湖边,百草呆呆地望着水面上的那些光芒,眼前仿佛有漫天的金星在狂乱地飞旋,她什么也看不见,眼睛痛得连脑子也开始痛。
抱紧膝盖。
她闭上眼睛,将身体紧紧地蜷缩起来,像一只虾米。
她身上很冷。
一阵阵颤抖的寒冷。
…………
……
“你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白痴!神经病!好!你真的以为你的师父,曲向南,是顶天立地、正直高洁的人,对不对?!你以为他根本没有服用兴奋剂,都是别人诬赖他陷害他,对不对?!我告诉你!你听清楚了!我在六岁的时候,就亲耳听到,他自己在我妈妈的灵前,亲口承认他当年服用了兴奋剂!承认是他害死了我的妈妈!”
……
“你还是不相信对不对?!好,我就让你看看,你这么相信的师父究竟是怎样一个人!让你看看,你究竟值不值得为了他,向金一山下跪,值不值得为了他,从此退出跆拳道!”
……
“曲向南,我要你亲口告诉戚百草,当年的世锦赛,你究竟有没有服用兴奋剂!请你说清楚一点,让她听个明白!”
……
…………
有风吹过,如同在冰窖中,百草死死抱紧自己,将头埋入膝盖,她脑中一片空白,任由寒冷一层层将她包裹住。
******
房间里只剩下了几个女孩子。
林凤和梅玲都在发呆。
光雅一脸惨白地靠坐在墙角。
看看窗外,又看看光雅,再看看窗外,再看看光雅,咬了咬牙,晓萤终于还是忍不住说:
“光雅,我知道,你是不想让百草去跟金敏珠交手,怕百草会输,怕百草会因此必须退出跆拳道,对不对?可是,你那些话,说的也太重了!”
光雅苍白着脸一动不动。
“你明明知道百草对曲向南师父的感情,她那么崇拜曲向南师父,她那么尊敬曲向南师父,她那么死心眼,她简直都可以为了曲向南师父去死!你却告诉她那样的事情,她会幻灭的,她会受不了的好不好!”晓萤抱怨地说,就算要劝百草打消跟金敏珠交手,也要讲究一点策略和方法啊。
光雅的嘴唇颤抖了下。
幻灭?
受不了?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照进她黑洞洞的瞳孔,如果这样百草就受不了,那么这么多年,她是怎么受过来的呢?
从记事起,她就知道她是早产儿,母亲生完她没有几天,就过世了。关于她的母亲,全胜道馆里所有的师伯都告诉她,那是一个像花儿一样美丽的人,说她长得像她的母亲,有着同样尖尖的下巴,和大大的眼睛。
关于父亲和母亲的事情,她大多数都是听来的。
据说,母亲在十八岁的时候,有一次跟朋友到岸阳来玩,遇到坏人,是父亲出手救了她们。就像所有故事里的英雄救美,十八岁的母亲对二十岁的父亲一见钟情,为了追求父亲,母亲留在了岸阳,留在了全胜道馆。
外婆生气极了。
小姨沈柠说,因为母亲不肯再回上海,拒绝家里为她安排好的一切,硬是要跟那个身无分文却热爱什么跆拳道的穷小子在一起,外婆大病一场,后来跟她的母亲断绝了关系,离开上海,举家搬到国外居住。
可是母亲的爱情并不幸福。
师伯们告诉她,母亲很爱父亲,为了父亲,她从一个娇滴滴的上海大小姐,变成了一个衣着朴素的女人。她早起为父亲的弟子们做饭,晚上为父亲的弟子们洗衣,平日里出门工作,为父亲和他的弟子们贴补生活费。
父亲却只知道练功,师伯们说,父亲平日里甚至很少跟母亲说话,全部心思都放在备战已经错过一次的世锦赛上。
母亲越来越消瘦。
怀上她的时候,母亲已经瘦到几乎身上都没有肉了。怀孕到七个月,母亲的身体极差,病弱到整日都无法起床,父亲却依然去参加了世锦赛。
师伯们说,当时刚刚传回师父在世锦赛上获得冠军的消息,却紧接着又传回来师父被检查出服用兴奋剂,终生禁赛,被剥夺习练跆拳道资格的消息,母亲情绪波动太大,导致早产,没有几天就过世了。
所以,她常常这样想,她刚出生的那几天,应该是见过母亲的。道馆里没有任何关于母亲的照片或者画像,小时候她只能对着镜子,摸着自己的脸,想象母亲的模样。
屋前有一株梅树,听说是母亲当年种下的。
可是梅树下总是有那人的身影。
于是,她连带着对那株梅树也讨厌起来。
不懂事的时候,她跟着道馆里的小孩子们,一起骂那人是坏蛋,是跆拳道的败类,是全胜道馆的耻辱。长大以后,她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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