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身后的那些心腹却都没有动作,人人都僵立在那儿,仿佛失去了动力地提线木偶一般。蒙辅顿感心中一寒,正想开口唤人时,背后突然印上了无声无息的一掌。他直到掌风及体前一刻方才醒悟了过来,堪堪前冲两步抵消了大部分劲力。但还是猛地喷出了一股鲜血,惊疑不定地看着那个高大的人影。
“常元,怎么是你!你不是离开华都了么?”话才出口,蒙辅便察觉到了自己地愚蠢,对方明摆着是设下了圈套送君入瓮,想不到自己竟第一个撞在了矛头上。一股强烈的不甘立刻涌上了他的心头,权衡再三,他突然发出了一阵声嘶力竭的狂笑。须臾,笑声止歇,厅中响起了他怨毒的声音,“伍大哥。我不得不说,这一次还是你棋高一招,不过,你不会永远赢下去的。如今你和石敬他们不过是对等之局,只要多了我。均势就会打破!我得不到的东西,我也不会让你得逞!”
站在蒙辅身后的常元心叫不好。然而,他还来不及阻止,蒙辅便脱手掷出了数十枚银丸,室内顿时弥漫起了一阵烟雾,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拳脚相击声和几声微不可闻的闷哼。待到烟雾散去之后,厅中只剩下了脸色铁青地伍形易和茫然无措的常元,哪里还有蒙辅的身影。
“伍大哥,这”常元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突然觉得心中百味杂陈,一时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尽管这些时日他日夜戒备,但万万没有想到,来者既不是石敬属下也并非练钧如指派,而是蒙辅,这个体悟让他生出了一股无边无际的疲惫。
“想不到他还是叛了!”伍形易脸色怔忡地望着空空如也的院落,突然转身问道,“你那一掌的力量如何?”
常元先是一愣,半晌才嗫嚅道:“原本是十成劲道,但在发现是蒙辅之后,我又收回了两成,大概大概”
“不用说了,你这绵掌是我教的,即便蒙辅刚才又卸去了两成力道,剩下的那些也断绝了他的生机,他必死无疑!”伍形易长叹一声,又想起了蒙辅遁去时怨毒的话语,眉头顿时紧紧皱了起来,“你速去传我命令,让城卫军全城戒严!”
话音刚落,天绝便匆匆忙忙冲进了院子,大声嚷嚷道:“伍大哥,不好了,大街上多了很多身着甲胄的兵士,而且不是城卫人马,也不是蒙辅的人!我刚才出去探听过,说是陛下下旨,石敬等六卿全数参与,借口是搜捕刺杀阳平君的疑犯!
伍形易哪里会相信这样的鬼话,然而,这道时机上把握得恰到好处的命令却让他陷入了两难境地。华都内不见城卫军的可能有很多,毕竟,蒙辅手中握有城卫军地三成兵力,还有各城合计将近八万军马,他也许已经把自己的人都带出了华都。但是,他还是生出了一股极为不妥当地直觉,论理,明空和马充共同掌握的其他半数城卫军不应该没有反应才是。
“传令下去,即日起伍府封门!”他突然斩钉截铁地对天绝和常元喝道,“常元,你替我写一道奏表,就说我突然患病不能佐理朝政,要闭门静养一段时日!天绝,你立刻和地煞出城,务必将剩下的兵权牢牢握住!”他见两人都露出了不能理解的神情,只得摇头叹道,“快去办吧,事情也许比我想象的更加严重!”
就在伍形易这边紧锣密鼓地采取一系列应对措施时,练钧如也在自己的府中迎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客人。早在蒙辅发动之后,石敬就匆匆赶到了阳平君府,将这里作为大本营展开了各项行动,自然,城中那支神秘军队就是各世家一力凑出来的精锐,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为了等待机会,所有人都耗费了良久,这个好机会说什么都不能错过,这也是所有参与者心底深处的念头。然而,望着那个站立不稳跌跌撞撞的人影,练钧如还是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心悸。
“正如殿下看到的那样,我已经败了!”蒙辅露出一个惨然的笑容,嘴边带着一缕血丝,“我知道各位是借助我这一次的动作,想要剿除伍系的人,我没有说错吧?”
尽管石敬早知道蒙辅的异心,但这个时候却不想和此人多话。他刚,想开口呵斥,却见练钧如扬手阻止了,只得怏怏地退到了后头。“蒙辅,你拖着重伤之躯前来见我,不是为了说这些没用的话吧?说吧,你究竟想要如何?”练钧如直视着对方的眼眸,藏在身后的拳头已经满是汗水。
“很简单,我手中如今有城卫军的五千精锐,还有分布各城的八万人马,我横竖都要死了,这些人也得给他们找一个好去处才是,不是么?”蒙辅疲惫地倒在一张椅子上,浑然不顾自己的话语是如何令人惊骇,“只要殿下能够答应我一件事,这支令人垂涎的军队,我全都可以交给殿下!”
“什么条件?”蒙辅的话太过诱人,练钧如根本找不到可以抗拒的理由,情不自禁地朝前进了一步,“倘若我有能力做到,自然可以答应你!”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让伍形易失去了一切,不要杀他!”蒙辅见练钧如惊愕莫名,不由大笑了起来,“你以为我是因为一点点兄弟之情才这么做么?你错了,我是要让他活着经受痛苦,让他品尝一下,当权力地位都离他而去时,这人生会变成怎样的光景!对于一心要掌控一切的他而言,这大概是更超过死亡的痛苦吧?哈哈哈哈!”
“我答应你!”练钧如却不似蒙辅那般疯狂,他对孔懿也曾经做过承诺,留下伍形易的性命,如今蒙辅既然也只提出那个条件,那就无所谓了。“你要如何将兵权交给我?”
蒙辅哆嗦着从怀中取过了一方印鉴,苦笑着扔了过去,“就算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吧,这些都是我的私人,这枚印鉴就相当于兵符。虽说伍形易派人过去也没用,但我还是建议你赶快派人接管,迟则生变”
突然,他一直流畅无阻的话语突然低微了下来,“我直到死也没能越过他”
“殿下,他死了!”对于这意外的收获,石敬自然是兴奋非常,“现在就派人出去接掌兵权吧!”
练钧如默然点了点头,尽管外边街道上火光通明,他却不觉得能够一举扳倒伍形易,蒙辅不也是因为太过自信而失败了么?“石大人,这一次的行动不要太莽撞,若是伍形易没有主动出击,先不要直接冲击伍府,看看动静再说!”
中州华偃王元年五月十六日,蒙辅欲杀伍形易而不得,最终殒命,其后练钧如联合石敬封锁全城,伍形易不得已而封锁伍府借病不出。其时,同属使令的明空和马充态度暧昧独善其身。练钧如借由蒙辅临死的印鉴控制了华都外八城的近八万军队,成为最大的赢家。
但是,作为他最大潜在敌手的伍形易,最终却仍旧逃过了大劫。
第十卷 惊风密雨 第四章 谒见
转眼之间,新王登基已经五年了,虽然不能说是诸事和顺,但好歹也是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比起列国之内的战事纷争来,中州的政局可以说是古井无波,上下齐心,民众自然安居乐业。有这样安定的局面,身为天子的姜偃功不可没,他知道自己的资历威望皆不足以压服群臣,因此事事放手,内外事务皆有最熟悉的人经办,因此身下御座也是坐得稳稳的。
五年前的春日祭典可以说是时局转变的一大契机,由于目睹异相的百姓成千上万,因此消息很快传遍了天下,不少有心人纷纷涌至了中州,使得天子之下第一次聚拢了一大批人才。不仅如此,各国诸侯眼见染指中州无望,最终只能专心经略国内,无奈四国之内乱相纷呈,就连号称商国军神的现任商侯汤舜允,也始终无法将堂弟汤舜方赶出谭崆城。谭崆城以及其附近城池的十余万驻军,就仿佛钉子一般牢牢钉在商国之内。
同样,其他三国都弥足深陷在了内斗之中,实力一点一滴地削弱无形,只有在四夷骚扰时才有所反击,其他的时候根本抽不出手来。反倒是四夷之主中,雄才大略的北狄天狼王璐景伤遣使拜谒中州,并有意称臣以示友好,华王姜偃在咨询了诸大臣之后,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在此之后,璐景伤将己女嫁予姜偃为妃,并在偃王六年春季,骑乘天子所赐之异禽,只带了四个随从莅临华都。
隆庆殿中,姜偃端坐在御座上,坦然接受着底下潞景伤的拜舞,心头涌起一股无边的自豪。四夷宾服乃是历代天子最大的愿望,只可惜四国诸侯征伐四夷,竟始终少有成功的。倒是损兵折将更多,如今在他的治下能够有此政绩,足可告慰历代先王了。他微微瞥了一眼身旁的练钧如。脸上浮现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璐卿请起!”姜偃含笑吩咐道,“论起辈分来,朕应该称潞卿一声岳父才对。北狄至华都足有数千里,你着实辛苦了!”
璐景伤先在锦凳上坐下,待听得姜偃地客套之词时,连忙微微欠身道:“陛下太客气了,外臣之女能够侍奉陛下,乃是她的福分!虽然北狄在中州千里之外,但陛下所赐异禽着实非凡,两昼夜就足以抵达。倒也谈不上辛苦!”他见殿中无关人等都蹑手蹑脚地退了下去,顿时更加笃定了一些,“外臣前次遣密使向陛下禀告之事,不知陛下作何打算?”
姜偃闻言一怔,旁边的练钧如却伸手在他的右臂上轻轻一按,自己先开了口。“璐侯上一次的密奏。陛下和众臣都商议过了,只是,用这种方式收服四国,恐怕会引起四国民众的非议。不过,本着悲天悯人的意思。如今的四国乱相已成,若不能及早干涉,苦的还是百姓而已!”练钧如缓步走下御阶,在潞景伤面前立定,突然沉声问道。“潞侯,你可知道。就在月前,南夷之主孟骄阳亲自微服拜谒天子,说你的臣服不过假相。为的是经略中原。”
潞景伤心中一震,面上神情却愈加镇定,起身深深一揖道:“陛下,但凡为人皆有私心,四夷始终被中原正朔视为化外之民,如今能够得陛下赐封,自然是外臣肯效犬马之劳的原因之一。至于原因之二,则是外臣自己的私仇。”他陡地冷冷一笑,目光中流露出无穷杀机,“不瞒陛下说,虽然七年前地周国之战,我部损伤惨重,但是,比起周国的元气大伤来,我部不过是小挫而已。只要外臣一声令下,北狄几十万铁骑就能够蜂拥而下,到时候是什么局面,恐怕天下都会为之震动吧!”
“璐卿,你这是在威胁朕?”姜偃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与练钧如交换了一个眼色之后,他冷冷问道,“那么,潞卿不妨说一个明白,你欲图进兵中原,是为了报私仇么?”
“陛下所言不错!”璐景伤夷然不惧地直视着面前两人,一字一句地说道,“外臣和炎侯之仇不共戴天,所以就算倾尽北狄所有军力也一定要达成目标!我潞景伤原本乃是中原汉人,却不得不流落夷狄,这全都是拜阳烈所赐!既然如此,外臣自然就要让炎国阳氏一统彻底断绝!”他的拳头已经捏得喀嚓作响,身上也散发出一股百战后的凛冽杀气。
直到潞景伤离开了大殿,练钧如和姜偃才双双松了一口气,彼此视一眼却找不到任何说辞。良久,练钧如才苦笑着摇了摇头“真不知道这算不算引狼入室,不过,就算当初不答应潞景伤,他也大可自顾自地经周国入侵,除了过程更麻烦一些,其他的没什么区别!想不到他和炎侯有这样地深仇大恨,不惜嫁女入王室以求同盟,足可见其中隐情!”
姜偃也觉心头烦躁,千头万绪几乎让他禁不住呻吟了出来。如今他的后宫中塞满了形形色色的美女,偏生还没几个是好应付的,尤其是寒冰崖的那位少主。倒是潞景伤地女儿一点都没有夷狄女子的野性,平常温柔婉转,他倒有心想让潞景伤如意,却实在不敢想象万一事机失控后的后果。
“这件事情朕从太史司马群那里听说过,若是没有弄错的话,恐怕如今的炎侯夫人庄姬就是璐景伤曾经地结发妻子!”姜偃语破天惊地道出其中关节,顿时惊得练钧如跳了起来。“这件事情乃是当年最大的隐秘,炎国上下地知情者也不多,朕也只是知道这一点而已。”
练钧如的思绪立刻飞到了炎姬身上,当初那桩婚事由于两人之间皆有干碍,最后一直拖延了下去,反倒是他在三年前迎娶了孔懿,如今膝下已经有了一双儿女,日子过得颇为惬意。炎姬是庄姬的女儿,但却是阳烈所出,璐景伤地恨意既然这么深,会不会对她不利?他正在胡思乱想,突听耳畔又传来一句话。
“练大哥,依你之见,朕如今该如何决断?”姜偃忧心忡忡地走下御阶,来来回回在殿中踱着步子,“中州局势看似安定,但伍形易早在五年前就找了借口不再上朝理政,朕实在是担心”
练钧如自然知道姜偃在担心些什么,五年前的春日祭典之后,一直窥伺着伍形易兵权的蒙辅骤然发难,不料为早有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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