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辉煌的府门外,胤禛颀长的背影拉的老长老长,又随着摇曳忽闪的光亮微微晃动。行约三、四十步,及至高头大马前,垂手侍立的宫卫退下,宫监上来置好小杌子、打起帘子,伺候胤禛上马车。
这时,只见微晃的背影猛地一抽,僵直不动了片刻,就朝一旁直直倒去。“嘭”地一声重响,众人尚来不及反应之前,胤禛已昏迷倒地。
“皇上!”不过眨眼间,此起彼伏的惊呼声迭声响起。
慧珠离胤禛最近,但,饶是她再眼疾手快的伸手搀扶,无奈多年的养尊处优,手上是一点儿力气也没,只能任由胤禛压在她的手臂上倒栽在地。
顾不得手臂上的疼痛,慧珠忙抬起胤禛的颈项放在双腿上,神色慌张摇晃道:“皇上,您怎么了?可别吓臣妾。。。。。。皇上。。。。。。”
几声唤过,胤禛仍是闭目不醒,又见他面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嘴唇也干涸的厉害,怎么会这样?慧珠心下慌乱的没法,忙摸上胤禛的面孔,只是一下,却惊得慧珠收回手,无措的呆愣了一会,才急忙捂上胤禛的脸颊,道:“怎这烫?快去召太医呀?”
允祹也被这一下惊得厉害,连滚带爬的奔了过来,紧张道:“娘娘您先别急,太医这就去召了,要不先抬皇上去臣弟的府上?”
闻言,慧珠强制镇定下来,极快地过了遍心思,便将胤禛交给了小禄子,径直站起身,目光冷然的扫过一干人等,疾言厉色道:“皇上感染暑湿风寒,在园子里调养。若是让本宫听见其他的话什流传开,你们知道该如何!”众人面上一肃,齐声应是。
慧珠心下稍是松懈,回头看了眼正被抬上马车的胤禛,目光闪过一抹坚定,她不能让弘时猝死的事与胤禛扯上关系,更不能让胤禛弑子病倒的消息在京中流传。心中计较一定,慧珠转头看向一脸诧异的允祹,一面想一面语带威胁道:“十二弟,你受皇命养瞻弘时,却让弘时宿花街柳巷,染上那种隐疾,令皇室蒙羞,你该当何罪!”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允祹认命一想,也不多辩解,撩袍跪地道:“臣弟知罪,请娘娘示下。”慧珠见他这般,心中大定,长吁了口气道:“十二弟明理,应该也知道弘时因被逐出宗室,整日郁郁寡欢,如此近半年时日,终是撒手人寰,至死也未再见皇上一面,遗憾而终。”
听后,允祹心里麻团似的,一时不知是否该应承下来,毕竟弘时死之前只有胤禛在场,极有可能是……思及此,允祹骇然,不复往日成竹在胸,半阵不发一言。
慧珠件马车那头,小禄子已事情停当,不由焦急万分,等不得允祹磨蹭,心下一横,面上作势一冷,相挟道:“十二弟已被降为镇国公,难道还想继续降下去?不要忘了你身后还有一大家子人!再说,那种隐疾致死的几率极大,究竟此事与皇上有无关联,谁也说不清。所以,本宫希望十二弟好好想想,不要做出令自己后悔的事!
允祹背脊一僵,回首看了看跪在府门后的至亲之人,终是低头应道:“弘时接连几日未出房门,不想今日申时推门一看,竟……断了气。” 慧珠听了,满意之余,却生愧疚,遂补充道:“十二弟,你今日所做,本宫记在心里,总有一日,会还你亲王之位。” 允祹却不言谢,只道:“臣弟恭送娘娘。” 慧珠转身离开的身形一顿,复又急匆匆的上了马车。
马车风驰急速的驶着,车厢内,慧珠不停的搅着棉巾为胤禛擦汗,可胤禛却无半分好转的迹象,脸上潮红越加明显,口里也开始无意识的呻吟。
慧珠急的没法,也不知胤禛这是怎么了,若是真患了暑热风寒倒也好,可万一不是呢?一想起胤禛和弘时的尸体共处密室的两三个时辰,一个可怕的念头便在脑海中疯狂的滋生,现在还属夏末,病疫高发时节,胤禛会不会染上了诸如时疫之类的病症。
一想到这一点,慧珠顿时打了一个激灵,脑子里立马想起适才的情形,若不是她一味的瑟缩不前,只顾自己的感受,还在弘时猝死的房间内,任性的寻找宣泄口,也许就能早些发现胤禛的异状……
此时,慧珠越想越慌乱,忽感马车一个踉跄,马夫大叱一声,外面立刻就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片刻不到,帘子便被宫娥掀起。见状,慧珠暗自收拾了纷杂的思绪,恢复了三分气儿,方镇定的与小禄子张罗了一应事宜,等着太医的诊治情况。
犹灯火煌煌,屏风后人影晃动不止,宫娥,药童里外来回,慧珠坐在外间的紫檀木雕云龙纹宝座,手里紧张的死搅着帕子,双眼频频朝屏风后张望,一时心里着急,止了身后打扇子的两名宫娥,另吩咐道:“去看一下,皇上情况好些没?”
侍立一旁的小路子心里也是焦急,但到底要好些,侧身从宫娥手里奉着茶盘上端起一只胭脂红地五彩花卉纹碗,双手奉至慧珠跟前劝道:“娘娘,您才遣人去打看,这还不够半刻钟呢。这是刚送上来的清汤雪耳,娘娘把它用了,估摸着太医那边也差不多了。”
慧珠勉强回应了一声,又换宫娥,方接过清汤雪耳,正食不下咽的顺手翻搅着,就见太医出来复命,不由眼前一亮,忙往旁搁下瓷碗,欲要问话,忽悠宫监来禀:“老贵人过来了,要求见皇上。”
慧珠听了,眉头下意识的紧紧蹩起,还未发话,左首侍立的小然自已抢先一步,冷笑道:“深禁半夜,老贵人跑来求见皇上,折算什么事。你个没眼色的东西,还不打发人离开。”那宫监也是有些主意的人,暗暗思量道:“老贵人是新宠,可熹贵妃不但圣宠犹在,还身居高位,儿女双全,抹了谁的面子,也不能抹了这位主的面。一边想过,一边便恭敬的应了是,转身就要去打发了老氏。
“慢着!”慧珠突然出声阻止,又略想片刻,道:“让她进来吧。”小然子闻言大感不解,失声叫道:“娘娘,您怎么。”犹言未完,只见慧珠一个眼色横来,心里虽是愤愤不平,倒也老实的禁声退至一旁。
胤禛当时的话犹言在耳,然,提起老氏她仍是难以平常之心待之,慧珠叹息的摇摇头,挥手就示意太医答话。未及多说,老氏便进了殿内,行礼道:“婢妾给熹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慧珠眼眸一闪,朝之微微颔首,转脸望向太医道:“继续说吧。”太医凝思回道:“皇上不耐热,又有热毒,暑湿风寒交替感染,是有几分棘手。”慧珠迁怒道:“简直胡言,你方才说皇上染得不是恶疾,并无大碍,现在有是有几分棘手!”
太医惶恐,忙跪地解释道:“无大碍,只是与皇上性命无忧。但这两种病症同发,若是按常理医治,龙体必会大损,这才有几分棘手。
慧珠连忙又问:“不按常理,难道救没其它治法?大损?又是怎个损法?“ 太医不敢隐瞒,如实答道:“还有两种治法,但皆甚伤龙体。至于损法……无论 那一种治法,都可损寿命。”
“损寿命!”慧珠霍地一下起身叫道,见太医惶悚,知是话里绝无半分虚假 ;这份认知让慧珠脚步虚华,几下身子晃动,勉强就着右手旁的紫檀雕花方几站 稳,却一个失手不查,将几上的那碗清汤雪耳,“哐啷”一声扫至地上,碎物四 溅。
声响一落,一殿众人齐齐跪下,道:“娘娘保重!”
老氏微微垂目,掩下眼底的担忧,复又眼神复杂的瞟了眼似大受打击的慧珠 ,突然轻启朱唇道:“娘娘,婢妾习过医术,知道还有一种治法比起太医说的前 三种半分可行,不会拖垮皇上的龙体,就是损寿命也可降低于一年之内。”
话未说完,四名老太医齐声阻止道:“万万不可!”慧珠却没予理会,喜得 上前一把抓住老氏的手,激动道:“你说的可是真的。”老氏不习惯与人接触, 微蹙眉抽出右手,俯身回道:“千真万确。”
院首见慧珠心动,忙跪地死谏;慧珠面上一沉,语气严厉道:“皇上曾亲口对本宫说过,老贵人医术出众,不比尔等差。本宫属意已定,不容尔等置疑,若有一切后果,本宫一命承担就是。”说着,见院首还不心死,又道:“你等身为太医,不能为皇上解忧治病,还阻挠皇上看医,可是应当!”
一席话说得四名太医哑口无言,慧珠方目光定定的看向老氏道:“皇上曾对本宫说过,你是难得的奇女子;让他十分敬重。本宫相信皇上的话,亦相信老贵人你。”老氏听了这话,心里蓦然升起一抹心慌,眼神更加复杂的看了慧珠半晌,才收了心思,平心静气道:“俾妾定不负娘娘所托。”
第301章 女人
夏末的夜晚,暑热散去了,天已渐有些凉意。犹在夜阑人静之时,月上中空,湛澄的月华透过密密麻麻的叶子,把零星破碎的月影照射在地上,让静溢的夜里有点影影绰绰的花阴凉,观之,心也不由得生出些许惬意。
然,此时此景下,灯火辉煌,琉璃照耀的屋室内,一丝压抑浮躁的气息在默默流动,焦急紧张的情绪充斥着在场的每一个人。而在其中慧珠当属他们之最,焦虑不安隐在她微白的 面上,来回走动的身影显示出她心里藏不住的急切。
这会,慧珠又欲起身走转,刚举步走了几下,忽嗅一股恶臭味,在听里见传来的咳嗽声,不觉头发森然直立,由不得多想,三五步闯进屏风后,便见一名宫娥在清扫脚踏处的呕吐 物,一旁的老氏正浸湿了帕子,目不转睛的匍匐在床沿边,为胤禛清洗。
目睹此一幕,慧珠怔住当场,到了嘴边的话什也硬生生的咽回了肚内,就这般,默然无声的望着老氏神情专注的瞩目在胤禛身上。心下却如翻江倒海似地难以平静,适才的粗粗一 瞥,老氏眼里一闪而逝的柔情正好入眼,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个表面心如止水的女子,必定是倾心于胤禛。
“娘娘万福金安”两名宫监、三名宫娥停下手中的活计,跪地齐呼道。
正恍惚的想着,却听齐声入耳的请安声,慧珠立时回过心神,罢手让了中人起身,眼睛却直直的落在老氏覆在胤禛额际上的白皙柔荑。老氏亦闻声回过注意力,转头就见慧珠立在门口,眼光似清浅流光的注视着她,虽温煦柔和却有一丝别样的犀利蕴含其内,让她有片刻的不敢直视。
“老贵人。。。〃
“娘娘……”
两人同时出声,又同时止声,稍时,相视而笑,慧珠先道:“皇上的情况怎么样了?你也看治了两个多时辰了。”老氏福身回道:“婢妾已施了针,方才皇上呕吐了黄痰等泻物, 最难一关已过。以后七日内,婢妾会每日前来施针。如此,再配以相应的汤药,将养一月,便可痊愈。”
闻声,慧珠喜极而泣,忙拭了眼角泪花,可又想起折寿的事。高兴一去,又添忧虑,再出声相问,语气里多了丝小心翼翼:“先前不是说皇上有可能折寿,那现在呢?”老氏沉静 的面容上忽闪黯然,两弯蛾眉紧紧蹙起,思量许久,才轻声一叹道:“皇上此病来得又急又快,全无征兆,可见其深埋已久,许是多年前患过的恶疾所留的隐患,再加之皇上心有郁结,才会重至如此。至于折寿,便已是必然。”
语毕,见慧珠面上唰的一下惨白如纸,老氏忙又说道:“娘娘无须太担忧,虽是折寿,其实至多一年。只是已伤了身,日后切忌勿让皇上忧思,或是遭受过重打击,与寿命折损定是无碍。”说完,二人皆是心下一沉,让胤禛心思勿重,怕是难于登天。
沉默之间,只听一宫娥叫道:“皇上醒了!”慧珠、老氏惊喜瞬间一闪,转身就往床榻赶去,却临至脚榻处,二人不约而同的止下步子,望着榻上刚刚睁眼的胤禛犹豫不前。
“咳咳……熹妃……咳咳”胤禛虚弱的半撑着坐起身,黯淡无光的双眼微微侧目,视线若有似无的落在慧珠身上,可刚开口唤了一声,就是一阵咳嗽。
一听胤禛唤她,慧珠不怠犹豫,也顾不得一旁的老氏,立马上前来到床榻前,一把握住胤禛伸过来的手,又用空着的左手扶着他靠着床柱上,一面为之顺捋着背心,一面累声问道 :“皇上您好些了吗?还有哪里不舒服……”
老氏失神的看着眼前的一幕,良久,方苦涩一笑,道:“皇上醒了,婢妾去看看汤药准备的如何了,再和外面的太医商讨下皇上的病情,请娘娘容婢妾告退。”听言,慧珠忆起身后的老氏,手里的动作一僵,又低头看了眼病重的胤禛,终是摒开杂念,回首扬了抹笑道:“有劳老贵人了。” 老氏神情难窥,只见她微福了福身,便转身离开。
“熹妃,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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