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桐便不再说什么了。
慕祯离开之后,安顺王歉然向凤桐道:“桐先生,太子年幼,脾气莽撞,望先生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凤桐微笑道:“王爷放心,太子是天命所选之人,我会辅佐他到底。”
凤桐虽如此说,安顺王仍是不太放心,太子最近日渐骄纵,渐渐显露出不大服凤桐之意,令安顺王颇为忧虑,却又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着人好生盯着慕祯。
刚刚吩咐下去,就见一个侍从匆匆回来,回报道:“禀王爷,上次王爷让查的人,小的已经查到了,那女子住在沐恩街的八方客栈中。”顿了顿,补充道:“太子之后又与她见过几面。”
安顺王叹了口气,傍晚,换了套便服,悄悄出府。
八方客栈的一间上房门外,小二轻轻叩门,房门打开,一袭绿裳立在门后,见到小二身后的安顺王,好像早有预料一样,将他让进房内。
安顺王进屋坐下:“你料到我会来?”
绿萝夫人轻叹了一口气,“我一直在等你。”
安顺王肃起神色:“既如此,那我便开门见山了。阿萝,我已经告诉过你,不要找太子,你为何还要到京城来?”
绿萝夫人淡淡道:“我只是想看看我的儿子。”
安顺王冷冷道:“他不是你儿子,你自作聪明只会坏了大事。”
绿萝夫人嘲讽地笑道:“坏了你谋逆篡位的大事?你怕祯儿不是公证的血脉,而是我这个江湖女子和你所生之子这件事传扬出去,令你多年的谋算毁于一旦?慕廷,收手吧,你做的孽还不够多吗?替儿孙后代积点福,莫要等到报应来时后悔莫及。”
安顺王道:“我这一生,从不信命,从不信报应,有些事你不明白,我也不想将你牵扯进来,你只要记得,你的儿子十几年前就死了,现在的太子,不是你的儿子。”
安顺王起身离开,绿萝夫人忍住眼中的泪水,“你放心,我不会耽误你们父子的前程。我会离开,祯儿他是个好孩子,他来看过我几镒,虽然他没有喊我娘,可我已经很知足了……听说他要成亲了,澹台容月是个好姑娘,祯儿娶她再好不过。可楚龄郡主,让祯儿小心她,这个女子年纪虽小却狠毒无比,西郡王夫妇和那个小世子都是被她毒杀的,我亲眼所见,她的继母是我的师妹,她知道你我之间的秘密。
安顺王的身形顿了顿,最终没有回头,开门离开。绿萝夫人眼中的泪水终于静静地流了下来。
琳箐和昭沅在窗外看完这一切,纵云离开,孙奔坐在远处的屋脊上,笑吟吟问:“两位,如何?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琳箐嗯了一声:“没错。”
孙奔期待地道:“还有呢?琳公证不赞扬一下在下办事得力?”
琳箐哼道:“首先是杜书呆的计策好。”
孙奔叹气道:“好吧,出力多的未必是功劳大的。孙某不是个贪功的人。”向琳箐伸出手,“那样东西,可以给在下了否?”
琳箐抛出一特:“慎用。”
孙奔抬手接住,在月光下露出雪白的牙齿:“晓得。”
安顺王回到王府中,并未返回卧房,而是绕上回廊,走进内院,来到关押乐越的石室中。
他负着手,一言不发地望着乐越,半晌后,才叹息道:“本王,真的不想伤你。”
乐越静候下文。
安顺王接着道:“本王至今没有伤你性命,也许是一丝天性未泯吧。今日有人问本王,怕不怕报应,我说,我从不信报应,现在对着你,我还是这样说。”
乐越道:“王爷这样做大事的,就应该看得开一点。”
安顺王神色叵测地又看了乐越半晌,一言不发地走了。昭沅竟觉得他的背影有点寂寞。
安顺王刚回到卧房内,前方便有战报送来,说北郡的兵马突然不见了。
安顺王与周厉交兵数日,用了让周厉长驱直入,再四方包抄剿灭的计谋,周厉按照安顺王的预料前进得很开心,但不知怎么的,走到霍安一带时,居然就地扎营不动了。安顺王的兵马只得从三面围堵,未能断其后路。
周厉打仗勇而无谋,本就不是安顺王的对手,三面围堵便将他的兵马钱粮灭了大半。
但周厉居北郡十数年,兵马钱粮囤了不少,这边兵被灭了,后面便源源不断补充上来。
安顺王一时竟不能将他全灭。
如此胶着了这些时日,安顺王一方的兵马也损耗许多,安顺王本来没怎么将周厉放在眼中,当下也不得不稍微重视了一些。京城局势复杂,他不便离开,于是派得力的副将再引兵增援,每日用隼鹰传递情报并遥遥指点战局。
这两日,副将听从安顺王的命令,把周厉的主力诱向泶城,周厉如他们所愿上了钩,没想到在泶城附近失去了踪影。
副将一时懵了,发快报回禀安顺王。
安顺王批复,大队人马不可能凭空消失,泶城附近多山林,定然是分散藏匿。
安顺王深知,凭周厉的脑子绝不可能想出如此庄重,定然另有人指点,他唤人火速去牢中看看定南王的情况。
不久后,派出的人回来禀报道,定南王老老实实蹲在牢中,绝无异常。
安顺王沉吟片刻,便让隼鹰给副将送信,命其暂时原地待命。即刻点兵马,连夜赶往前线。
第二日晚上,太子带着一群清玄派弟子来到石牢中,挥手喊了一声带走,清玄派弟子们一涌而上,打开乐越手脚上的铁镣,将他五花大绑,绳子上还贴上了符咒。
乐越询问道:“太子殿下这是要将我带到哪里去?”
慕祯冷笑道:“去了你就知道。”
一名弟子取下石室中的一盏灯罩,将一枚令符模样的物事按进铁托内,缓缓旋转。
石室的地面赫然洞开一个大洞。
众弟子把乐越推进洞中,指着洛凌之和杜如渊向慕祯道:“殿下,这两个人怎么办?”
慕祯道:“也罢,一起送过去吧,让这二人在一旁做个见证,看本宫精心谋划,即将登场的好戏。”
于是清玄派弟子们将洛凌之和杜如渊也五花大绑。绑洛凌之时手下留情,稍微松了一点。
杜如渊絮絮叨叨道:“不错,太子殿下精心策划的好戏,开场之时,若无人观赏,岂不可惜乎。吾等能做见证,甚幸,甚幸。。。。。。”话未说完,被某个嫌他啰嗦的清玄弟子用一团布塞住了嘴,先丢进洞中。
洞口隆隆合上,太子掸掸衣袖,与众清玄派弟子悠闲地踱出了石室,直接出来王府,登上马车,径直回到东宫。
乐越、洛凌之和杜如渊掉进洞中,顺着一道台阶滚了几滚,洞内早已候着几个清玄派弟子,见他们三个滚将下来,立刻上前,二话不说,分别把他们的手脚捆作一处,三根竹竿一穿,抬牲畜一般,沿着漆黑长长的甬道向前走去。
这条地道很长,足足走了大半个时辰,方才走到尽头。
手拿火把走在最前头的清玄派弟子把手按在墙壁上,触动机关,尽头的土壁凹旋开去,露出一间灯火明亮的石室。
乐越、洛凌之和杜如渊被放在石室的地上,乐越扭着脖子打量四周。
只见不远处,几个清玄派弟子盘腿围坐成一圈,圈子的正中央,浮着一团紫色的气团,托着一个大鼎。
慕祯却已经赶在他们之前过来了,此时正站在重华子身侧,吩咐道:“把乐越带上来。”
两个清玄派弟子立即把乐越拖向大鼎。
乐越发现,自己身下是个硕大的八卦图案,托起大鼎的紫气正是从其中的阴阳眼里冒出。
慕祯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乐越,本宫留你到今天,正是为了这一刻。你能为本宫牌上这么大的用场,算是死得其所了。”
乐越看向大鼎:“在下十来天没洗澡了,如果太子殿下打算煮了我,先整治干净些,天热,不干不净的东西容易吃坏肚子。”
慕祯抬脚踢了踢他:“死到临头还能说俏皮话。”
洛凌之挣扎着撑起身,皱眉道:“师父,太子殿下,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慕祯和重华子都没有理会洛凌之,慕祯俯视乐越:“乐越,你的那条龙在何处?怎么不见它出来护着你?”
乐越呵呵笑道:“天热,它去避暑了。太子殿下,怎么不见凤神?”
杜如渊“唔唔唔”地在地上挣扎,慕祯示意取出他口中的布团。杜如渊大喘一口气,道:“看此阵仗,是行邪术的架势。凤神授意凡人做出这种逆天而行之事,有悖天道。”
慕祯大笑几声,正色道:“杜世子此言差矣,此事与风神没有丝毫相关。听闻杜世子身边,有龟神护佑,你的龟神在何处?”
杜如渊到:“可能因为天太热,和越兄的龙一道避暑去了。”
慕祯道:“看来,到了紧要关头,所谓的神都不太好用,在宗庙的时候如此,此刻也是如此。乐越,本宫再让你见见几个人。”啪啪击掌两下,石室的墙壁上又洞出一道门。
乐越向里看去,不由得惊呼出声:“师父!师叔!”
清玄派弟子们上前按住挣扎的乐越,乐越怒道:“华重老儿,你们这样也配谈修道!我的师弟们在哪里!”
慕祯悠然道:“莫急,莫急,你们总会团聚的。”
鹤机子端坐在地上,缓缓道:“乐越,镇定。”三位师叔注视着乐越,目光淡然而平静,乐越的情绪慢慢地静下来,清玄派的弟子们松开手。
慕祯蔑视地瞥向他:“乐越,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琳箐姑娘会喜欢你。她那样的姑娘,应该与我相配。”
乐越晃晃腿:“这个你要去问她,我也不清楚。你知道的,女人不好懂。”
慕祯自顾自地继续道:“不过不要紧,她很快就能知道,我与你有多么大的不同。”
乐越道:“殿下,我们就没有相同过。”
慕祯负手望向悬浮的铜鼎。
“本宫一直不明白,人,为什么要依附于神?所以,本宫有个愿望——让人间有一日,不再被天左右,让世间的所有人,都不必被神掌控。”
慕祯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样式古朴的匕首,他缓缓抚摸着匕首的利刃:“乐越,应朝和清玄派之间,有个天大的秘密,鹤机子道长从未告诉过你吧?百余年前,德中子自立门户时,从师门的残卷中知道了此事——和氏皇族的血脉中潜藏着特殊的法力,清玄派世代监视着和氏,防止这种法力在人间引起大乱。今日,这种法力恰好为我所用。”
乐越完全没有料到太子竟然有如此伟大的愿望,愕然道:“太子殿下,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慕祯缓缓举起匕首:“我要——灭天。”
昭沅在乐越怀中用爪子死死搂住兴奋蠕动的应泽。慕祯的目光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我与师父查遍天下典册,终于在一本密卷中找到了这套术法,今日再取你之血,便能祭炼圣器,唤出能与天庭对抗之物,从今日起,人间将再不从天!”
乐越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太子的目的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应泽一尾巴拍开了昭沅,从乐越的衣襟处爬出,眯起倒三角的眼睛:“年轻人,你要灭天?“
慕祯的阐述被打断,同样眯起眼,打量着应泽蜥蜴状的小身体:“这是何物?”
重华子挡到慕祯向前:“殿下请小心,此物的气息非同寻常。”
应泽的身体嗖嗖地膨胀起来,渐渐幻化成孩童模样的人形,负手端详慕祯:“本座本以为你是宵小之辈,却不想你竟有如此远大的志向,本座甚是欣赏,你如果想灭天,本座可以助你!”
琳箐莫名地打了个寒颤,转首望向京城的方向,孙奔道:“怎了?”
琳箐摇摇头:“没什么,我只是担心乐越他们。”
孙奔勒住马势:“有我在,你怎么可能失败?”
孙奔扬眉一笑:“不错。”
前方刀刃寒光隐隐,战鼓声疾。
慕祯怔了片刻,哈哈仰天大笑起来:“乐越啊乐越,连你的龙都要投靠于我,你竟然还痴心妄想与本宫做对!”他止住笑声,斜望向应泽,“好吧,假如你能助我灭天,本宫可以封你做个先锋!”
应泽肃然看向那个八卦阵:“你要用此阵灭天”
慕祯像注视着世间最美的东西一样注视着那口铜鼎:“现在,只差乐越的血了。”
应泽的眼皮动了动,沉默地踱到一边。
围坐在阵法四周的九名清玄派弟子站起身,念诵奇怪的经文,重华子抽出腰间长剑,踏着奇怪的步伐绕阵游走,整个八卦阵发出耀目的光芒。
两个清玄派弟子按住乐越,慕祯拿过一只玉碗,兴起匕首,走到乐越面前,举起匕首,狠而准地划向他的咽喉。
说时迟那时快,按着乐越的清玄派弟子突觉掌下一震,整个人飞弹出去,慕祯眼前一花,手中一空,眨眼间,本在他手中的匕首已经横在了他的颈上。
乐越右手握着匕首站直身,左手扯开身上断裂的绳索:“殿下,你想取我的血,只怕没那么容易。”
洞内的清玄派弟子纷纷亮出兵刃,重华子狠而准地向着屋内的鹤机子一剑刺去。
一枚石子击中了他的剑身,打断了他的剑势。洛凌之反手从一名清玄派弟子手中夺过长剑,格住重华子的剑身。
杜如渊拍拍衣服站起身,抖掉身上的绳子:“哎呀,哎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