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一鹏照着他说的做,确实能感觉到腰上用力。
“简单实用,这是你们侦察兵什么独特训练法吗?”
刘伟放下胳膊,说:“上学时候跟我同寝一个‘黄牌’学的。”
看他转身要走,邵一鹏手痒想活动活动,于是在背后搞偷袭,抬腿一个侧踢。刘伟背对袭击方向处于劣势,他挡了一下邵一鹏的腿,退开两步转过身来。邵一鹏先下手为强,一个直拳快速捣向他眉心。刘伟一拳拍掉,反手朝邵一鹏脸上扫。打人先打胆,打胆先打眼,打眼很容易让对方胆气消退。邵一鹏是格斗高手,不闪不躲,不退反进,他反手抓住刘伟的手腕,迅速转身贴近,背抵住就要使过肩摔。刘指导毕竟在侦察连里混过,反应速度快,身体动作先于大脑,右手被人控制住,他左手按着邵一鹏的后腰,身体向一侧闪,同时抬起左脚用脚背去磕对方右膝窝。两人此时都没带护具,攻击时收着力,假如在实战中,这会儿就不是脚背而是用前脚掌踹了。邵一鹏此时不占优,他松开刘伟,迅速退开两步转过身。
在一连,连长和指导员动手不算稀罕事,这二位年轻,不像岁数大的干部在战士面前矜持,再加上刘伟是半路出家的指导员,武斗比文斗在行。他们打得热闹,一连的人在旁边围观,看得聚精会神。
邵一鹏没打过瘾,活动着膝盖,冲刘伟说:“上护具吧?”
“您那老腰不疼了?”
“以毒攻毒,越疼越得捶打。”邵一鹏接过战士递过来的护具。
刘指导扎好拳击手套,晃晃手腕说:“那看来只能我给你治了,换个人不好意思捶你。”
邵一鹏在格斗上学多而杂,他腿脚功夫好,灵活,优势就是让对手无法贴近自己,然后依靠强大的股四头肌踢出致命的一腿,快准狠地解决对方。但是没有哪种打法是无敌的,假如对方骨头硬,豁着挨一腿逼到他近身,腿就不好使了。偏巧刘指导就是这个战术思想。对方一个高踢过来,躲还是不躲?大多数人会下意识地往旁边闪,不但消耗自己体力,还丧失了争取先手的机会。刘伟的对策是胳膊拼大腿,所谓歼敌一千,自损八百。拼着吃一腿,对方也有消耗,贴到近身就比谁拳头硬了。
刘伟的一个优势是,一般人硬磕磕不过他。在侦察连时为了锻炼反应和抗击打能力,格斗经常不戴护具,身体下意识地回避打击,很多部位也习惯了只靠自身肌肉保护。
邵一鹏在力量上没有胜算,于是避免和刘伟正面对抗,凭借灵活和速度在外围找机会。如果在比赛中,刘指导就吃亏了,邵一鹏可以靠腿和刺拳赢点数占优。但私下里对抗,就看谁能把谁放倒或者摔出去。
刘伟想靠侧踢控制对方的路线,但邵一鹏总能避开,不跟着他走。刘伟暗自盘算这样下去空耗体力,对方就等着他力气用尽再使出制胜的一腿。他于是加快出拳速度,表现得急于进攻,有一瞬间面前门户大开。邵一鹏抓住机会,一个勾拳照他下颌打过来。这是刘伟卖的一个破绽,让对方主动靠近,他没有避开拳头,而是脚下扫了一腿。刘伟很少用腿,他个子高,重心不稳,容易被人抓住机会放倒。这一腿出乎邵一鹏意料,他往后退,但收拳慢了。刘伟两拳夹住对方撤晚了的右臂,转身快速把人摔出去。这么摔是很疼的,想到搭档那劳损的腰,刘伟早早撒了手,让邵一鹏在空中有翻身的机会。邵某人调整重心双脚落地,往后退了几步站住了,并没有摔倒。
围观的战士们看到这,喝起彩来。这两个人互有优势,要论技术,邵一鹏明显高一筹,但吃亏的是力量不如刘伟。刚才的背摔,双方要是换个位置,邵连长不一定能把指导员摔出去。
邵一鹏摘了手套,冲刘伟说:“大有长进!你刚来时候,我让一个左胳膊,你都不灵。”
刘伟说:“刚来时候是废柴,在机关里一年才轮训几次,人都退化了。”
邵连长冲他的几个班排长喊:“老子要被他拆了,你们就干看着!”
底下人笑嘻嘻谁也不出来,吃饱了撑的跟指导员叫板。邵一鹏喊付斌:“老付,你当过他老师,来教育教育他。”
付排长笑呵呵说:“我这心肝脾肾还得养养,禁不住摔打。”
“放屁!你都能跑障碍了,还揍不了他!”邵一鹏笑着骂。
刘伟看看队列里,喊:“刘元来吧。”
刘元就是五班副,跟炊事班滋事打架的刺儿头。让他上,刘伟是想了解他的路数,好有针对地给炊事班训练。毕竟时间太短,想打基础是不行了,只能使这种作弊的方法。
刘元听见指导员上来就点自己,心里犯嘀咕,怕是他们刚才起哄,指导员就憋着要揍他呢。邵一鹏把身上的护具解下来扔给刘元,刘元出列,捡起护板往身上套。
“报告!”
炊事班的队伍里有人喊。刘伟回头一看,是小孙。
“讲。”
小孙说:“指导员,让我上吧!”
刘伟心想也好,让他们提前热热身,熟悉一下对方的打法,就是不知道小孙行不行,这小子力气倒是很大。听文书说,小孙现在跑五公里能咬住他了,四百米障碍他也是唯一敢学老付那些高难动作的。这小子挺倔,也不怕吃苦,冲这点刘伟就挺喜欢他。
把护具脱下来给小孙,刘伟对这两人说:“这是训练,互相切磋,可不是给个机会让你们俩打架的。”
小孙和刘元都笑着点头,说知道知道,可是看向对方的眼神就不那么友好了。
第二十六章
……》
一看见小孙,刘伟就想起小时候看的革命电影《闪闪的红星》,倒退十年让小孙穿上一件破夹袄,肯定跟虎头虎脑的潘冬子有一拼。
这个“孙东子”一点儿不怯场,在全连面前大模大样地做着准备活动。刘伟忍不住想笑,甭管水平咋样,这气势倒是挺足。对面五班副刘元穿好护具,也活动着手腕脚腕,看向小孙的眼神里带着一股轻蔑。
刘元的格斗水平在一连算拔尖的,成绩好的兵大都是连长排长眼前的红人,五班副也不例外。只是为人不大懂得收敛,仗着排长宠连长爱,有时甚至连班长都不放在眼里。刘伟对这样的兵不以为然,当兵要讲规矩,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一个兵成绩好,对一场集体战斗来说起不了决定性作用,但一个不服管教的兵,却可能给整个部队带来灾难。刘伟以前和邵一鹏讨论过这个问题,而邵连长的看法是,尖子兵总归要有些特点,没有特点怎么就成了尖子兵呢?只要不出圈,邵某人就睁一眼闭一眼,拿出成绩来就是他的好兵。于是乎简单思维的连长带出简单思维的兵,刘指导对此也无可奈何。
这边两人准备就绪。刘元没有率先发起进攻,而是对小孙挥了挥拳头,示意他过来。“猪倌”小孙没有多少格斗经验,看对方脸上挂着轻蔑的笑意,自己吃不住劲儿了,猛地挥拳砸过去。刘元不慌不忙隔开他的拳头,左脚迈步上前,右手一个直拳冲小孙的鼻梁打过去。刘元出拳的速度极快,小孙往旁边闪头,勉强躲开了。
刘伟在旁边看着,五班副的路子和邵一鹏有些像,也是灵活速度型选手,但是他腿功不如邵连长扎实,下盘不稳,显得有些毛躁。性格决定拳头,这确实是普遍真理。如果刘元面对的是一个稳扎稳打型的对手,他那样跳来跳去的步法很容易被人抓住空当撂倒。可惜对手是小孙,于是给了刘元安心发挥的空间。
小孙轻点左拳,企图干扰对手视线。刘元根本不理不睬,反正也没什么力量,他继续攻击小孙的头部。两人如果都豁出去互吃对方一拳,明显是刘元占便宜。小孙也意识到这一点,看他拳头来了马上后撤。刘元突然一矮身,一个扫腿勾住了对方脚踝,小孙应声倒地。
五班的人“噢噢”叫好。其他班人不屑地撇嘴,这两位根本不在同一个水平线上,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叫好声还没落,就看小孙一个鲤鱼打挺起来了。这个动作做得利落漂亮,连邵一鹏在旁边都忍不住鼓了两下巴掌。
小孙不理会喝彩声,站稳身子又冲着刘元挥拳过去。刘元往后退,嘴里说着:“你都输了,怎么还来啊?”
“能起来就没输!”小孙浑不讲理,大声喊着冲过去。
刘元对这无赖打法也没辙,对方咬住他不放 ,他也脱不开身。他用刺拳点击小孙头部,小孙不躲不闪,完全是一副拼命的架势,一双发红的眼睛透出恶狠狠的目光。
那不是“猪倌”小孙,倒像是一头狼。
这头狼被对手放倒了N次,又N次爬起来猛扑上去。刘元渐渐疲惫了,就在他又一次把对手踢到后,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喘气,冲着地上同样喘粗气的小孙说:“猪倌,不……不起来了吧……”
小孙在地上撑起来。
“你就给我躺着吧!”刘元补上一脚,转身往队伍里走,以胜利者的姿态。
在他背后,地上的小孙又爬起来了,拼着全身力气,动作很快,从后面扑过去抱住刘元的腰。刘元本来就没劲了,走路晃晃悠悠,这会儿被他一冲,两人一起就地滚到。小孙骑在人家身上就开始挥拳猛砸,这不是格斗,纯粹是街头打架了。
刘伟喊着“住手”,上去拉小孙,邵一鹏也嚷嚷,“去把这两个兔崽子拉开!”
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人拽开,邵一鹏看这二位立都立不住,也没法讲评了,于是冲扶他们的人挥挥手,“拖回去拖回去!”
刘伟不放心这二位,喊付斌带着炊事班的训练,自己跟着一起回去了。
刘伟先去五班看了刘元,除了最后被小孙砸在背上那几下,其余的没什么大事。刘元嘴里骂骂咧咧不停。刘伟作为指导员,对哪个也不能偏心眼,而且这事确实是小孙做的不地道,不认输就算了,还搞背后袭击揪着人打。刘指导拿了瓶红花油亲自给五班副背上抹药,又安抚了几句,那个才不说话了。叫来五班一个战士继续给他揉背上的伤,刘伟拿着剩下的药去了炊事班宿舍。
和五班那边相比,小孙的境遇比较凄凉,炊事班的都在场上训练呢,抬他回来的人把人撂在这就走了。刘伟进门的时候,小孙脱了上衣正自己揉胳膊上的伤。五班副下手一点没留情面,刘伟看看他身上,淤青要是散不出来,没有十天半个月伤好不了。
看指导员要帮忙上药,小孙挺不好意思,说:“我自己来吧。”
“背后你够得着吗?”
小孙老老实实趴到床上,刘伟坐在床边,就着红花油给他揉后背。一边揉,刘伟问他:“你跟刘元有仇啊?让人撂倒了还不撒手,揪着人揍。”
小孙不说话。
“就因为他说你是喂猪的?你之前在生产队本来就喂猪嘛,这也不是什么难听的事。”
“不是因为喂猪!”
“那为什么?”
“他欠揍!”小孙堵着气说。
刘伟笑,“他欠揍,你不欠揍?”
小孙不吭声,刘伟探头看看,“有什么委屈,说出来我听听。”
小孙趴了一会儿,开口说:“新兵连……”
“新兵连怎么了?”
“新兵连时候,刘元是我班长。那时候他们老兵借着训练的由头欺负新兵,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不顺心了就上去踹两脚。对看不顺眼的兵,就想法子整。那时候大家刚来,都不敢吱声,挨打就挨了。但我就是气不过,老兵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比我们多吃了几碗部队的饭吗,还把他们吃张狂了!”
刘伟听着,不由得回想起自己刚当兵那三个月,小孙讲的这些遭遇,他何尝没有体验过。那时候岁数小,身体素质差,挨老兵打骂就是家常便饭。老兵们笑话他是首都来的,娇贵,最爱欺负他。军队是个等级森严的地方,多当一年兵那也是前辈。新兵挨揍,被几个人围殴,再有理也不敢反抗。你打回去,那你就出名了,不服管教,下连的时候没哪个班愿意要你。
冲小孙这脾气,刘伟能想象出来他在新兵连都干了什么事,“你打老兵来的吧?”
小孙说:“他们几个人合起来揍我,我憋不下那口气,就打回去了。”
“所以你被分去生产队了?”刘伟算算小孙下连的时候,自己是刚调到这个连队,对连里的事情不熟悉,对新兵更是一无所知。
小孙说:“喂猪挺好,猪不会给我脸色看,给它们吃,它们就跟我亲,比跟人打交道轻松多了,他们那一套我学不会。”
他话里一会儿“它们”一会儿“他们”,刘伟听得糊涂,问他:“你说‘他们那一套’是哪一套?”
“指导员,您可别说您不明白,您也当过两年兵。新兵下连给老兵洗衣服、刷鞋、叠被子,恨不得洗漱前牙膏都给挤好了摆着,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