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心大了?孟瑶仔细琢磨着她的意思,问道:“那你待如何?”
二妮垂头想了一会儿,忽然似下定决心似的,猛地抬头道:“大嫂,卖‘秘方’的分红我不要了,这一个多月攒下来的钱我也拿出来,大嫂让里少爷把店子盘给我罢,若是钱不够,我再想办法。”
原来不是心大,而是有志向,孟瑶深感自己没看错人,也没帮错人,心下大慰。但她卖“秘方”,本就是无可奈何之事,若换了二妮去经营,也好不了哪里去,何苦来哉?
她这里便将贺济礼讲过的话,又拿出来劝二妮,道:“咱们店小,人单力薄,卖不过那些做惯生意的大店的,不如盘掉算了,我这也是为你打算。”
二妮细一想,她能靠做书包入股,全靠孟瑶提供图纸,若孟瑶不干了,她一人还真撑不起这家店来,但让她就此收手,却又十分的不甘心,这才尝到甜头哪……
孟瑶见她满脸不舍。有些不忍心,便道:“其实我也没做过生意,就这样一说,若是你实在想开,那店就盘给你好了,这事儿我能做主。”
二妮犹豫起来,道:“大嫂容我回去再想想。”
“使得,你回去想好了再给我信儿。”孟瑶命丫头把她送了出去。
天色暗下来,檐下筑巢的燕子也归来了,小丫头们端着食盘鱼贯而入,在饭桌两旁站定,两名二等丫头走上前去,开始上菜。知梅扶着孟瑶入席,替她摆上碗筷。
孟瑶朝桌上一看,鸡、鸭、鱼、火腿、羊肉……七大碗八大碟,外加一圈下酒下菜,直把张饭桌子挤了个满满当当。她很是诧异,忙问:“如今除非老太太有命,都是各房单独开饭,怎么还这样多的菜?难道有客来?”
一小丫头笑着回道:“大少夫人,您是当家主母,若有客来,岂有不来通报您的。这是大少爷临出门前,特意去厨房吩咐的,婢子还以为大少夫人知道呢,所以就没来说。”
“有这事儿?”孟瑶愈发觉着奇怪。
“理他呢,大少爷既有心,大少夫人且就享用着。”知梅夹了一筷子鱼,开始替孟瑶布菜。
“说的是,管他又出甚么幺蛾子,我且先吃着。”孟瑶举起筷子,开始吃饭,“唔,味道不错。”
“哼。”话音尚未落下,一脸怒气的贺济礼摔着门走进来,后头跟着表情莫名复杂的傻姑娘。
孟瑶抬眼一看,只见傻姑娘大概是才哭过,脸上的白粉被冲成了一道道的沟壑,和着一团团的红胭脂,实在让人败坏食欲。
傻姑娘越过贺济礼走到孟瑶面前,行着礼,带着哭腔道:“大少夫人,大少爷他,他,他欺负人……”
“哼!”贺济礼又重重哼了一声。但孟瑶没搭理他,仍自顾自问傻姑娘:“大少爷怎么欺负你了?”
傻姑娘这回没作声,直接一声大哭,吓倒了一屋子的人。她且哭且诉,把方才在醉客居的情形,讲了一通。称贺济礼骗他,谎称带她去赴宴,待她欢欢喜喜跟着去,却发现那是个为买卖人口而设的酒席,买卖的对象,就是她傻姑娘。
她本来就被卖过一道,倒也没甚么,关键是那些老爷少爷们太欺负人,个个说她丑,把她贬得一钱不值,实在太欺负人。
傻姑娘讲到最后,索性伏在了地上,嚎啕大哭:“大少夫人,知梅,你们给我评评理,我哪里生得丑了?我哪里生得丑了……”
“你哪里都生得丑!”贺济礼忍无可忍,大喝一声打断她的话,气急败坏道:“你还有脸讲这些,你今日让少爷我丢尽了脸了,我那些朋友,个个卯足了劲儿的奚落我,问我怎么带了这么个货色来。”他说着说着,把气又转到了孟瑶身上,道:“说来也怪你,当初怎么就挑了她了?害我现在想卖都卖不出去,尽做赔钱的事。”
第一百一十七章 母子吵架
孟瑶慢慢吃着菜。直到嚼烂咽尽,才接贺济礼的话,道:“妾身不会管妾,更不会挑妾,大少爷是早就知道的,何苦现在才来挑我的刺?”
贺济礼依稀记起当初卖王、李二妾时,孟瑶仿佛是讲过这样的话,一时无言以对,只得坐到桌边,夺过孟瑶的酒杯一饮而尽,气呼呼地开始自己夹菜吃,道:“我蛮以为能用丫头的价钱把傻姑娘卖出去,特意命人备了酒,准备回来就庆贺庆贺,没想到她连个粗使丫头的价都不值。”
傻姑娘见贺济礼上桌吃饭,习惯性地上前来伺候,要替他斟酒,贺济礼极不耐烦地指了指门口,道:“以后不许踏进正房半步。”
傻姑娘愣了,看看他,又看看孟瑶。孟瑶忙冲她摆手,待她退下,才冲贺济礼笑道:“怪不得今日菜色这般丰富,原来我是托了傻姑娘的洪福。”
贺济礼听得这般嘲笑,更为气恼,重重哼了一声,命人拿更大的杯子来吃酒。孟瑶放了筷子,转着腕上的金镯子,道:“我看傻姑娘就留在屋里挺好,如今个个都道我贤惠呢。”
贺济礼悟出了点味儿来,指着她惊讶道:“原来你是为了——”
“我甚么都不为。”孟瑶冲他一笑,起身进里间去了,独留贺济礼一人坐在桌边琢磨。
第二日,二妮老早就去了第二进院子给贺老太太请安,瞅着院门瞧着贺济礼出了门,便忙忙起身,朝第三进院子去。
第三进院子里,廊前的葡萄架已挂上了果,一串一串的惹人喜爱,小囡囡由奶娘抱着,正伸长了胳膊够那葡萄顽。二妮心生羡慕,站着瞧了瞧,才朝屋里走,肿着眼眶的傻姑娘打起帘子,朝里通报了一声,又带着哭腔向二妮道:“二少夫人,你自己进去罢。大少爷不许我进正房呢。”
二妮不知她是哪里惹恼了贺济礼,诧异看她一眼,低头穿过帘子,朝里走去。孟瑶大概是才吃过早饭,正在次间坐着吃茶,见她过来,忙招呼她坐,又命小丫头把新沏的毛尖与她端一盏上来。
二妮自拣了张凳子坐下,连连摆手:“大嫂,我不吃你这茶,味儿太淡,不够酽。”
本来要去倒茶的小丫头抿嘴而笑,被知梅瞪了一眼方才敛眉。孟瑶便道:“那把果仁熬的茶给二少夫人端一碗来尝尝。”说罢又向着二妮道:“你来了我屋里就是客,怎能连茶都不吃一杯。”
小丫头忙下去倒茶,须臾端上一碗喷香扑鼻的果仁茶来,二妮尝了一口,真是说不出的好滋味,细嚼那里头的果仁,却又说不上名字来,便问孟瑶道:“大嫂,这都是些甚么果子?”
孟瑶答道:“寻常干果子罢了。不过是些核桃、榛子、瓜仁、杏仁、榄仁、栗子、鸡头、银杏之类。”
二妮咂舌道:“寻常是寻常,只是要把这些凑齐,也得费些功夫。”
孟瑶笑道:“只要有银子,哪里买不来?要费甚么功夫。”
提起钱,二妮深有感触,连连点头道:“大嫂说的是,只要有了钱,甚么办不来。”又道:“我今儿来,就是为了赚钱的事,要来劳烦大嫂。”
孟瑶问道:“可是为了咱们州学门口的店子?”
二妮点头,道:“大嫂猜对了,我昨日回去想了一个晚上,还是想把那店子接下来。”
孟瑶人就能劝她:“赚不了几多。”
二妮却道:“管他呢,只要比纺纱织布赚得多点就成。”
孟瑶在心内默默计算一番,道:“你说的是,那店子再怎么被别的店抢生意,赚的总比卖粗布多些。”
二妮见她也这样说,高兴起来,笑道:“那就这么着,我把店子盘下来,还是照老样子,给大嫂和知梅各分两股。大嫂请开价钱。”
孟瑶本就是为了照拂她,才开的那店子,其实她哪里瞧得上那几个钱,忙道:“这使不得。”
知梅也道:“我不能要二少夫人的股份。”
二妮执意要给,称:“有你们入股,我心里踏实些。”
孟瑶想了想,道:“那我们出钱入股罢,知梅的本钱算我的。也不用拿现钱给你,就店子的价钱少算你四成,如何?”
二妮眉开眼笑,连声道:“使得,使得,说起来还是我占了便宜,我正愁拿不出全价银子来呢,若只付六成,我大概还是凑得出钱的。”
知梅上前磕头,谢过孟瑶,又谢二妮,被二妮一把拉了起来,这事就此商定。晚上,孟瑶使人去孟家问孟里的意见,孟里自然没有话说,自孟家老店指派了一个老人儿,将此事办理妥当,全店原封原转到二妮名下,她六股,孟瑶同知梅各两股。孟瑶拿到二妮付的钱,将当初开店的本钱与孟里送了去,自此这店子,就归了二妮。
二妮头一回当东家。自感责任重大,一心扑了上去,每日里不到店里转悠几趟,连饭都吃不香甜。孟瑶则照着贺济礼出的主意,把新款书包的图纸转了出去,卖了个好价钱,拿来与二妮和知梅三人分了。贺济礼知晓后,以“过河不能拆桥”为由,找孟瑶很打了几次秋风,非把卖图纸所得的钱也分了一份才甘心。
八月,秋至。孟里中举,举家欢庆,温夫人不方便出面主持,便由孟瑶代劳,张罗着摆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孟家大房见二房要兴旺了,备了不少礼物来贺,可惜无论是孟里还是孟瑶,甚至于贺家,都不待见他们,令石氏很是碰了些灰。
孟里中举后,又去了京城,但并非为了谋官,而是赁了套小院,带着书童闭门苦读,预备来年的春闱。他这般用心读书,令温夫人同孟瑶都大感欣慰。
转眼又是年时,孟里却留在京中,孟瑶没了个娘家人走动,顿觉心内空落落,成日里无精打采。这日落了一场大雪,她便命人搬了一把摇椅到窗前躺着,捂着手炉,听小囡囡有一句没一句地咿咿呀呀。
正百无聊奈,忽闻前院摔盏怒骂声,吓得小囡囡放声大哭,孟瑶忙命奶娘把她抱回厢房哄着,自己则招过门外的丫头来问:“前面怎么了?”
丫头回话道:“听着是老太太和大少爷的声音,许是他们又吵起来了?”
这一年来,为着贺济义在扬州花天酒地却不寄钱回来养家,贺济礼同贺老太太没少起过争执,孟瑶揉了揉太阳穴,扶着知梅的手站起身来,朝前院而去,准备去劝架。
到了第二进院子西次间,小言掀起帘子,孟瑶低头进去,直觉得这屋内同屋外一样的冷。四面一看,原来房里没有生火,怪不得冷冰冰,看来贺老太太为了省钱,又命人把火盆给撤了。
屋内虽然没有生火,贺老太太却看似热得很,脱了外头的棉袄,紧着一件里衣,冲着贺济礼直嚷嚷。孟瑶忙命人取过棉袄替她穿上,劝道:“老太太,你骂儿子也得顾着些自个儿的身子。”
贺老太太大概是又跳又叫,热了,脸上直冒汗,挥手推开递棉袄的小言,对孟瑶道:“你瞧瞧济礼,从来只把自个儿兄弟朝坏处想。”
果然又是为了贺济义,孟瑶心下了然,问贺济礼道:“你怎么又惹老太太生气了?”
贺济礼一手拍上身旁的高柜,惊走柜底取暖的一只花猫,气呼呼地道:“我惹她生气?谁惹谁生气还不知道呢。”
孟瑶见他只顾气恼,却不讲明情况,只得去问小言。小言看了看贺老太太,又看了看贺济礼,见他们都没开口的意思,只得将他们吵架的缘由,向孟瑶讲了一遍。
原来方才贺老太太接到贺济义自扬州的来信,便叫贺济礼来念。贺济义在信中说,今年过年,他要替大司客拜年,应酬多,就不回来了,等年后再寻个空子回来。
贺老太太听了信,就当了真,眼泪婆娑,念叨着贺济义在扬州辛苦,连年也不能回来过,接着又怪贺济礼,当初不该把他弄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当差。
然而贺济礼听到的消息却根本不是这样,贺济义不回家过年,不是因为大司客,而是因为孟月。孟月因有了身子,不想回家来瞧大妇的脸色,就拘着贺济义,不许他回来,要他留在扬州陪她过年。贺济义如今正宠着她,又看在她肚里孩子的份上,就答应了,另编了信中那一通话来哄贺老太太。
小言讲到这里,贺老太太叫起来:“济义明明是为了差事,你这是道听途说。”
贺济礼马上反驳:“没有把握的事,我从来不说的,你怎么不想想,济义讲的话,能有几句是真的?再说孟姨娘的为人,你不晓得?”
贺老太太对贺济礼的前一句话很不以为然,但后一句话却听到了心里去,在她想来,孟月确是做得出强留贺济义在扬州的事。她这样一思量,心里就也有了气,但当着贺济礼的面,又不肯服输,嘴上仍道:“你胡说八道,济义会为了一个姨娘,不回来看我这亲娘?”
“那可说不准。”贺济礼嘀咕道。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不回家过年
这话愈发将贺老太太心里的火拨高了几分。她指着贺济礼的鼻子,开始新一轮的大骂。贺济礼有了上次的教训,不敢和她对着吵,怕事后又要孟瑶拿着银子去封丫头的嘴,买他的好名声,于是搬了把椅子坐下,静静瞧着贺老太太,任她的唾沫星子满屋子里飞。
无人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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