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占小东的消费观就是在这个时期形成的。从此以后,他一直坚持把自己三分之二的收入穿在身上,装在包里夹在胳膊底下,以及骑在胯下——因为房子不能随身携带,所以占老板当年在贷款买车还是买房只能取一的情况下,毫不犹豫地选择买了一辆旧车,之后顷尽全力升级换代直到马六。总之,他的财富要放在一切能让这些女人看得见摸得着的地方,就算酿成了被小偷拎包这样的人间惨剧,也在所不惜。
我出国的那一年,占小东改变命运的机会终于来了——他一天没吃饭坚守在一家小饭店门口,饿得头昏眼花但是仍以豹一样的速度从一个主管批文的小头头的老婆手里适时抢过了账单,然后以一批伪劣门板正式杀入建材行业,这是占老板成功淘到的第一桶金——人民币一千块,其中的八百块当即被用来买了一双他盼望已久的高档皮鞋。当占小东穿着这双皮鞋在中街“造”(东北话“吃”的意思)完五斤“老边”饺子,满嘴是油,身披着夕阳打“的”回到艳粉街的时候,他的兜里只剩下人民币七十五块,但是这一切并不影响因他而起的那场骚动的规模,左邻右舍一边吃着黄瓜大葱一边指点着那双皮鞋,激动地奔走相告——看,这就是传说中的大款!
之后我去了美国,只能偶尔借助电话,在我妈那冗长的像史诗一般的家长里短里捕捉些许占老板的大款风采——他仍然继续着每天的投机倒把,也继续着他的远大抱负——在这理想的镜头里,他像一代伟人一样处在画面的正当中,只不过伟人身边簇拥的那些小朋友,被占老板用大肥肉、新衣服和按摩小姐无情地替代了;镜头之外,这些小姐们都无一例外,心甘情愿地采取女上位帮占老板省劲儿。
但是,占老板的理想无论镜头内外,都没有一顶绿油油的小帽子。
古人有“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典故,想想吴三桂那么一个大英雄,为什么能置自己一世的英名于不顾做了民族败类?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自己的一个娘们被人上了吗?那个娘们其实不过是他的一个二奶,而且被他包养之前还是个“小姐”。唉,吴三桂都能气成这样,更别提那个看老婆看得跟看钱包似的占小东了,嗯,作为男同学,他深知我们这些男人的生理弱点和对漂亮女人的普遍不怀好意,于是,在把自己的裤带管得比美国人还松的情况下,把沈凌的衣服扣得比中东女人还严。
如果占小东知道了沈凌为了我而蹬他……
我不敢想下去了,我倒不是怕因为沈凌离婚占小东找我干仗,主要是沈凌老爸的心脏承受不了啊——我还没过门呢,就先把老丈人给气死了,这要我以后还怎么做人啊?!更别提沈凌的处境了。
我不愿意看到沈凌难受,因为只要她难受我就会更难受,于是我伸出手去轻轻揉搓她的后背,故作轻松道:“沈凌,算了,我不勉强你,只要你开心我怎么样都可以。”
沈凌咬着嘴唇不说话,我笨得竟然整不出一句轻松的话来安慰她。无话可说的尴尬中,我低下头去吻沈凌白皙的脖颈,然后一路向下,她的皮肤很白很软,但是此刻吻上去却感觉冰凉,仿佛异乡C城冬日里沙滩上的雪。
“陈北,陈北,抱紧我一点,我冷。”沈凌一边说着一边使劲往我的怀里躲,“陈北,不要离开我。”
我怜惜地抱紧她,试图给她一点温暖。可是,我一试着送温暖,我的下面“腾”地就有反应了。
这么悲痛的时刻我怎么还这样啊?!我恨不得在沈凌的床上挖个洞把自己当场埋了。
“陈北,” 沈凌突然抬起头来——我被她脸上的坚毅吓得立刻又软了。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听她吐字清晰地对我说:“我想每天一睁眼就能看见你,只有那样,余生我才能有快乐!”
很有李莫愁的潜质
沈凌临时决定在我临走之前带我去见一次她的父母。
她做这样的决定是打算在不久的将来和占小东的那场离婚大战中,她的父母不会因为担心她的未来没有归宿而站到她的对立面。沈凌嘱咐我一定要给她的父母留下一个美好的印象——“傻逼”或者“操”这样的粗话是绝对不能当着长辈说的,最好能以那种小口吃饭、含情脉脉、温文尔雅的琼瑶电视剧男主角的造型闪亮登场,然后以她妈为代表的一家人就会在未来的日子里常常追忆我的音容笑貌,直到把我追认成他们的新女婿。
我对沈凌这个计划赞不绝口,还有什么比改嫁之前就找好了下家更能让父母放心的呢?而且我最擅长的就是在长辈面前装乖乖仔。古人可以“冲冠一怒为红颜”,为了心爱的姑娘,我陈北装一下马景涛又有何妨?于是我胸有成竹地安慰沈凌道:“沈凌,你放心吧,就凭我这么能装,到时候绝对能把你妈她老人家忽悠死,然后哭着喊着要把你许配给我。”
当然这个完美的计划现在还仅仅限于我和沈凌之间,绝对不能告诉旁人,用沈凌的话说就是——如果我以奸夫的身份登门,她妈肯定得派她姐夫拿着擀面杖追我五条街,然后打断我的“狗腿”。要知道她姐夫长跑特别牛逼,上中学的那会儿在学校里的二百米栏的记录到现在还没人能刷新,所以沈凌满脸忧伤地斜着眼睛问我:“陈北,你说你跑得过他吗?”
操,这还用问吗?我当然跑不过他,所以我去沈凌家唯一的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只剩下——我在百忙之中在街上偶遇沈凌,然后在她的热情邀请之下,我提着东西去探望她的姐姐也就是我的小学同桌兼死对头——沈萍及其一家人。
这些细节敲定以后,我就跟着沈凌出去逛商店打算给她们家人买些礼物。沈凌告诉我说:我现在这个身份随便提点儿水果就行了,但是我强烈表示我一定要买点儿贵的。我斜着眼睛问沈凌,“占小东第一次上你家都拎的啥?”沈凌气得使劲拧我的耳朵,嗔怪道:“陈北,你总和他比有意思没?你现在是奸夫你知道不?你这次去只是给我家里人留个印象,以后我提你的时候他们好有个心理准备,你又不是去提亲!”
沈凌说的话很有道理,但是我不得不说:我根本听不进去,更做不到!自从认识沈凌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我越来越嫉恨占小东,恨得牙根儿都发痒。我曾经整夜整夜地思索这个问题:到底为什么这么嫉恨其实对我一直还不错,又请我吃肉又请我嫖的占小东同学呢?还有,为什么我总要不自觉地处处和他比,然后一定要分个高下呢?要说硬件上不是我陈北自吹,在世俗的眼里我绝对比他强很多,我开的车比他好,住的房子比他大,我有学历,眼睛不比他大,可是我长得绝对比他好看,甚至于我上过的女人更不消说,个个都能操洋文,但是我就是嫉妒他,发自内心地嫉妒到一想到他我就想把他拽过来暴打一顿。
有时候我很发愁,总担心自己这么嫉妒下去,有一天会变成赤练仙子李莫愁,一生都拎着一根破拂尘在追问“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想想李姑娘也曾经是个革命的好同志,长得又好看,武功还高,不就是因为有一天偶遇陆展元没霸占成,后来欲罢不能最后沦为女魔头,最后杀人全家吗?
操江湖操成这样我认为很没品。
但是我还是发自肺腑地嫉妒占小东,于是不顾沈凌的阻拦花了高价买了两瓶好酒、一盒好茶叶,又给沈凌的外甥买了一辆遥控汽车,旁边的沈凌一个劲儿地劝我说:“陈北,够了。占小东第一次上我家就买的两瓶酒。再说,我们家只有我姐夫喝酒,你买了我爸妈也不喝,最后都叫我姐夫给喝了,他一喝完就耍酒疯,你说你这是何苦呢?”
听了这话我心里稍微好受了一点儿,我希望在不久的将来当沈凌告诉她父母她离开占小东打算换的下家是能给她带来更好生活品质的我时,这些东西将成为我财力坚挺的证据。
我突然想起小时候读过得一个典故:战国时候有个名人叫晏子,身高不满五尺(一米五左右),而他的车夫却身高七尺。车夫执鞭为晏子赶车时洋洋自得,他老婆窥见后便说:“人家晏子身不满五尺而为齐国宰相,你枉得堂堂七尺之躯,而为之御,不怕难为情吗?”之后车夫便发奋努力,终于成为大官。
老师讲完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不管是当领导还是给领导开车都是为人民服务,所以这个车夫的老婆是个爱慕虚荣的坏女人。但是多年以后,也就是现在,当我站在沈阳大东农贸市场回想起这个典故的时候,我却得出了完全不同的结论,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男人的发奋和虚荣都是因为某个女人。
我陈北现在之所以能这么变态,得瑟得跟那个没文化的占小东似的,完全就是因为一个女人,那就是沈凌——她是我的爱情之火,只要一想到她这朵我心中的奇葩,阴差阳错地插到了占小东那坨牛粪上,我就嫉妒得无法自拔。
转到卖水果的时候,碰上一个卖大螃蟹的,螃蟹非常新鲜当然价钱更是新鲜。
我立刻掏钱要给沈凌一家买几斤。沈凌却一个劲儿地拽我,“陈北,真的,你别买这么贵的东西,会把他们吓死的。我妈说都是不打算过了才买这么大的螃蟹糟践钱的。”
我笑着说:“沈凌,螃蟹不贵,比找个小姐便宜多了。占小东平时舍得给你买不?”
沈凌笑了笑,“他要是给我买这么大的螃蟹那算对我不错了。要是那样,现在我和你在一起我会很自责。”
沈凌的微笑端庄娴静,让我的春心再次剧烈波动。我正色道:“沈凌,你放心,你和我在一起,我不找小姐,剩下的钱都给你买螃蟹,好不?”
沈凌笑着偷偷捶了我一拳,不再阻止我,于是我挑了几个个头儿最大的,连价钱都没还,看得旁边那个卖鱼地很心动于是趁机向我卖力地兜售他的鱼。我觉得第一次上门买螃蟹还行,买鱼就太没品了,左手一条鱼,右手一只鸭的,那我不成了农民了吗?于是没买,结果被骂傻逼很多次。
我想毕竟我是打着去看沈萍的名义上沈凌家的,怎么我也得给沈萍买点儿东西吧?于是又跟着沈凌去逛商场,这是我第一次陪沈凌逛商场。两个小时后,我得出结论——在这一点上沈凌一点儿不脱俗,从一楼化妆品开逛,一直到顶楼,就连卖内衣的柜台都要看上一个小时。站在飘扬的各式胸罩和女式小内裤中间,忍受着老中青三代女同学们对我的怒目而视,我感觉自己的嫩脸稍稍有点儿发烫,我干咳两声,轻轻暗示道:“沈凌,我给你姐送内衣不太好吧?”
听到这话,沈凌眨着美丽的大眼睛从一套白色的皮尔·卡丹内衣里面抬起头,质问我道:“你想给我姐送内衣?小心我姐夫打断你的狗腿!”
我面红耳赤,口吃道:“我操,我就是送给占小东穿我也不会送给沈萍啊?他妈的她小时候没少欺负我!对了,既然不给你姐买,你看个啥劲儿啊!”
沈凌有点儿不好意思,“我自己看看不行吗?”
我恍然大悟,“沈凌你要是喜欢我买给你好了。”
“不!”沈凌听我这么说:立刻放下那套内衣,拉着我就走,“陈北,我不想你花那么多钱,我跟你又不是图你的钱!”
我跟在她后面使劲解释,“我知道你跟我图的是我的肉体,不过这和我给你买东西没关系吧?”
沈凌满脸通红,使劲啐我,但是不管怎么劝,她就是不肯让我掏钱买。她反复解释说她的内衣很多,也买过这个牌子的,不过是今天刚巧看到这套新款的,所以才多看了几眼而已,并不是非常想买。
我见沈凌这样坚持,又看看时间,也差不多该去沈凌家了,就不再坚持,到化妆品的柜台给沈萍买了一瓶CD的POISON,算是所有的礼品都备齐了,于是跟着沈凌去见我的未来的岳父岳母——尽管他们此刻不知道,当然我和沈凌也没打算这次就告诉他们。不过我想,他们日后回忆起来我的第一次上门,一定会很甜蜜吧?
并不美好的第一次上门
沈萍见到我很惊讶,但是非常热情。多年不见,我不得不承认,我几乎已经认不出眼前这个“同桌的你”了——这个从小总向老师告我的状,还特别喜欢掐我的慓悍小女生如今出落得又文雅又柔顺。于是我很想私下和沈凌的姐夫单独聊聊,向他请教一下是怎么征服这个欺负我不眨眼的女魔头。
但是,沈凌的姐夫对我很不友好,他一脸疑惑地看了看我手里的礼物,仿佛在问:“这小子和我老婆啥关系,送这么重的礼?”
沈凌把我带到厕所让我洗一下手上的海腥味,刚一出来就听沈萍在客厅里说:“我和他能啥关系,小学同学。张宾,你可别尽往歪了想,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