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狂风激水横尸遍野 诗曰: 纷纷祸福浑难定,摇摇浊弄风前影。 桑田沧海只些时,人生且是安天命。 斥卤茫茫地最腴,熬沙出素众所趋。 渔盐共拟擅奇利,宁知一夕成沟渠。 狂风激水高万丈,百万生灵倏然表。 庐舍飘飘鱼鳖浮,觅母呼爷那相傍。 逐浪随波太可怜,萍游梗冷洪涛间。 天赋强渠气如鳄,临危下石心何奸。 金珠已看归我索,朱颜陶朱艺相若。 谁知飘泊波中女,却是强梁鸳凤侣。 姻缘复何他人结,讼狱空教成雀鼠。 嗟嗟人散财复空,赢得人称溥幸依。 始信穷达自有数,莫使机锋恼化工。 天地间祸福甚是无常,只有一个存心听命,不可强求。利之所在,原是害之所伏。即如浙江一省,杭、嘉、宁、绍、台、温都边着海,这海里出的是珊瑚、玛瑙、夜明珠、玳瑁、鲛鲔,这还是不容易得的物件。 是处,又有两件极大利,人常得的,乃是渔盐。每日大小渔船出海,管甚大鲸小鲵,一罟打来货卖。 途又是是石首、鲳鱼、鳓鱼、呼鱼、鳗鲡各样,可以做鲞;乌蛀、海菜、海僧可以做干。其余虾子、虾干、紫菜、石花、燕窝、鱼翅、蛤蜊、龟甲、吐蛛、风馔、澶涂、江鹞、鱼螵,那件不出海中? 恁般供人食用、货贩。至于沿海一带沙上,各定了场分,拨灶户刮沙沥卤、熬卤成盐,卖与商人。这两项,鱼有渔课,盐有盐课,不惟足国,这养活滨海人户与客商,岂不是个大利之蔽? 不期祟祯元年七月二十三日,各处狂风猛雨,省城与各府县山林被风害,坍墙坏屋,拨木场砂,木石牌坊俱是风摆过一两摆,便是山崩也失俐,压死人畜数多。 那近海处更苦。申酉时分,近诲的人望去,每而黑白雨中间,一片红光闪烁,渐之再远而近,也不知风声水声,但听得一派似雷轰虎水般近来。只见: 急激连天起,惊涛卷地来。白茫茫雪升献平多,乱滚滚银山下压。一泊西泊三四泊,那怕你铁壁铜垣;五尺六尺七八尺,早已是越墙过尾。叫的叫,嚷的嚷,无非觅子寻妻;余的余,流的流,辨甚富寒贫户。纤枝蔽水,是千年老树带根流;片叶随波,是万丈横塘随水滚,满耳是突声悲惨,满眼是不势汪洋。 有一句诗作证: 万丈陆地皆成海,千户荒村那得人。 横尸津远浦,新鬼泣膏磷。 莫说临着海,便是通海的江河浦港,也都平长丈余,竟自穿房入户,飘凳流箱,那是遮拦得住。走出去水淹死,在家中屋压死,那处逃躲得过? 还有遇着夜间来水时,睡梦之中,都随着水赤身露体氽去。凡是一个野港荒湾,少也有个百个尸首,弄得通海处水皆腥赤。 受害的凡杭、嘉、严、宁、绍、温、台七府,飘流去房屋数百万间,人民数千万口,是一个东南大害。海又做了害薮了。 但是其间贫的富,富的贫,翻覆了多少人家;争钱的,夺货的,也惹出多少纠纷,内中都有个主意谋财的,却至于失财失妻;主意救人的,却至于得人得财,这也是屡堪把人劝戒。 如今要说的,便是这样一个故事。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回 狗安国夺财杀妇人 诗曰: 作客共天涯,相逢醉小斋。 趋炎图所丑,盛德良所怀。 话说海宁县东北乡有个姓朱的,叫做朱安国,家事富有,年纪二十二岁,仗着家资,做人极是暴戾奸狡,横行乡里,无恶不作。 两年前,朱安国曾定一个本处袁花镇郑寡妇妇女儿,费这等两个尺头、十六两银子,择在本年十月做亲。 又说他族分中,却也有数十房分,有一个族叔,叫做朱玉,比他年纪小两岁,家事虽贫,喜得做人忠厚。朱安国倚着他年小家贫,时时欺侮他。 到了七月二十三日,海水先自上边一路滚将下来,东门海塘打款,塔顶吹堕于地,四回浪涌灌流。水乡低的房屋、人民、牛羊、鸡犬、桑麻、田稻、什物、氽个罄尽。高的水也到楼板上。 好个朱安国,乖滑得紧,忙寻了一只船,将家私尽搬在船中,傍着一株绝大树缆了,叫家中小厮阿狗稍了船,他自蓑衣笠帽,立在船上捞氽来东西。 阿狗亦是精明人,生得尖嘴猴腮,与他主子一般性情。朱安国左捞右揽,先是掳得一头淹死的幼羊,那边阿狗接了,嘻嘻—笑,道: 赶这潮退了,去喝一盅儿, 朱安国道: 死羊不消吃,去店家换钱罢。 早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自远而。阿狗眼尖,道: 大爷,靠过去。 近了,却是一口漆得油皮黑亮的棺材。朱安国见了,骂道: 狗奴才,找死么? 阿狗道; 不消骂,保不准内中藏有银子哩。 便欲捞。朱安国一篙撑开,又撇了阿狗一篙子,道: 去!不吉利。 此时天色已晚,只见水面上氽过两个箱子,都用绳索联着,上面骑着二个十七八岁的女子,一个老妇人也把身子扑在箱上氽来。
三个见了朱安国,远远叫道: 救人!救人!救得情愿将东西谢你。 安国想到: 这三个人拼命顾这箱子,必定有物。 四顾无人,他便起个恶念,将船拨开去,遂着他手起一篙,将妇人一搠。妇人一滑,忙扯得一个索头,大叫道: 大哥留情,莫害我! 安国哪里听他,道: 顾不得。 又是一篙,妇人滚落水下,还连呼饶命。早有一个大浪打来,没以踪影。 这边两个女子见了,一迭声哭起来。安国只见箱子半浮半沉,忙把箱儿带住。内中一女子,直呼: 娘,你走了,女儿何须偷生!’一纵身下去,一连两个翻身,早已不知去向。 余得那一女子,仍死命抱定箱儿,道: 大哥。没奈何只留我性命,我是丫头,将这箱儿与你,便做你丫头,我情愿。 安国近前看了,果然好个女子,又想道: 斩草不除根,萌芽依旧发。我若留了他,不惟与我讨箱子,还要向我讨人命,也须狠心这一次。 想罢,安国遂道: 我已定亲,用你不着了。 一篙把箱子一掀,欲发力,阿狗窜出阻道: 老爷,他是丫头,不妨,留他一命罢。 安国止住,继尔问道: 你果真余财得命么? 那女子道: 非但得命,余了财,这个原本都是你的。 阿狗听了,附首道: 爷,允了他。 安国便道: 恁般,你上岸来。 便合力扯他上来,似一只落水的鸡,早已冻得紫红。 二人又慢慢把箱儿带住了,苦是箱子已装满了一箱水,只得用尽平生气力,扯到船上,沥去些水,叫阿狗拱起,扛入船。正是: 泊天波浪势汤汤,母子萍飘实可伤。 惊是鱼龙满江水,谁知人类有豺狡。 三人撑篙回屋。是时水稍退,安国见得恁般一个女子,喜然,不及启箱点财,与那女子话道: 你何许人?又姓甚名谁? 欲知那人作何回答?且看下回分解。
庄儿又探手轻覆阴面,道: 哥哥,你莫久瞧,妹妹那件东西,是不曾被男子看过的。 安国道: 我如今非但使眼窥之,亦欲耍弄一回哩。 遂把那只纤纤玉手扯去,露身上去。又急褪自家中衣,因久不近女色,一时竟手忙脚乱矣。幸得庄儿着力帮衬,方一应褪尽,那件长长大大的尘柄竖将起来。 庄儿急掳尘柄在手,笑道: 果是一件绝好的物件! 安国道: 亲妹妹,你先时所见男子之物,亦有本公子恁般喜欢的么? 庄儿道: 亲哥哥,你如何言中带刺?奴乃未破身的雏瓜儿,经不得你一翻胡言乱语。 说话时,手却把那腰间活儿狠狠掳扬,似久逢甘雨之旱苗一般焦渴。 安国道: 你若是个雏苞儿,便封你二房;反之,权作一房丫头。是耶不是,即刻明矣。 便把那件大东西往阴面上直顶,庄儿连声叫道; 痛!痛。 安国见状,暗想: 许是不曾破过的。 愈加发力顶去。掳了十余回合,意不进半寸。只是弄出了股股Yin水儿,忙拾巾揩之,持枪再战。此番庄儿把秀臀高高掀起,道: 亲哥哥,你若要干,便把奴—对金莲扶了罢。 安国依言,把玉股扛在肩上,以龟凑牝,点点拨拨。庄儿忙道: 内中有些痒! 安国闻言,便知他有些好意思了,遂发力一顶,只闻的 唧 的一声响,尘柄—贯而入。庄儿登觉小肚中添了一截硬物,十分美快,叫道: 亲哥哥,Cao得奴爽快,你与何人学得的恁般手段? 安国笑道: 汝之亲娘所授! 庄儿骂道: 死囚!不许胡言。 便—头头耸动开来。安国觉那牝户宽绰,知他绝非处子身儿,亦不顾得,便—下下抽射开来。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回 憨朱玉喜救薄命女 诗曰: 谷暗不容日,山高常接云。 石横纤马足,流瀑湿人巾。 且说朱公子与庄儿正干得紧,忽的闻听惊涛骇浪之声。二人止住,不及穿衣,启窗四顾。不想窗扇开启这时,闻得 哎哟 一声,原来阿狗正倚窗窥探二人行事,及至二人近前,竟不察觉。 当即,安国厉声道: 奴才,你只顾窥我二人作甚?且回头瞧瞧。 阿狗回头顾盼,只见依稀月光之下,洪波翻涌,其势汹汹,无可言状! 四人当即瞠目结舌,不知所处,少顷,朱公子方回神,返身着了衣裳,庄儿亦套了罗裙,三人奔赴屋前小舟而去。 暂按下三人不表。且道先时安国为抢钱财使篙把那妇人掼入洪流之中。妇人年高体弱,那经得赁般洪浪拍击?连呛了几口昏沙水,毙命不知去向。 又道那妇的女儿,姓郑,|乳名怜儿,见恩母落水,自知遇了恶人,性命难得,索性投水自尽,欲随母往阴曹而去。 只是伶儿命不该绝,下水被一浪抛出一丈开外,正撞着一张梳桌,反倒清醒一些,亦或突生为母报仇之愿,竟却了轻生之念,把个梳桌的一只脚儿,牢牢抱定,又把身儿扑上,亦免了河流之呛苦。 如此这般,漾来漾去,漾在一门首撞住。这家主人是谁?却是前文所叙朱玉家里。朱玉先见水来,就赤了脚。赤得脚时,水到腿边了,急跳上桌,水随到桌边。 骇浪之下,要走走不出门,只得往楼上躲。听得这壁泥坍,那厢瓦落,房子也咯略响,朱玉好不心焦。 少时,又听得甚么撞厦子响,道: 悔气。 如今屋子也难支撑,在这里不禁得甚么直磕哩,黑影子内开窗着,是一张桌子,扑着个人在上面。 此人乃非别人,正是郑怜儿。当下,见有人开窗,急呼 救人 !朱玉道: 我这屋子也象在水里一般了,再摆两摆,少不得也似你要落水,怎救得你?罢,且你我时运捱得过,大家也都逃了性命出,逃不出再处。 遂两只手狠命在窗子里扯了这女子起来,沥了一楼水。那张梳桌撞住不走,也捞了起来。 这夜是性命不知如何的时节,一浸得不要,蹲在壁边吐水,一个靠着窗口,看水心焦,只见捱到天明,雨也渐止,水也渐退,朱玉就在楼上煨了些粥请他吃。 郑怜儿经一夜泡冻,又冷又饿,便不顾—切的吃开来。毕了,朱玉问他住居。怜儿道: 姓郑,在袁花镇住,爷早殁,止得一个娘儿,并一个丫头庄儿,被强人掳去;娘亦被强人打入洪流之中,而今止余弱女苟生于世,于祖上深愧矣。 言讫,泪如雨下。朱玉无以相劝,只道: 你如今细把遭遇道来。 郑怜儿啜了半晌;方止住道: 昨日水来,我娘儿两并一丫头,收拾得几匹织下的布、银子、铜钱、丝绵,二十来件绸绢衣服、首饰,又一家定我的十六两财礼、两匹花绸,装了两个小黑箱,缚做—块,我母子扶着随水氽来。到前边那大树下。船里一个强盗把我母亲推下水去。又欲把我推入水中,我索性投了水,箱子都枪去。 朱玉道: 依你所言,那棵大树把距离此不远住且把那强盗的模样道来。 郑怜儿略作思忖,方道: 是这样一个麻脸,有二十多岁后生。如今我还要认着他,问他要。只是我亏你救了性命,我家里房屋已氽光,母亲已死,我没人倚靠,没甚报你,好歹做丫头服侍你罢。 朱玉忙道: 不可,不可!我虽不曾定亲,亦不能乘乱时图得此番情意,遭邻人笑白。 郑怜儿道: 不妨,我虽定许这人的,但这日月,谁知谁的光景?料不得夫家早无定所,人迹渺然,又何须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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