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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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传 引子
群山如剑,北风如刀。
就在这好似剑尖般的山顶上站着一个中年人和一个少年,他们顶着瑟瑟北风站立不动,脚下积雪几乎盖住了脚面。两个人都穿着山里人最常见的厚厚的皮棉袄,衣角翘起露出厚厚的羊毛卷。秋獭皮帽子包住双耳和下巴,只露出一双眼。他们每次呼吸嘴边都带出一团团白雾,眉眼上早已经染上厚厚的冰霜。一只雄鹰从空中俯冲而下,冲入茫茫林海中。中年人突然放声高唱:
惟神杰峙东,维协扶景运。疏江汇海,荐瑞凝祥。著灵异于万年,溥蕃滋于庶类。
中年人的声音嘹亮,吐字铿锵有力。这抑扬顿挫的男中音,顿时响彻在连绵群山之中。
少年抬头问道:爹,这段话是什么意思?虽然我听不大懂,但感觉好大气势。
中年人右手抚摸少年的头说道:这是前朝一个叫康熙的皇帝为这长白山所写的祭祝文。满清起源于东北,他们视咱们长白山为仙山。满族人传说他们的始祖爱新觉罗便是天上仙女在长白山东北的布库里山下布勒瑚里湖中洗澡时不小心吃了仙果怀孕而生。后来康熙的孙子就是乾隆皇帝也写过一篇《长白山吿祭祝文》便说的是此事。孩子,我再背给你听。
奥我清初,肇长白山。扶舆所锺,不显不灵。周八十里,潭曰闼门。鸭绿、混同、爱滹三水出焉。帝用女天妹,朱果是呑。生圣子,帝用锡以姓曰觉罗,而微其称曰爱新。
少年不解地问:爹,这为什么和你以前给我讲过的不一样。
中年人轻蔑一笑:文虽然俊美、苍劲,却不过是满族人为了蒙骗世人的自圆其说。从古至今,对我们仙山虎视眈眈的又何止满族。鲜卑、高句丽、蒙古、契丹都曾经想得到我们仙山神兽一统山河。就连我们邻邦罗刹国什么俄罗斯也是年年入犯我们仙山。但谁也没有想到竟然被满族人吃个便宜。
少年接道:全因满族祖先机缘巧合得到我们仙山神兽,从而得到天下。虽然满清将长白山视为龙脉加以重护,更是次次全力驱逐罗刹国与外族对长白山的入侵,但却因长白山上的神兽他们只得其一,而不知其二,最终还是无法长久地统治天下。爹,你给我讲的我全记着。
中年人微笑点头,他用脚尖在地上的积雪上划出两个字,然后问少年:孩子,你还记得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少年大声说:不咸!是我们肃慎族语中的神仙,《山海经》有记:大荒之中,有山名曰不咸,有肃慎之国。长白山就是不咸山。是我们肃慎族的神仙山。
中年人说道:不错,这长白山本是我们肃慎族的不咸山,但因为我们肃慎族慢慢败落而成了汉族人统治的长白山。现在时逢乱世,天下纷争。也许正是我们肃慎族重新一统天下的好时机。说完顿了一顿,从怀中拿出两块木牌递给少年,那牌上刻着两只野兽的图腾,那两个野兽张牙舞爪,栩栩如生。少年接过木牌轻轻抚摸,中年人继续说道:要想我们肃慎族统治天下,一定要找到不咸山中的这两只神兽,缺一不可!
少年用力地点了点头。中年人拍了拍少年的肩,两个人并肩走下山去。北风吹过,浮雪很快便盖住两个人的脚印,便再看不出一点有人经过的痕迹了。
麒麟传 序章
山下,饲养员老王正悠闲地抽着旱烟。
山上,几十匹军马也安静地吃着青草。
远处马场的方向升起一缕炊烟,回头望去日头已经落在山间。余辉洒在大地上,山坡上的那几十匹军马仿佛行走在云里。想起自己的婆娘已经做好了黄颤颤的婆婆丁炒鸡蛋还有那壶烫烫的烧酒,老王兴奋地嘟囔了一声娘咧。他把烟袋放在鞋底磕了磕,拿起胸前的哨子,哨声立即在山里响了起来,回音不断。
看着马群一点点向山下移动,老王心里美滋滋地:这些军马个个膘肥体壮、溜光水滑那还不是我饲养员老王的功劳。到底是军马通着人性呢,不用放、不用撵,只要一声哨子就自己回圈了。这哪里是在放马,根本就是坐着享清福,想想西游记里的弼马温也不过如此吧。老王又开始在心里默默地数着那每天都数过无数遍的三十三匹军马。
三十二,三十三,三十四!咦?老王揉了揉眼又数一次,还是三十四匹,邪门了!等到马匹慢慢走到自己的身边,老王再一遍一匹匹仔细地数着,这回却是三十三匹。老王只好干笑了一声,老了,眼睛竟开始花了。
回到家里吃着山菜喝着烧酒,老王很快就把傍晚的事淡忘了。第二天老王依然把马群领到山上,自己坐在山下等着日头落山。到了傍晚老王又像昨天一样唤马群下山,看着马群慢慢走下来,这一次老王拿出特意准备好的花镜举在眼前二、三寸的地方,眯着眼仔细数着。奇怪,还是三十四,数了几遍都是三十四匹,可是等马群到了眼前又变成了三十三匹。这结果让老王一晚上都闷着头不说话。
第三天,老王把马群送上了山便回到家把虎子领了出来。虎子是只成年的狼狗,因为马场总闹黄鼠狼,而且离大山太近怕有野兽袭击马场,所以老王从部队里领了这只纯种狼狗。在马场除了这几十匹军马,老王俩口子就把虎子当成亲儿子一样,而这虎子也对主人衷心耿耿,从来没有让老王失望过。
老王和虎子躲在山脚下的一个小山丘后面,老王远远望着马群,虎子趴在他旁边吐着大舌头。还是三十三匹马,老王盯得眼睛都酸了,马群还是没有什么变化。真是盯着的花不开呀,当日头正照在老王的头顶时,老王迷迷糊糊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老王被身边的一阵骚动弄醒了。是虎子!虎子全身僵硬,尾巴匝匝着,眼睛直直地盯着远处山坡上的马群。果然是有古怪,老王一下子精神起来,他轻轻抚了抚虎子背上竖起的毛,然后在虎子背上一拍。
虎子。上!
虎子全身一震,一跃而起,站在山丘上虎子冲着山里狂吠。那叫声响彻山谷,瞬间惊动了马群。就在马群惊乱起来的时候,虎子好像箭一般地冲进了马群。
突然一阵邪风吹过,沙进了眼,老王连忙用衣服蒙住了头。过了好一会风才停了下来,老王从山丘下探出了头,马群在山上来回走着,马匹们紧紧挤在了一起,似乎受到了不小的惊吓。虎子呢?老王三步并二步地跑上山,好不容易才稳住马群却看见虎子躺在地上喘着粗气,对着主人不断地哀叫,虎子的后腿断了。
没把事情弄明白还把虎子弄伤了,心里难过的老王在自己屋里地上铺了一床被,把虎子放在上面。看着虎子无辜的眼神,老王心里酸酸地,老婆也因为这事没少数落老王。从那天起老王开始带着猎枪一起和马群上山了,可也是从那天起马群再也没有发生过变化。几个月过去后,虎子的腿伤渐渐好了。但走起来还是一瘸一瘸的,它再也不靠近马群,看着马群的眼神总是怪怪的。很快老王也就没心理会这件事了,因为每一年最重要的时候到了——配马。
每一次部队上派来的同志还有儿子马(种马)到马场,老王都是最高兴的。他总是让老婆给同志们做最拿手的小鸡炖蘑菇,自己给种马切最好的草料。拍拍种马的背,结实!纯蒙古种的。想想自己马场里那十几匹母马要是都带上崽子到时候可够老两口累的,不过把新马送到部队时那才叫荣耀,这几年,从老王手里都已经送走了几十匹好马了。
前几天事情特别顺利,可就在同志们都开始收拾行李的时候出事了。老王最爱的那匹叫红光的马把配种的儿子马给咬了。把红光放在最后一天也是老王的主意,红光是一匹纯种的蒙古马,纯红色的毛,四个蹄子又大又沉,足足比其它马高出半头,跑起来就像一道红光。老王的养马场今年就靠它出菜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看着种马的鬃毛被咬得七零八乱,老王就心疼,他摸着红光的脸数落着,你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可是无论怎么样这红光就是不让儿子马近身。部队里来的同志是兽医,他看了半天后告诉老王,红光已经有孕了。
啊!不可能呀。这马场除了母马就是骟马,没有一匹儿子马,再说这马带崽子了我老王怎么能看不出来呢?老王一下子想到了几个月前的事,他把这事跟兽医说了,兽医说会不会是从山上跑下来的野马。老王肯定地说:不可能。我的眼睛跑过的马不下几千匹,不可能连野马都看不出来。老王越想越怕,部队本来就有规定马场的纯种马不可以带杂种驹,可是打掉,兽医说已经几个月马驹早就成形了,恐怕……老王最后紧紧咬了咬牙,就打了吧。
兽医临走时给老王留下一包药,叫老王按剂量给红光吃了。老王看着手里的药犹豫好些天,最后还是把它化在碗里,拿在手里颤颤地。娘的,活了几十年哪造过这样的孽呀,谁肚子里的不是条命呀。红光丝毫不知道,几口喝下去还和以往一样舔着主人的脸和主人亲热。老王的泪不知不觉就下来了。
那天夜里,狂风大作。把老王屋门吹的吱呀作响,老王的老婆从床上爬起来扯了扯身边的老王。
听是什么声响?
是马叫,出事了!老王抓过衣服就跑出门。
刚出门虎子就跑了过来一步一步紧紧跟着老王,背上的毛直直竖着,嘴里如临大敌一般呜呜地哼着。果然马棚里的马都已经乱了,每匹马都躁动不安,不停地在马棚里走来走去,身子用力地撞着围栏。红光更是满地打转,脸上满是泪水。红光要早产了,老王开始后悔不该给它吃那药。风更大了,似乎要把整个马棚掀起,马儿们也越来越躁动。虎子冲着红光的马棚狂吠不停,大块大块的血从红光腹部流下来,老王早就傻了。咔嚓一个闪电在山谷间炸响,红光抬起后腿把马棚踢倒,马群惊了。
第二天部队里整整派来一个连才在山上找回失踪的十几匹马。大家回到马场时老王还像傻了似的跪在红光的尸体前,红光难产死了。可是就在人们去搬红光的尸体时,才发现红光腹下的那团血块在慢慢蠕动,原来马驹还活着。老王上前一把就将它抱了起来,这马驹是那一年马场唯一的马驹,不知为什么剩下的母马没有一个带上崽子的,谁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麒麟传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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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1年10月,我背着厚重的行李卷站在二杠马场的大院门口。
这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午后阳光透过马场背后的小山丘照在我的身上,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我看了一眼自己军装里子上印着的红色编号——延边支队4527,然后长长吸了口气,系好风际扣正了正衣领。这身军装穿得太久已经有点破了,我小心地将衣服下摆上的破口子抚平。就在我的两只脚互相蹭着胶鞋上的泥土时,一个老太太从屋子里走出来。她抬头一看到我便扔下手中的簸箕回头叫:老头子快出来,看谁来了!话音未落,厚牛皮纸糊的窗户被一只大手推开,一个干瘪的老头叼着烟袋向外瞧着。当他看到门外站着的我时,窗户又猛地落下砸在了窗框上。
老王叔几步就从屋子里跑了出来打开院门拉住了我的手,我看见他的鞋还是半趿拉在脚上。
还没有等我说话老王叔就已经一把将我扯到了院子里,一边从我肩上解下了行李卷一边说:早听支部说你要来了,就等着你呢。
我被老王叔的热情吓到了,身子不由得向外退着,结果老王叔还是半推半拉地将我弄进了屋。我站在屋子里还有点迷迷糊糊,摸着自己的胳膊寻思着这老头子的力气还真不小。大妈在一边也没有闲着,把一大碗高粱米饭还有咸菜和蒸好的老苞米摆在了土炕的小桌上。看着这些东西我不禁双眼放光,都好几天没有正经吃东西了,我再也顾不上许多,二话不说一屁股坐在炕上大吃了来。
看着我吃得正香,老王叔从腰里摸出烟袋锅蹲在对面的小板凳上吧嗒了起来,大妈也笑呵呵地坐在床沿上。这时我才想起指导员之前跟我说的话:
“你到了马场,可不是光为养伤的。整个马场就老王叔和他老伴两个人打理,你去了可要多多发挥我们人民解放军的力量,这就算组织上交给你的任务。”
指导员就是会说话,让我来给人家当儿子还说得出大道理,真是!老王叔眼看着我把嘴里最后一口地瓜粥咽了下去,笑呵呵地对我说:是小杜同志吧,你只要不嫌弃我们老两口就放心在这里养病吧。我点了点头想从怀里拿介绍信给他,老王叔摆摆手:不急,不急,先吃好饭再说。我还是坚持把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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