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空望天望地望大树望草坪,叹气,“鬼知道。”
“你不知道?”鄢云勾起嘴角。
“嗯。”秦空鬱闷的踢著路面上的小石子,丫的干嘛老围著这个问题不停的问东问西?
远远的她家楼下停了辆计程车,一个的哥正从后车厢里拎行李出来,突然他身后窜出一头髮凌乱、衣衫襤褸的“野人”,对著秦空热情招呼:“嘿,秦空!”
秦空霎时头脑跳空,面色煞白,脚一软眼看就要跪倒,鄢云眼疾手快的拉住她,刚想问“你没事儿吧?”却听见她小声的呢喃道:“小、小武……小武老师……?”
三贰回
小武以為秦空没有听见,几个大步从车后头走出来,愉快的说:“秦空,我回来了。”
秦空眨了几眨眼,证明眼前的人不是幻影后,一把推开鄢云的搀扶,慢慢的走上去,难以置信的问:“你真回来啦?”
小武见她傻乎乎的模样,心情大好,笑嘻嘻的揉揉她柔软的发顶,“不是真的难道还是假的啊?”
眼角瞬间泛出潮湿感,秦空赶紧掩人耳目的挥开他的手,低下头蹭鞋尖,“不说中秋回来的麼?”
“我好像说的是中秋前赶回来,怎麼搞的?你似乎不太想见到我这麼快回来啊?”小武抬眼看她身后站著的鄢云,突然明白了,“哦,你交男朋友了,怕我妨碍你谈恋爱对不对?”
秦空猛的扬起脑袋,大声的喊道:“他不是我的男朋友,我才没有谈恋爱呢!”
小武没料到她反应那麼大,吓得楞了楞说:“你嚷嚷什麼?不是就不是……”刚说到这儿,突见鄢云脸色微变,再看看秦空咬著嘴唇,彆扭得恨不得去撞墙的样子,他马上笑开,“哎哟,小姑娘害羞了啊?”
她哪有害羞!她是恨,恨他不懂她的心;她是怨,怨自己為什麼忍不住表露出如此丑陋的一面。
一直默不作声的鄢云冷冷的睇著他们,这位传说中的小武老师,这位前一秒还在嘴上议论的人物,下一秒居然就出现了,人生果真充满了戏剧性。
路灯将三人的身影交叠在一起,远方来客风尘僕僕,蓬头垢面,肩上斜挎著一个大包,破旧的牛仔裤在膝盖处磨了两个破洞,脚上的球鞋脏得看不出原来的顏色,佈满胡渣的脸嵌著一双炯亮的眼睛,咧开的嘴笑得一排雪白的牙,丝毫不见歷尽风霜的憔悴,反而是他们之中最精神抖擞的。
小武也打量著鄢云,出眾的外貌,伟岸的身材,优雅的风度,淡漠而沉稳,算是社会精英分子的表率了吧?他驀地一笑,主动伸出手,“你好,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武任秋,‘说与西风一任秋’的那个任秋,很有诗意吧?”
鄢云握住他的手,“你好,我是鄢云。”
小武惊奇的咋呼:“哇,你的姓很少见呀!”
“好说好说。”鄢云轻轻鬆开手,他不习惯跟不熟悉的人这麼热络。
小武却一副自来熟的样子,拍著他的肩膀说:“走,到家里坐会儿去!”
秦空一听这还了得?跳到他们中间,“不用了,鄢总今天刚搬来,一定很累了,他要回去休息。”
“搬来?”小武一头雾水。
鄢云淡道:“我买了这区二期的房子,今天搬过来住。”
“哎?那我们岂不是邻居啦?”小武往二期那边眺望,“哇塞,孔大哥动作真快,二期就交房了。”
秦空暗自神伤,不是别人快,而是你离开得太久……鄢云定定的注视著她,突地话锋一转问小武:“听说你是秦空的大学老师?”
“噢,也不全是,她还在念书的时候我只是助教。”小武收回视线,笑意晏晏的解释。
“你们……住在一起?”
小武本来张嘴想说:那有什麼关係,我家早被一帮丫头片子霸佔成了女生宿舍,我跟空气一样透明。转而又意识到他之所以这麼问,一定是站在男朋友的立场,当然不放心秦空一姑娘家和个老爷们住一屋,於是窃笑著揶揄道:“如果秦空愿意的话,让她住你家去唄,反正离得那麼近,两三下就挪过去了。”
秦空倒抽一口气,尖声道:“小武老师,你瞎说些什麼呢?鄢总是我们公司的总经理,今天在超市碰巧遇到,我去庆祝他乔迁,他好心送我回来而已!”
“啊?”这下轮到小武傻眼,茫然的看著秦空转头向鄢云道歉:“对不起鄢总,小武老师比较喜欢开玩笑,希望你不要介意。”
鄢云没有表态,抿著唇不出声,场面顿时陷入一片尷尬的沉闷,秦空拧著眉,揪著心,人家不搭理,她没臺阶下啊。
小武回过神,也急忙出面致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纯属闹著玩的,我以為你们……我坐了几天的火车,头脑不清醒了。”
秦空觉得实在没必要再在这儿丢人现眼了,低低的说了一句:“鄢总,谢谢你送我回家,我先上去了,再见。”
然后掉头往楼门走,路过地上那堆行李的时候,她弯腰提起,一直盯著她的小武喊:“东西太重了你别拿,我自己来!”他匆匆跑上前两步,又回头跟鄢云说:“呃,那个……鄢总,不好意思,我们改天再叙,回见!”
鄢云依旧没有答话,杵在原地目送他们一边争抢著行李,一边一前一后的消失在楼道口,耳边隐约传来他们的交谈声——“你怎麼浑身是土?比流浪汉还邋遢。”
“这土可是来自敦煌大漠的泥沙,蕴含著源远流长的歷史遗存……”
“嗯,你就吹吧……”
“你误解了,牛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
“……”
秦空打开家门,不留神一脚踢到之前在超市买的两大袋东西,身子一歪整个人直接往地板上磕去,小武一把抓住她怀里抱著的大包,“当心!”
即使让小武拦了那麼一下,减缓了些衝力,但秦空还是很结实的趴倒,手肘和膝盖痛得跟火烧似的,她呲牙咧嘴的嘶嘶吸气,而小武先把手中的大包放到离她很远的安全地带,才过来扶起她,“没摔伤吧?”
秦空瞥著他当宝贝看护的大包,言不由衷的说:“没事儿,没摔到你的器材就好。”
小武摁亮灯,庆倖的说:“好在刚才我动作快,你这丫头总那麼冒失,数数在你手上弄坏过多少镜头了?”
秦空苦涩的笑笑,“是啊,这些精密的玩意儿好像跟我天生犯冲。”
“你还真好意思说。”小武叉腰望著散了一地的物品,“干嘛呢这是,你打劫超市啦?“
秦空偷偷的揉著摔痛的关节,“我想说赶在你回来前做点準备,谁知没来得及整理,你已经摆驾回宫了。”
小武失笑,“怪不得你刚在楼下看到我这麼惊讶,乖孩子,不错,都晓得照顾老师我了。”说著蹲下来,找出洗浴用品,“誒?怎麼没买刮胡刀?”
“噢,我忘了,我马上去买。”秦空抓起钱包就要走。
“哎,你别忙,现在这麼晚了,明天再去吧,我今晚将就著用那把破剃鬚刀。”他扒开行李翻了一阵掏出用得脏兮兮的电动须刀,站起来往浴室走,“你帮我下碗面,我饿死了。”
“好。”秦空冲进厨房,围上围裙,拿锅装水搁到电磁炉上,一会儿浴室里传出唰唰的流水声,紧接著伴著水声的是小武的歌声——
Somewhere out there
Beneath the pale moonlight
Someone’s thinking of me and loving me tonight
Somewhere out there
Someone’s saying a prayer
That we'll find one another
In that big somewhere out there
And even though I know
How very far apart we are
It helps to think we might be wishing
On the same bright star
And when the night wind starts to sing a lonesome lullaby
It helps to think we're sleeping underneath the same big sky
Somewhere out there
If love can see us through
Then we'll be together somewhere out there
Out where dreams e true
歌曲原是非常美妙且动人心弦的,然而小武却搞怪的一会儿学男高音,一会儿变童声,咦咦呀呀没个正经,严重破坏美感和意境,令听者哭笑不得。
“Somewhere out there/ If love can see us through /Then we'll be together somewhere out there/ Out where dreams e true”所谓的爱什麼时候才能带领著他们,然后美梦成真呢?
水咕咚咕咚的沸腾,上升的一团团白雾蒸得秦空眼窝湿湿热热的,弓起手背按一按,哑著嗓子一起跟著哼唱,人不愿屈从於命运,而往往屈从於洒脱,哪怕只是暂时的。
细长的麵条遇水化软,飘飘的载浮载沉,筷子无意识的撩拨,鸡蛋、火腿肠随之一起下去共舞,找来一隻大碗盛好汤麵,翠绿的葱花一洒,身后脚步声响起,“哇,好香啊!”
秦空微笑著把面端到桌前,“如果你事先通知,也不用大半夜吃面果腹这麼寒磣了。”
洗掉一身泥土,换上乾净的衣服,又刮了鬍子,小武儼然换了一个人,不过还是能从脸上看到烈日风沙刻画出的痕跡,微凹的双颊耸高了颧骨,皮肤没有光泽的枯黄,加深了眼尾以及嘴角的纹路,尚且依稀留有当初俊秀风雅的样貌,秦空长长的舒口气,“你瘦了好多。”
濡湿的黑髮长及过耳,几根不逊的发丝粘在眉梢,小武用筷子头粗鲁划拉开,爽朗的笑道:“不是深山老林就是沙漠戈壁,天天风餐露宿的,我这样算正常,放心吧,养几天就胖回来了。”
这点他倒说得没错,哪次采风归来不把自己搞得瘦骨嶙峋,三分像人七分似鬼的?亏得他身体底子硬实,吃吃喝喝再泡在暗房里深居简出几天,他立马又白白嫩嫩、光鲜照人了,哎,天生丽质难自弃,别人感叹不来。
秦空想到他这次回来的原因,不无忧心的说:“新学期开学已经有段时间,你现在才去报到,你家老头估计饶不过你。”
“秦空同学,我说吃饭的时候你能不能不说这些,影响食欲。”小武稀里呼嚕的吃,两道浓眉往中间挤了挤。
秦空悻悻的磨了磨嘴皮,看了他一眼后走去浴室收拾他扔下的脏衣服,这男人的老头在省教育厅担任要职,位高权重庇护下,他区区一个教书匠可以不务正业,几个学期不在课堂上露脸,背著相机走天涯,院校领导不敢吱声,替他保留职位,典型“咱上面有人”的最佳代言人。
但他算争气,旷职拍来的作品屡获殊荣,市里省里乃至全国都排得上名号,当然他也深諳人情世故,每回参赛一律打著学校的名号,如此军功章一半的荣誉献给了学校,导致他们那所综合性大学成了一票年轻摄影爱好者向往的天堂。
武家的儿郎不是效力军政界便是春风化雨的万世师表,满门忠烈兼仁义礼智信,偏偏这代基因突变出了个野性难驯的武任秋,气得他老头一提及他血压飆升、心臟病发,父子俩像有不共戴天之仇,见面就掐。
小武吃完面,摸著肚子打了个饱嗝,晃进卧室,秦空正在帮他铺床,他老实不客气的抱著枕头往上面一滚,“行了,行了,你又不是我家的老妈子,出去吧,我要睡觉了,没事别来吵我。”
秦空的视线落在他的背上良久,直到他呼吸均匀绵长的传来,她才关上灯离开,躲进房里,跪到那瓶“招桃花”的红玫瑰前,暗暗祈祷:花仙子啊花仙子,我的桃花来了,求你保佑我们早日开花结果吧……
三叁回
第二天早上秦空比往常早了一个鐘头起床,原因无他只為睡在隔壁屋里的某人準备早饭,呼吸著晨间清新的空气,越过满庭翠绿跑到社区外的早餐店,买了热呼呼的豆浆和烧饼油条,想像著小武一边吃一边跟她描绘祖国壮美河山的情景,不由得揣著一颗雀跃的心欢乐的往回蹦。
不少有晨运习惯的人在慢跑,还有一些大爷大妈拉帮结派,打太极的打太极,扭秧歌的扭秧歌,秦空从来不知道早上社区里会这麼热闹,她过去不踩著点不出门,等下楼时基本人群都散了。
秦空看著喜庆的红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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