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出去了?小丫头出去嘛,可以说是约会,可这裕一郎不在家算是哪门子事啊?难道是不放心女儿和未来女婿的约会,跑出去跟踪了?”白石宗藏着实也没发现小丫头和裕一郎的身影,盘膝坐了下来,拈起一颗黑子,随手扣上,铿锵有声。
“我儿子不是迹部老头,他可不会做出跟踪晚辈约会这样的事情。”龙次郎也坐了下来,斜斜地看了宗藏一眼。(此时,在神奈川幸村家做客的迹部老太爷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老太爷从汐美手中接过手帕,擦了擦,嘀咕道:是哪个不华丽的在骂本老太爷)
宗藏只是笑笑,又信手将一黑子扣上棋盘,没有说话。
司徒源认真地看着棋盘上的走势,嘴角微微上扬,手中的白子落下,抬起头,笑眯眯地说道:“颜颜是跟裕一郎一块出去的。”
“宗藏……”凤龙次郎轻唤一声,待到白石老太爷从棋盘中将头抬起来望向他时,他才低声说道,“裕一郎应该是带颜颜去那里了。”
“那里?”白石宗藏有些不解,过了一会,他醒悟过来,望向老伙计,“你是说裕一郎带小丫头去那个地方了?”
“是的。”凤龙次郎面带微笑地点点头。
看着老伙计脸上的微笑,白石老太爷也绽放出笑颜,夹在两指之间的黑子轻轻扣上棋盘,说道:“还是这小丫头厉害,短短的几个月就把埋藏在裕一郎心中三十几年的那个结解开了。”
“我想太郎一定会喜欢这个孙女的。”龙次郎转向落地窗外,金色的阳光已经射进屋来。
对他们谈论的这些事情略知一二的司徒源又落下一白子后,嘴角上扬的幅度更大,继续笑咪咪地说道:“我家那小笨蛋这么单纯,这么可爱,谁会不喜欢啊。”
“这倒是事实,就连成天华丽不离口的迹部老头都看上那小丫头,想抢她来做孙媳妇,幸亏不二家那大小子下手下得快。”白石宗藏终于将视线放回到棋盘上,看也没看就扣上了一子,可当他仔细看时,却发现,“……司徒老头,为什么我的路都被你堵死了?”
司徒源还是笑眯眯地说道:“呵呵,谁让你下棋不专心来着。”将无气的黑子一颗一颗地拿掉。
“这盘不算!重来!重来重来!”白石宗藏中气十足地吼道。
“落子无悔,大局已定,这盘棋你输了。”司徒源慢慢悠悠地将白子放进自己面前的棋罐中,“再来一盘。”
“你……”白石老太爷被堵的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他哼了一声,气呼呼地拈起一颗黑子,扣上了棋盘,“来就来,怕你不成,哼!”
“唉,自希晨到日本后,家里能跟我下上一盘的人也没有了,我家那小笨蛋下的棋是奇臭无比……”司徒源淡淡地说道,语气中带着些许哀愁,白石宗藏正欲开口安慰,却听得他口气突变,“本还以为自己棋艺大幅度下降,结果还行,看来今天下午能跟周助杀个两三盘也不成问题。”
白石宗藏的嘴角抽搐了好几下,拈着棋子的手冒出了青筋,一股掀桌子的冲动涌上心头。
司徒源咧嘴一笑:“对了,小笨蛋说明天的早餐是她亲手做的粥,宗藏,要不要我帮你留一碗啊?”
“……好。”白石老太爷咬牙切齿地将手中的黑子扣上棋盘,为了小丫头亲手做的粥,他忍了。自那只活蹦乱跳的红发小猴子到处宣扬小丫头的粥是天下美味后,他就一直想亲自品尝,既然机会就在眼前,他又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而放弃品粥呢,所以,这口气他先忍下,到时候……哼哼……
就在白石宗藏念叨着迹部老太爷的时候,坐在花园中正欲品上一口香茗的迹部慎也又是一个响亮的喷嚏,端着茶杯的手抖了抖,上好的乌龙茶被他白色的衬衣喝去一小半,迹部老太爷黑着一张脸将手中的茶杯放下。
“呵呵,看来有很多人想念慎也呢。”一旁品茶的幸村老太爷笑眯眯地说道。
迹部慎也瞪了幸灾乐祸的老伙计一眼后,说道:“哼,肯定是哪个不华丽的在暗地里骂本老太爷呢。”
“谁敢骂你啊!”在外人以及儿孙辈面前一直是冷脸的真田家主扬起嘴角,说道。
看着迹部慎也愈发黑的脸,幸村老太爷收起玩笑的面孔,低下头望着窝在自己怀里玩着手指的孙女,说道:“汐美,去跟妈妈说一声,让妈妈拿一套崭新的衣服给迹部爷爷,好吗?”
“好。”小人儿奶声奶气地回答了一声,从祖父怀中溜了下来,冲进主屋找母亲。
幸村老太爷望着汐美离去的身影,转过头笑道:“慎也,谦和,听说龙次郎的亲家到日本了。”
“啊,是的。”真田家主点点头。
“你是说颜颜小丫头的外公外婆?”迹部老太爷侧过头问道。
“嗯。”幸村老太爷点点头。
“既然到了日本,来者是客,那本老太爷就为他们举办一个华丽而又盛大的欢迎宴会。”迹部慎也悠闲地晃着摇椅。
“免了。”真田谦和言简意赅地否决了几步老太爷的建议。
“呵呵,我也觉得不必要。”幸村老太爷笑呵呵地说道。
“为何?”
“我们对于你的审美能力不信任。”真田家主的嘴里蹦出了原因。
幸村老太爷依旧笑呵呵,没有说话。
“你们……”迹部慎也的脸再度转黑。
金色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罅隙,略显斑驳地洒在墓碑上,锐利的双目紧紧地锁住碑身上的名字,带着暖意的手指轻轻抚上碑头,凤裕一郎微皱的眉头渐渐舒缓开来,扭过头看向身边的女儿,恰好迎上夕颜清澈如山泉的目光,他扬起嘴角,刚毅的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轻轻地将女儿拉到身边,揽入怀中,转过头去,再次望向那座冰冷的墓碑:“爸……这是颜颜,你的孙女。”
夕颜微微一怔,侧过头看了看一脸笑意的父亲,再扭过头看着父亲搭在自己肩膀上微微颤抖的手,最后将目光放在眼前的那座墓碑上,花岗岩的碑身上没有相片,只是刻着刚劲有力的大字,墓碑主人叫凤龙太郎,与祖父的名字只有一字之别。
转过头,裕一郎轻轻地摸了摸女儿柔软的秀发,望着女儿娇憨的侧脸,说道:“颜颜,这是你爷爷,亲爷爷。”
亲、亲爷爷?夕颜又是一怔,她原先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没想到……夕颜猛地回头看向父亲,小脸上尽是诧异的神情。
裕一郎一眼就看出女儿脸上流露出来的神情代表着什么,他轻轻地点点头,说道:“没错,是亲爷爷,他是爸爸的亲生父亲,现在的爷爷是爸爸的亲叔叔,是这位龙太郎爷爷的双胞胎弟弟。”
“爸爸是说龙次郎爷爷应该是叔爷爷,对吗?”夕颜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
“是的。”裕一郎再次点点头,“爸爸从来没有见过你亲奶奶,她把爸爸送到这个世上就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再后来……你的亲爷爷也因为疾病去世了,爸爸是被龙次郎爷爷和美代子奶奶抚养长大的。”
“哦。”夕颜点了点头,随即提出一个问题,“那为什么龙太郎爷爷的坟墓会在大阪呢,我们凤家的本家不是在东京吗?”
裕一郎愣了愣,他万万没想到这个问题会来得这么快,低下头望着女儿俏丽的容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重重地吐出这口气,温热的夏风拂来,额前的刘海垂下,遮住了他的双眸,他扭转头看向墓碑上父亲的名字,低声说道:“父亲和叔叔虽是同胞而出,但是性格却截然不同。父亲爱权爱势爱财,他十分看重这三方面,而叔叔却十分淡薄于名利钱财这些东西,他看重亲情和友情。由于他们二人的性格,导致当时日本大家族的继承人都喜欢跟叔叔做朋友,而不愿意多与父亲接近。在我五岁那年,父亲向祖父大人索要家族的继承权,遭到了祖父的严词拒绝,从此,原本就对叔叔不满的父亲更加憎恨叔叔,认为是叔叔抢去了自己应有的东西,没多久,叔叔在下班回家路上遭遇……”裕一郎顿了顿,继续说道,“遭遇了突袭,幸亏叔叔身手矫捷,躲过致命的一击。那件事发生以后,气得病倒在床的祖父不顾叔叔和婶婶的劝说,将父亲逐出了家门,把我留在本家。八岁那年,祖父去世了,把凤家家主的位置传给了叔叔,父亲回来奔丧,把我带离本家,来到大阪,那时我才知道父亲离开东京后,一直生活在大阪,叔叔婶婶背着爷爷拿出一大笔钱为父亲买下了现在那栋房子,还托宗藏叔叔暗地关照父亲。那三年,父亲过得不是很好,健康状况也差了很多,两年后,父亲就去世了,那年我十岁。”裕一郎又顿了顿,手心里传来一股熟悉的暖意,他撇过脸,夕颜一脸关切地望着他,看着女儿的小脸,暖意涌上了心头,他微微一笑,继续说道,“……父亲临终时,把我拉到他的病床前,让我对天照大神发誓一定要把下任家主之位拿到手,在我对父亲立下了这个誓言后,他便撒手人寰,离开人世,我按照父亲的遗愿没有将他的骨灰带回东京,而是葬在了大阪。在父亲的葬礼后,叔叔和婶婶把我带回了东京本家。”裕一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夕颜的小手已经攀上了裕一郎的胳膊,她紧紧地揽着,一言不发地看着父亲。
裕一郎弯下腰,嘴唇轻轻地碰了碰夕颜光洁无瑕的额头,笑道:“颜颜,爸爸很笨,直到现在才知道有一些东西比家主的位置更重要,那就是亲人,包括你,包括希晨,包括妈妈,还包括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你们都是爸爸最最重要的亲人。”
夕颜嘴角一弯,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
“颜颜,也谢谢你点醒了爸爸,让爸爸明白了这个道理,如果没有你那一声亲切的呼唤,或许爸爸还会不顾一切争取着那些虚无的东西。”裕一郎将夕颜紧紧地搂在怀里,闭上双眸,淡淡的青草香钻入鼻中,在冥冥之中,他仿若看见父亲略显苍白却久违的笑脸和希晨依旧笑容春风的脸庞,一颗晶莹的泪珠从他的眼角滑落,滴落在墓碑前,又被烈炎所蒸发。
夕颜不知道该如何出言安慰父亲,或许不说话是最好的安慰,想及此,小丫头努力地伸长小手,企图将父亲完全的抱住,但由于小胳膊太短,造成这个安慰方法行不通,小丫头就改变了策略,将小脸紧紧地贴在父亲的胸前,听着“砰砰”声结实而有力的心跳,闻着父亲身上传来的肥皂的味道。
无声的安慰让裕一郎的心更加温暖,仿佛夏日灿烂的阳光照在他的心上一般,久久不愿松开。
过了一会儿,夕颜感觉到有人拍她的脑袋,熟悉的触感,小丫头抬起头,是父亲。
裕一郎低头说道:“颜颜,我们走吧,时间也不早了。”
夕颜扭过头看了看已经快爬上中天的太阳,冲着父亲点了点头,再转过头,望着凤龙太郎的墓碑,深深地鞠了三躬,一脸正经地说道:“龙太郎爷爷,我是凤夕颜,我想在这里请您原谅爸爸没有兑现他的誓言,但是,我们全家都喜欢没有兑现誓言的爸爸,所以真心地希望您能够原谅他。我要走了,会再来看您的。”
听了女儿的那一番话,裕一郎鼻子一酸,眼眶微热,仰起头,努力将泪水吞下,吸了吸鼻子,低下头:“走吧。”
“是。”夕颜点点头。
热情的夏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大手紧拉着小手,离开了这座古老的陵园。
司徒源赞赏地看了一眼坐在他对面的褐发少年,低垂眼眸,夹在两指之间的白子轻轻地扣上棋盘,抬起头时,老脸上尽是自信的神色。
谁料一直在旁观棋的白石老太爷大声嚷道:“错了错了!不应该下在这里,应该下这。”随即伸手将司徒源刚放下的那颗白子拈起,落在了另一个地方。
“观棋不语真君子,你懂不懂啊!”司徒源转过头瞪了一眼白石宗藏,回过头将移走的白子挪回了原地。
白石老太爷理直气壮地瞪了回去:“哼,我是害怕司徒老头你因为棋艺太逊输给自己的外孙女婿,而感觉到老脸上无光,才好心来帮你。”
“不稀罕你的帮忙,你刚下的那着臭死了,比我家小笨蛋下的棋还要臭上三分。再说了,我怎么可能会输呢,少咒我,一边呆着去。”司徒源用双手护着棋盘防止白石宗藏的再度打扰,抬头对眉眼弯弯的褐发少年说道,“来来来,周助,我们不要理这个臭棋大王,继续我们的棋局,该你下了。”
被冠上“臭棋大王”称号的白石老太爷顿时气结。
被外公点名的刚被妈妈赶出厨房的“小笨蛋”夕颜一脸茫然地看着相互斗嘴的两位老者。
凤龙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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