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业又失恋的人还能干什么?一个人抱着装满定情信物的纸箱躲在房间里等外卖送吃的吧。”
'九'
“您的外送一共67。5元,请问是现金还是刷卡?”
夏秋接过外送员递来的塑料袋:“现金。这里是100元。哦,等等,这里还有7。5元零钱。”
“好的,找您40元。小姐,如果您晚上还像前几天一样需要叫外卖,可以打我这个手机,”外送员把一张名片和找零一起递过来,“不用打客服电话,我还正常给您送来,只收您8元外送费,我给您少算4元。”
夏秋点点头,关上了家门回到沙发上继续翻相册。
如今才发现,在尹铭翔给自己拍的所有留存下来的照片中,自己都没有看镜头。不看镜头时可以很自然地笑,可以很自然地低头,可以很自然地让风拂过自己的脸,接着抬手去捋一捋头发。
看着看着,夏秋没有注意到自己微笑了起来。
原来爱情中最美好的时刻是这样的时刻——
你在看着我的时候,我并没有看着你;我在想着你的时候,你不知道而已。
喜欢一个人的表达有很多种。
有时候,喜欢一个人,只需要想起一个吻,就忘了所有伤痛。
Chapter 6
你不是失去了女神,只是失去了单纯的自己。
'一'
回到高中的时候,也许每个像尹铭翔一样情窦初开的男生心中都有一个夏秋这样的女生。如同偶像,使人时时从身后仰望,如同女神,言笑都带着恩泽的意味。
一半是因为她真的那么美好,剩下的一半由自己的幻想填满。成年后再也遇不见女神,未必她们都不够美好,只是理智总能压倒幻想,无论多么漂亮,都抵不上曾经在幻想中周身带着光晕那样令人目眩。
尹铭翔在一个晚自习放课后没有急着回寝室,教室里只坐着他一个人。他一个人用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无声地转着笔,目不转睛地仰望着讲台上踮脚擦黑板的值日生,始终在心里犹豫要不要去帮助她。
女生身高不矮,如果完全够不到黑板上缘,可能会干脆搬来椅子垫脚,她踮起脚伸长胳膊,正好能够到,可这姿势让旁人看来实在够累的。晚自习时她大概参加了篮球队训练,里面仍穿着篮球服,秋季校服只是象征性地罩在外面,连拉链都没拉。她吃力的姿势让那件校服以一个离奇的角度被伸展扭曲了,一侧垂到极低,一侧像要飞出地球,脊背处勒出几道折痕,马尾辫的末端被窝在里面。随着她转头的动作,时而露出一点侧颜,鬓角处的头发比其余的发色深一度,大概是先前流过汗的缘故。
教室里的白炽灯光为她披上一层柔和的光晕,男生看得出神,却条件反射地在对方擦完黑板转过身来的瞬间迅速垂下眼睑装作认真做题的模样。
女生从讲台上走下来,整理了一下垃圾桶,拎着黑色垃圾袋出了门。男生这才意识到什么,从座位上蹿起来,一边叫着“夏秋”,一边抄近路穿过教室后面,顺利把女生堵在走廊里。
“我帮你去倒垃圾。你在这儿等着就好。”
面对男生不容置疑的提议,夏秋稍稍有点不解,却已经很给面子地放下了手中已撑开的雨伞。
尹铭翔接过她手中的垃圾袋,并没有拿伞,身影迅速消失在楼梯转弯处。
教学楼距离垃圾堆放处有一段露天的距离,可男生去得似乎有点久,待女生收拾完讲台他还没回来。觉得不打招呼就自己先走不礼貌,女生只好又做了一个把桌椅对齐的额外工作。
男生冲回教室时半身湿透了,额发垂下水滴,喘着气把两团看起来像塑料袋的东西扔到夏秋面前的桌上:“给你。”
女生迟疑地拿起,展开,是防水鞋套。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白色篮球鞋,这才恍然大悟地感动起来。
“那个,谢谢你。”夏秋回过头。
男生迅速把课本塞进抽屉,朝她露出“我的名字叫红领巾”似的憨实笑容:“倒个垃圾而已,应该的。别说倒一次垃圾,就是帮你倒一辈子垃圾我也乐意。”脱口而出后,这一辈子的许诺和垃圾连在一起,连自己也觉得哪里不对劲。
“哈?”女生有点蹙眉,忍俊不禁的神色。
“我……我想……”男生脑子乱作一团,窘迫地随她走到门外,终于找到一个根本解释不通的借口,“我想和你做邻居。”
“嗯?”女生不知道是对方表达能力有问题,还是自己理解能力出现了偏差。
尹铭翔却对这个蠢得要命的补充说明无比满意。逻辑上没有问题,也不是什么非分要求,只不过是“做邻居”而已。做邻居的话,可不就能帮忙倒一辈子垃圾了吗!
从普通的同班同学到朋友之间的过渡,令人印象深刻的对话应该就是这次。
不知怎的,充满了感动和无厘头。
就像“一辈子”和“垃圾”那样混搭。
从同学到朋友到恋人,再到不是恋人,曾经心中有过无数愿望与希冀,曾经约定无数目标与誓言,过程太过绮丽。每一个长跑运动员都不会记得年幼的自己是怎样迈出蹒跚的第一步。他们记得数不清的美好或悲伤的过往小细节,却似乎都忘了这卑微的最初告白。
'二'
无聊时,夏秋刷微信朋友圈,看见尹铭翔发了一条新动态。照片是在甜品店拍的,反射着阳光的架子上放着各式精致的小点心,而文字是:想念曾经的牛奶芝士饼干。不明就里的禾多已经在下面问了一句:上海的牛奶芝士饼干吗?
夏秋一个字一个字地输入:我再给你做就是了。
尹铭翔很快回复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应该是在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没有学业的压力,也暂时没找到做陶瓷的新兴趣。妈妈为了做烤鸭买了烤箱,夏秋有两个多月的时间沉迷于用烤箱做蛋糕和饼干,做好了约会时带给尹铭翔吃。做过很多口味,他爱吃甜食,最喜欢牛奶芝士那种。
做饼干的工具在父母家里,夏秋只好又在网上买了一套。下单时才想起,当年用的模具是爱心状,如今再用已不合时宜,夏秋犹豫半晌,还是放弃爱心改选了姜饼人形状的。
反正也算应景,快到圣诞节了。这么自我安慰地想着做好,给他寄去了。
寄走了又怕快递太暴力,担心饼干到了目的地都碎成渣。提心吊胆了两天。男生终于发了微信,从照片看来饼干都完好无损,夏秋终于松了口气。
尹铭翔在留言中问她:“我自己也做过,可为什么我做的饼干总是会焦煳。”
烤箱受热不均匀,中间的饼干正好时,旁边的饼干还没熟,等旁边的饼干熟了,中间的一定已经会有点焦煳。家用烤箱都是如此,哪有什么例外。
夏秋一边笑一边回复他:“我做的焦煳的都被我吃掉了啊。”
陈萱也看得见他们的对话,回想起来,夏秋和尹铭翔在高中是看起来最像偶像剧里的情侣。
漂亮、聪明又爽朗的女生。
帅气中带点孩子气、在校园里拉帮结派呼风唤雨的男生。
光是两人单独出现就已经熠熠闪光,更别提出双入对。一个在篮球场边为另一个加油,一个为另一个做爱心饼干,这才让人相信是正常的恋爱啊。
而自己的恋爱,爱到最后很痛苦的时候,看偶像剧甜蜜的部分竟会流下眼泪。磨难太多,让人差点忘了真正幸福的存在。可即使记得又能怎样呢,回过头往身后看看,连夏秋和尹铭翔都无法终成眷属。世界上大概根本就没有天长地久的爱情吧?
'三'
赫连以为自己早已想开了,可去办离婚手续的那天,还是抑制不住伤感。
办理离婚手续的办公室就在办结婚手续的办公室隔壁,它们需要穿过同一个嘈杂的大厅,大厅的侧面有一处休息区,那里坐了些对结婚和离婚心存犹豫的人,看神色就能感到悲喜两重天。
排在赫连、林浩前面的是一对神情反常的青年夫妻,似乎完全没有离婚的觉悟,反而在兴高采烈地交谈。赫连觉得好奇,偷听了一会儿,才知道原来他们是为了少缴房税而来办假离婚的。女方用简直“兴高采烈”的语气对办事人员说道“我要离个婚”,办事人员对这种喜气洋洋的氛围颇不习惯,抬头观察了一下她的精神状态,确定不是有病之后才开始盖章。
排在后面的是一对中年夫妻,男方一言不发,女方一直在啜泣。
赫连觉得自己和林浩与前后那两对相比挺适中的。林浩前几天还在苦苦哀求赫连原谅自己重新开始,如今也没了声音。也许他已经意识到赫连看他的眼神中的蔑视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消除的了。
眼前有对的路,也有错的路,但他选择了更容易走的那条路。
就这样,两人沉默着办完了手续,在市民中心门口分道扬镳了。
走出几步,赫连停住脚步回过身,林浩没有回头,越走越远了。女生仰头望了望市民中心的大门。几个月前第一次踏进这里,连步履都一步一颠,那时她说“我还以为结婚要到民政局,凡是叫什么局的都是又破又旧的楼房里坐着懒洋洋的公务员”,没想到是这样宏伟宽阔的大厅,比她所见过的所有的外资银行、市中心写字楼大厅都显得高端大气。
但是,对结婚场所的无知根本比不上对结婚的无知。
那时的赫连单纯地相信,一旦结婚,感情线就走到了尽头,人就可以就此停下脚步,把精力分散到事业上去了。
领证之后的这大半年不是没有收获,相反,收获太多了。她进入业内最好的公司,拿下一单又一单业务,和数不清的客户相处成“死党”,在跳槽时来了个釜底抽薪带走了所有优质客户。如今同学、朋友中没有谁比她年薪更高,没有谁比她事业更成功。她一直觉得,无论是家境还是个人,自己配林浩都绰绰有余。
为什么林浩会和自己越走越远?
为什么样样成功的自己会遭遇婚姻失败?
赫连不是不服输,只是想找个确切答案。
'四'
禾多遛狗时看见酒吧门口停着赫连的车,把狗狗放进包里,推门进去,赫连果然一个人在里面。她径自走过去,坐在赫连身边。
赫连早发现了她,但也没有任何反应。
因为还是下午,酒吧刚刚开始营业,店里除了这一桌就没人了,服务生从禾多进店的第一秒就盯着她看,禾多招呼她过来,指着赫连的杯子说道:“我也要一杯一样的。”
服务生还在揣测这两人是否认识,满腹狐疑地离开了。
“我说你,喝了酒待会儿怎么开车回家啊?”
赫连明显有个愣住的表情。
禾多惊讶地扬了扬眉:“你不会没考虑过吧?”
被戳穿的赫连冷哼了一声,硬撑着说:“就算把车扔这儿明天再来拿,又是多大的事?”
禾多抬手支起下巴:“没多大的事,被拖走而已。”
“我今天离婚了,我会打人的哦。”赫连瞪着她。
禾多从服务生手中接过啤酒杯,轻轻碰了碰赫连的杯子:“祝贺你脱离苦海。”
“别阴阳怪气的,想看笑话就直说好了。”
“谁阴阳怪气的,我是说真的。离婚有时候不是什么坏事,不离婚,你打算跟在林浩身后吃一辈子醋?出轨这种事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道理是没错,可从你嘴里说出来就是听着特别扭。你这人长期不安好心,动机可疑。”赫连嘟嘟囔囔着,大口喝了口啤酒,凉意刺激到胃里,又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悲伤,嘴也瘪了起来,“还没结婚就离婚,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哪里都没错啊。你想想,林浩是不是从我们认识他的第一天起就花心?”
赫连点点头。
“就这样你还打了鸡血往前冲,我以为你根本不介意他花心。现实就是这样,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不能指望微波炉有洗衣功能,重点是你希望有个微波炉还是洗衣机。你和别的女人抢林浩抢得不亦乐乎的时候,我在想,大概林浩有别的什么优点是你们看中的,所以不在乎他的缺点。他的缺点很明显,从一开始就存在,倒是要问问你,为什么从前不在乎,现在又在乎了?”
赫连沉思许久,最后苦笑起来:“以为只要打败情敌,和他领了证,就获得了永恒的胜利,没想过还有守阵地的后续。过去的敌人是别的女人,不觉得他有缺点。但后来敌人成了他。”
“所以说,你也别老自我纠结了。说白了,是林浩的缺点你以前没重视,现在忍受不了了,你没什么错。一切向前看才对。”
禾多话音未落,小狗在包里叫了起来。赫连吓得从高脚凳上掉下来:“什么鬼东西?”
“我是出来遛狗的。”禾多怕小狗被憋坏了,忙拉开拉链,把它的脑袋露出来。
“你这是虐狗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