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云飞只是一个猎户,自然听不懂慈海的话是什么意思,可他也是个精细的人,隐隐约约发现完好无缺的儿子似乎有些不同了。眉宇间颇有几分耐人寻味的东西,倒是和平日大相径庭。管他呢,反正儿子没事了,如果他将来有出息还不是给家里争脸?练云飞下意识地避开了那些繁琐的思绪,他哪里想得到,自己真正的儿子早就不在这里了。
眼看唯一的外人也离开了,金洋再也忍不住自己的眼泪,一把抱住自己的儿子,痛哭失声。“钧如,你以后可不能吓娘了,你知不知道,娘快急死了。如果你再不醒来,可让我和你爹怎么办呢”
练钧如只感到一滴滴灼热的泪水溅在自己的衣襟上,手臂上,脸上,那早已冰冷死去的心似乎又暖了过来。即使贫穷如斯,那又怎样,即使富可敌国,那又怎样?在他的心目中,这个面色慈祥的妇人,比自己那风华绝代的真正母亲要美丽千万倍。反手搂过金洋,他不住地安慰着母亲,“娘,我不是没事了吗?您不用担心了,以后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您再哭下去,可就不漂亮了!”
练云飞只看得目瞪口呆,一向执拗的儿子什么时候会哄人了?这可是天大的变化,唉,希望这次大病能让他懂事才好,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不肯认输,什么事情都要赌一赌,跟自己上山打猎是这样,和其他的孩子玩耍是这样,越是不可能完成的事越要尝试,也不掂掂自己有多少分量。想到这里,他不禁微笑起来,还是和自己年轻的时候一个样啊!
练云飞轻咳一声,随即开口道:“好了,阿洋,在儿子面前哭个什么劲,不是已经没事了吗?对了,家里还有些什么吃的?”说到这里,他的脸立即阴了下来,前两天都是靠些野菜糊糊对付了过去,可今天儿子大病初愈,不补些东西怎么行?
听了父亲的话,练钧如这才感觉到肚子已经咕咕叫了,不免有些尴尬。可是,看到父母更难看的脸色,他马上领悟到了一个严峻的事实,自己现在可不是在皇宫里,从以前的情形看来,自从练云飞,不,应该是说爹爹摔断了腿以后,家里就日益艰难了起来,自己以前不是还上树掏过鸟窝的吗?没想到,自己现在要面对的第一关,便是糊口,真是异常的讽刺啊!
终于,练云飞狠狠心道:“总不能坐着饿死,阿洋,你去把那个盒子里的东西卖了!好歹应该值几个钱!”
什么盒子?练钧如听得满头雾水,他怎么不知道家里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要知道练家世代以打猎为生,家里值钱的东西也就是几张兽皮,可是就这点家当也早就变卖了钱给爹治腿,哪里还会有什么贵重物品?
“孩子他爹,你疯了?”金洋不可思议地盯着丈夫,“十几年了,你从来就没舍得动过那盒子里的东西的念头。难道你忘了当年说过的话?”
第一卷 惊风密雨 第二章 初猎
“都那么多年了,我们练家如今的样子,怎么配得上霍大哥的女儿?你还留着那些东西干什么?”练云飞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更多的事无奈,“连肚子都没解决,你还想着给儿子娶媳妇?真是异想天开!”
练钧如终于听明白了点意思,敢情那盒子里的东西是和自己有关的,而且还价值不菲。他在宫中多年,尽管尚未染过男女之事,但至少还是明白一些。看看这里家徒四壁的样子,他怎么也不明白那个与练家订亲的人究竟是为什么。
儿子疑惑的样子,练云飞都看在眼里,他轻叹一口气,“你也大了,告诉你也无妨,你爹曾经救过一个贵人,就是你霍伯伯,他虽然和我身份有别,却一点都没有大人物的架子。当时你娘正怀着你,而霍大嫂也正好有孕,这才定下了亲事。按照那些有学问人的说法,应该叫,叫”练云飞为难地挠了挠头,他实在记不住那些拗口的说法。
“指腹为婚!”练钧如不禁脱口而出,可话音刚落就后了悔,自己这么多嘴干什么,那些出身显贵的女子,哪会看得起一般的男儿,况且自己家里现在的状况,正如父亲说得那样,如何配得起那位小姐?再说自己刚得到了关爱自己的父母,对什么婚事的根本就没心思。十三岁的少年,谈婚论嫁确实还早。
“还是钧如念的书多!”金洋慈爱地看了儿子一眼,“要我说,霍大哥和霍大嫂都是实在人,未必会嫌弃我们家。当年的婚事还不是他们先提出来的?再说,这种订亲信物怎么也不能变卖,否则传扬出去我们练家还能做人么?”
“那现在怎么办?”练云飞本来就不是下了十分的决心,但眼看着儿子挨饿,这种事情他还做不出来。
随便活动了一下手臂,练钧如蹬脚就下了床,抓起旁边的一副小弓箭,“爹,娘,我去山上看看,也许能打到什么也说不定,你们就不用操心了。”
“钧如,你病刚好,这几天又什么都没吃,不行,你绝对不能上山!”金洋惊呼道,“吃的东西,爹和娘会想办法,用不着你操心。”
看着那张同样倔强的脸,练云飞仿佛看透了些什么,他挥手阻止了妻子,“让他去吧,我们的儿子长大了!”
上了山,练钧如才感到自己行动的荒谬,不是吗,虽然这个身体很熟悉打猎这种活动,可即便自己继承了那些经验,到底还是生手,再加上这两天根本没吃什么,只行了几步,就感觉两腿发软,只得无奈地停了下来。待要寻个地方歇息一下,可这山上,除了烂石头破树桩,哪里有什么洁净的地方可以坐下?
想起自己先前在宫里的洁癖,练钧如不禁自失地一笑,都什么时候了,自己还惦记着从前,现在除了日子清苦一些之外,有什么不好。想着想着,他瞥见身旁几步远有一棵歪歪扭扭的小树,上面还结着几棵青涩的果实。虽然自己是从没吃过这种奇怪的东西,但他知道,这种被以前那位称为鼠儿果的东西虽然味道极差,但还是能暂时顶一下饥。仅仅犹豫了片刻,练钧如便决定摘两个尝尝。
一口下肚,练钧如就感到一种比药还苦的味道直冲脑门,五脏六腑也觉得一阵发寒,天哪,这种东西居然能吃?从那些记忆里,他清楚地知道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曾经连续几日都以鼠儿果为食,真不知道他是如何下咽的。满心想把那个只咬了一口的鼠儿果扔了,但思量再三,练钧如想到家里的爹娘,只得狠狠心,三口两口地消灭了那两个果子。果然,虽然嘴里又苦又麻,但肚饿的感觉确实减弱多了。狠狠地勒紧裤带,练钧如操着弓箭,继续向高处爬去。
村里和练家一样以打猎为生的人并不算少数,在练云飞腿脚灵便的时候,还是数一数二的好猎手,可即便如此,山上的猎物有时也无法维持一家的生活。这种贫瘠的地方,能打到的东西越来越少,再加上动物习惯了东躲西藏的日子,个个机灵无比,往往一个精明的猎手连一只兔子都逮不着。一路行来,除了看见几棵稀稀拉拉的野果树外,练钧如一个活物都没看见,连只老鼠都没有,真是见鬼。
突然,他眼前一亮,不远处的山崖上,似乎有个鸟窝,透过那用来做窝的稀疏的树枝,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几个硕大的鸟蛋。练钧如心中一喜,三两步冲到崖下。
只看崖下杂草丛生,连野兽脚印也看不到半个的样子,练钧如就断定这里很少有人来,而自己也从来没有这里的印象。奇怪了,这座山林印象中曾经来过不知多少次了,怎么可能遗漏任何一处可能有猎物的地方?他回想了一会刚才的小路,这才发现自己似乎闯进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心里不由有些发虚。
山崖高百余丈,而那个鸟窝,却正好位于半当中,无论自上而下还是自下而上,都得大费周章才行。仰头望了好一阵子,练钧如才下定了决心,自己的经历已经够离奇了,再多一桩估计也不打紧,饿死和摔死也没什么两样,况且一想起家中父母,他就无法空手而归。
伸手试了试山崖上那几丛野草,练钧如不禁露出一丝微笑,真是够坚韧的,想来有个万一还能救自己一命。才爬了两三丈,他就感到一阵体力不支,可是,潜意识里却似乎有一种东西在鼓励他继续。尖利的岩石早就划破了生满厚实茧子的双手,原本就破旧的衣衫更是磨破了几个大洞,汗水甚至迷住了双眼,然而,此刻的练钧如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继续往上爬,否则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勇气坚持下去。
鸟窝就在唾手可得的地方了,练钧如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几个比普通鸟蛋大两三倍的家伙正躺在里面。小心地拿起其中一个,他突然犯了难,下去的时候恐怕更不容易,想要把这光溜溜的东西丝毫无损地带下去,根本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可是,要放弃这到手的食物,他又很不甘心。
正抓耳挠腮时,他瞅见身旁有棵不起眼的矮树,便将鸟蛋先放了回去,然后用另一只手试了试,还算结实,于是一个鹞子翻身,猛地坐到了矮树上。才刚坐稳,练钧如无意间看了一眼地上,这才感觉到一阵眩晕。无论如何,这么危险的事情他还是第一次尝试,即便身体对于这种活动并不陌生,可是,自己骨子里还是那个养尊处优的皇子,哪那么容易习惯。深深吸了口气,练钧如的心情缓缓平复了下来,这是自己获得重生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倘若无法完成的话,那还有何面目再以练钧如的身份生活下去?
伸手摸了摸腰间,练钧如找到了那把熟悉的镰刀,不免又多了几分把握。他熟练地割断了几根藤蔓,随即灵巧的编织了起来,转眼间,一个简陋的篓筐便成形了。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小心翼翼地将四个鸟蛋全装入了篓筐中,练钧如又在里面塞了不少杂草,直到确认普通的碰撞不会砸破这些珍贵的食物,他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用刚才多余的藤条紧密地把篓筐的口封住,再将篓筐牢牢绑在自己身上,终于完成了所有的准备工作。
下山崖远比想象中更为艰难,由于背上多了些东西,练钧如几次脚底打滑,要不是身体每次都比意识反应地更快,他早就摔了下去。饶是如此,他的一个鞋子也掉了下去,膝盖也磨得鲜血淋漓。这样一路艰险地下去,总算踏上了平地。
第一卷 惊风密雨 第三章 收获
才刚刚松了口气,练钧如就感到耳边一阵风响,随后左臂就是一阵剧痛,一股大力瞬间将他推倒在地。虽说受了突袭,但毕竟危险就在眼前,猎手的本能立即显现了出来,只见他用腿向崖壁微一借力,几个连翻,立即向旁边的矮树丛中滚去。即使不用脑袋去想,他也知道袭击自己的是什么,自己摆明了想偷走那几个鸟蛋,看来这下是碰到正主儿了,只是不知道何等大鸟如此凶悍。
那矮树丛仅有不到一丈高,占地也不过十几步方圆,但树却长得出乎意料的严密,透过树枝间隙,练钧如骇然发现一只足有一人高的大鸟正焦急地扑腾着翅膀,只可惜它的双翼过于庞大,只能在外面干着急。那鸟长得丑陋至极,可眼睛里却精光四射,一身漆黑的羽毛泛着诡异的光芒。一人一鸟,林内林外,两种截然不同的生物就这么对峙僵持着。
只耗了一小会,练钧如就觉得汗水滚滚而下,刚才的一举一动耗费了他太多的精力,这样下去迟早会撑不住的。握紧了手中的镰刀,练钧如惨笑一声,随手割断了背上的篓筐,将其放在了地上,如果自己死在这怪鸟手里,自然就用不着这些了。
他脚尖一动,顿时扬起一大片尘土,铺天盖地地向怪鸟袭去。练钧如可没把握正面对付这么个大家伙,说不得要取些巧。可那只怪鸟也机灵得很,扑腾着翅膀飞了起来,只听见呼呼的风声,显然那些沙尘压根没起到什么作用。练钧如扑出树林,凭着感觉一刀挥出,只听噗一声,竟然正中目标。可接下来的事实出乎他的意料,那把镰刀虽非什么上品,可日复一日的使用,再加上经常的磨砺,锋利程度可见一般,然而,适才的一刀上去,怪鸟不仅毫发未伤,那巨大的反震力反而让他连退好几步,挥刀的那只手竟有些发麻。
眼看怪鸟又扑了上来,练钧如只得蹂身躲开,可他的速度哪比得上怪鸟的双翼,肩膀上仍吃了一下重击,顿时感到一阵阵火辣辣的疼痛,半边身子都木了。望着眼前巨大的黑影,练钧如恐惧地闭上了眼睛。然而,怪鸟就在离他一尺远的地方停住了,两只眼睛惊惧不定地盯着那片矮树丛。
只听一阵噼哩啪啦的响声,似乎有什么东西破裂了,练钧如也顾不得怪鸟的巨大威胁,赶紧回头一看。一只胖乎乎的小东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紧接着,两只,三只,四只,在这个紧要关头,四只鸟蛋居然全部孵化了。四只初生的雏鸟三两下破开了那藤蔓做成的牢笼,欢快地奔了出来。见到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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