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小,只能接非常小的单子,而且行内竞争又特别激烈,所以有时候连小单子都抢不到。公司的状况不是很好,老板很能干,为了发展只能拼命省钱,所以把人当驴一样地使。肖苒的失落可想而知,不被当成漂亮姐姐也就罢了,至少也得被当成个人吧?居然被当成了驴。
肖苒本来当初就一百个不愿意去,是我死劝活劝,给她讲“大丈夫能伸能屈”的道理,讲当年文成公主为了全中国人民的安定生活,不惜忍辱负重把自己漫长的一生献给了那个从来都不洗澡的松赞干布。最后,我语重心长地说:“苒苒,工作就像是弓虽。女干一个女人,你别看这个女人丑,其实提着裤子等着弓虽。女干她的人有的是。你稍微一犹豫,别人就扑上去了。”
肖苒听完我这番理论,自然是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同时外加死捶一顿,但是她又不得不承认我说的很有道理,于是还是打扮得漂漂亮亮地上班了,当然又借着要上班的借口狠买了一堆衣服。
可惜,上了一个礼拜的班肖苒就和那个负责市场的年轻中国女人大吵了一架。理由是肖苒认为她什么都不懂,根本不懂技术,凭什么对自己的工作指手画脚。那个女MBA则认为肖苒不尊重客户要求,自己自作主张,
没有一点职业水准。两女相争,结果就是那个女MBA跑到老板怀里哭诉,肖苒跑到我怀里哭诉,一边哭一边说:“陈北,我不受这窝囊气了。她凭什么啊,不就凭着和老板有一腿吗?老板和孙设计还帮着她,都说我不对。她懂什么啊?”
我摸着肖苒好看的头发,特别同情地点头说:“苒苒,她当然不对了。怎么能说我们苒苒呢?客户算个屁,还抵不上我们家苒苒的一个脚指头。”
肖苒抬起头,擦了擦眼泪,“陈北,你讽刺我?”
“我操,我顺着你说我还不对啊?我要是不顺着你说,你是不是也要说我和你老板睡过觉了?”
肖苒又开始哭:“陈北,我不干了。我妈偷偷给我寄钱了。我还有一年的时间不愁找不到个好工作。”
我叹了口气,心说你妈寄钱和你不好好工作有什么关系。你妈不寄钱我也不会让你饿着冻着,可是大小姐就是不知道天下所有的工作都是一样的——给人打工有不受气得吗?何况在这个公司不过是权益之计——赚点经验以后好跳槽啊。唉,和她说这些她就是不明白。
肖苒在我的死劝活劝之下,终于同意回去继续上班,同时也在留意其他工作。但是条件是我不能惹她生气,必须对她言听计从,因为她已经在公司受气了,所以回来不能再受我的气。
于是常常在半夜三更,接到肖苒的电话:“陈北,你过来一下,我害怕,房间里好像有老鼠。”
我只要说“我明天还上班呢,你自己好好睡吧”,她就会说:“陈北,除了你就没别人关心我了。你不怕我想不开自杀吗?”
我不相信肖苒会自杀。我孤苦伶仃这么多年,结果却是越来越舍不得死。我操江湖还没操成老大呢,就这么白白死了,岂不是亏大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总是放心不下肖苒,她再无理的要求我也会最终从了她,由着她把我折磨得像个傻逼。
一个半月以后,肖苒的公司接了个单子,孙设计趁机要求立刻给他加薪。谈崩以后,孙设计立马跳槽。全公司懂技术的只有才上了两个月班的肖苒,当然指望不上。老板又舍不得单子又舍不得钱,当然也没太多钱请高人。于是临时决定回国找几个高手做这个单子,然后带回来交差。
老板决定带肖苒一起回去,因为肖苒毕竟是个美国学校里出来的专业硕士。由她回去给国内找的人翻译技术语言再合适不过了。
肖苒特别高兴,她早就想回国好好吃喝玩乐一把了,顺便当面撒娇求得父母的原谅。这次还借着公事,何乐不为啊?
她在公司就迫不及待地给我打电话:“陈北,你不是马上就要休假了吗?正好和我一起回去见我父母。”
晴朗的天突然响了一声炸雷!回去见她父母,那意味着……
肖苒去墨西哥签证了。她走了的这三天,我一口肉都没吃,当然也没干那事,只是为了求神灵开眼,保佑火眼金睛的签证官一定要把她给拒了。
可是,不到中午就接到肖苒从边境打过来的电话。电话里她兴奋地大喊:“陈北,我拿到签证了。你赶紧准备准备见我爸妈!”
我的命怎么就那么苦啊!不由得想起了刀郎的那句著名的歌词:“这就是对冲动最好的惩罚。”
已经没有从前了
十天后,我无可奈何地被肖苒抓上了回北京的飞机。十几个小时之后,我将会在机场遇到我那未来的“岳父岳母”大人,据说他们一个称我为“流氓”,一个称我为“禽兽”。至于刘刚会不会手持菜刀等在出口,我不知道也不敢想。
其实说实话,虽然我并没有打算娶肖苒,但是对于她父母对我那么强烈的反感还是不太服气。要知道在那遥远的故乡,在淳朴的父老乡亲的眼里,我陈北是多么知名的一个大好青年——多少老太太都想拉着我妈打麻将然后趁机把她们的女儿、侄女之类的未婚适龄女青年嫁给我啊。
看到这里你大概看明白了。是的,我是个在美国的留学生,不过可惜的是我没有读完我的博士就拿着个两个小硕士学位出来操江湖了。我没有读完博士学位有两个原因:第一是我的初恋女友在我来美的第一年因为种种原因在法国跟了另外一个男人,是个法国男人。当然她对于分手讲了很多形而上的原因——用她当时的话来说“算了,说了你也不明白”,但是我坚信无论如何这和钱分不开,所以为了避免下个女人对我说同样的话,我选择了硕士毕业就出来工作赚钱;第二个原因是跟着那个一心想得诺贝尔物理学奖的美国老头儿在实验室里没日没夜地做试验让我最后对学术彻底“阳痿”了。所以,最后我选择了坚挺的美元和做一个坚挺的男人。
我的家庭很一般,但十六岁那年,也就是我学会手淫的那一年,用我妈的话说“我们家的祖坟冒了青烟!”我不仅上了大学,而且上的是一所中国最好的大学。其实这没什么奇怪,我虽然尿床尿到小学四年级,但是学习成绩一直非常好,尤其是数理化。等到我上了那所东北最著名的重点高中,用我们老师的话来说,如果不出什么意外比如早恋,我上什么大学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重点高中里出意外的几率几乎没有。男生女生除了偶尔互相问个问题,基本上是老死不相往来。而我的发育又晚,到高三才开始长个儿,所以没出任何意外地,我上了那个有塔有湖有美丽女生(后面的这个最好别信),号称“一塌糊涂”的B大。
我的大学第一年在一个叫做信阳的地方度过。那一年真他妈的不是人受的,我们被送到那里据说是为了培养我们的马列主义、爱国主义和集体主义,以便将来毕业做一个更有用的社会主义接班人。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样的,我在那一年的收获是长高长壮了很多,而且我还获得了三点书本之中永远学不到的理论,当然这三点不是马列主义不是爱国主义也不是集体主义,而是:
第一,背完了《新概念》第三册,认识到了英语的无比重要性。
第二,我完全相信了女生一顿饭也可以吃五个大肉包子是事实而不是恶狼传说。
第三,在理论上完全搞懂了男人的坚硬到底是为了什么。
然后,我作为一个在理论上完全成熟和身体上做好了充分准备的男人,回到了B大,接下来自然是在某个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我被一个很可能也吃过五个大肉包子的女生征服了。是的,你很聪明,这个女生就是我优雅的前女友──法国文学博士,住在美丽的塞纳河畔,当然她现在已经完全和我翻脸了。
你可以遥想当年,十七岁的陈小北是多么爱慕着这个美丽而又优雅的姑娘,
不仅为她献出了宝贵的少男的童贞,而且还硬着头皮去读那些不是一般恶心的法文诗,甚至还想方设法地去结交那些不太正常的“诗人”,为的是可以让他们帮忙写几首诗在关键时刻送给她,比如这首我还依稀记得的:
爱不完你零落的双眼,
忘不了你朦胧的歌喉。
舔一下吧,
梦中的女神,
我是猪肉炖粉条,
你喜欢么?
这个学法文的女孩子接过这首诗看了半天,我当时吓得心里咚咚地跳,手心里全是冷汗,因为我对现代诗一窍不通,我实在不相信这个东西可以表达我美好的情意。但是那个我唯一认识的诗人死活说这是首完美的求爱诗,连西门外的那两头石狮子都能被打动。
最后的结果是她把这张纸仔细叠好放到书包里,然后深情地对我说:“你知道吗,我一直发誓要嫁给第一个给我写情诗的男人。”接着强烈要求我把肩膀借给她一下午,后来到了晚上还不想还,以至于差点在未名湖的小树林里行了苟且之事。
有道是君子绝交不吐恶言,可是这个读了那么多书,可以讲一口流利法语的我的最爱到最后分手的时候居然把这件事翻出来谴责我:“早就知道那首诗不是你写的。你这个东北臭流氓从一开始就对我不真诚,冒充校园诗人欺骗我的感情!”
女人真奇怪,只有等到她下了决心甩你之后才会哭着通知你她为什么甩你,而且说的时候一定咬牙切齿地给出一大堆理由,让男人感觉自己特别不是东西。当年那个天真痴情的处男陈小北最终收下的情义,结果只是和爱人一起感觉疲惫罢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这些年过得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日子,每当朋友问起“你过得好吗”之类的话,我都觉得无以言对。知道朋友们是关心自己,可是除了初恋转身决然离去的那一刹那,我觉得自己真的有点儿伤感外,好像从来也没有特别伤心过。
也许这就是所谓成熟吧?所谓成熟,对男人来说,就是将自己大卸八块,分别送人。要说的都是谎言,想要的却是从前。
但是──
从前已经没有了。
官家少爷配富家小姐
肖苒非常兴奋。十几个小时的旅行,她难得有一会安静。她告诉我到了北京以后会让她爸爸立刻给她的老板找几个业内最好的设计,这样她就可以脱身陪我吃喝玩乐了,用我的话来说:就是“操江湖”。我们要先操一下北京烤鸭,再操一把东来顺,然后是丰泽园……
肖苒笑着对我说:“陈北,跟着本大小姐闯荡江湖,你就等着精尽人亡吧。”
我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我知道在操江湖之前,我还得面对肖苒的老爸(据说这位著名的企业家很有老大气质)和也许是手持菜刀的刘刚。我不知道我到底应该怎么做。妈的,我觉得我已经完全被肖苒逼上绝境了,只能硬着头皮把这个奸夫的角色演下去。
我眯起小眼看了看机舱外那光影流动的云彩,想到我连儿子都没来得及生,就要跟江姐似的慨然奔赴刑场,颇有一股“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凉。
终于精疲力尽地到了北京。经历了过安检、拿行李一套麻烦后,挤到出口处。乘客大多是大包小包的,一个个推着行李车,东西摞成一堆,机场大厅拥挤不堪,耳边充斥着各种花香鸟语,场面乱得很,让我联想到国内小学生放学。
我很快看到了来接肖苒的一行人——肖苒的父母和一个年轻的男人,我猜想他可能是刘刚。
我仔细地看了一下,刘刚是个很斯文的青年,二十五六岁的样子,比我矮一些也比我显得单薄一些,但是面皮白净,脸上不带一丝操过江湖的风尘气。
最重要的是,他手里捧着一大把鲜红盛开的玫瑰,而不是菜刀。
我心里多少有点儿失落,同时往上冒酸水。
“爸,妈!”肖苒立刻把手里的行李全扔给我,蹦蹦跳跳先自个儿跑了上去。肖苒的父母看起来都是保养得非常好的中年人,看得出来穿戴很不错,脸上流露着一副牛逼烘烘的表情。我想,这大概就是传说中先富起来的代表着先进生产力的那一部分人吧?
他们几乎同时伸出手来,搂住了飞跑过去的肖苒。
“苒苒,你可算回来了。妈都想死你了。”
“怎么还那么瘦啊?我就说不要去美国遭那个洋罪,那里没什么好吃的吧?”
“苒苒……”
我背着沉重的背包,两只手各拉着一个很重的皮箱,像个傻逼似的站在旁边看他们一家人亲热。
刘刚冷冷地看着我,但是不时又切换成温柔的目光落到肖苒身上。
我有点心虚,觉得毕竟自己对不起刘刚在先,所以我先主动地冲刘刚很友好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