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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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一家人-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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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七摔下来上千次,幸好下面有网绳保护,不然她便早已一命呜呼。康摩伽没几日便会带着一堆方小说西来看她。谁知安岩跟颜征通了气,禁止康摩伽来与初七见面,让他次次都吃闭门羹。他唯有将方小说西都悄悄托付给江蓠,让她转送到初七手里。

江蓠从未怠慢此事,也不私自克扣中饱私囊。她心里只是有些羡慕,只因从未有人对她这么记挂。初七对着康摩伽送来的零食衣服玩具,往往呜呜了几声便在四合院里的一棵杏树底下挖了个坑全部埋了。若得了机会出去,她便会跑去对面的院子外面,在离康摩伽房间附近的围墙边上停下叫几声,叫完了便拔腿就跑。她会去梨花春酒楼对面发呆,也会去早市的摊子前乱晃。可惜她没能有一次机会见到想见的人,故而脸上一直愁眉不展。颜征十分讨厌她愁兮兮的样子,要她每日咬着筷子练笑脸。想不到她竟到了换牙的时候,门牙虎牙相继掉了,连筷子都咬不住。江蓠用个小荷包将她掉了的牙齿包在里面,让她埋在院子里。初七对着那块埋了她许多宝贝的土坑,竟第一次学会了掉眼泪。江蓠道:“会哭不是件坏事。但掉几滴眼泪就好,别养成了习惯。那样伤心的事会多得你哭瞎的。”江蓠说的都是过来人的话。初七早已听得懂人话,却从来都不开口。她学会了哭,却并不爱哭。从几丈高的竿子上摔下来摔得手肘脱臼的时候,被颜征打板子打到出血的时候,她虽然觉得疼,却没有一点想哭的念头。女孩们见她木讷的样子,渐渐开始使唤她起来,或是叫她替个班洒扫院子,或是出门买个零嘴。初七全没反对,次次都帮她们跑腿。江蓠略劝过其他女孩几次。众人都说初七自己乐意,江蓠便也没了话说。这跑腿的活做多了,初七便也混熟了长安大街小巷。班子里的春花爱吃的庾家粽子,还有小月爱吃的萧家馄饨,那些有名的小店她都是常客。即使不是有名的小吃店,那些小饭馆里买的醋芹、杂糕、白岁羹、鸭脚羹,她也全都偷尝过,知道滋味。店里的伙计时常照顾她个头小,身子骨瘦弱,两三次便混熟了。初七拿着这些小菜零嘴回来,又惹不得人讨厌,因而总算能在班子里有一席之地。

没有比初七更会适应环境的女孩。她就像杂草一般,在狼窝里便是狼,在人群里便是人。没有人教过她如何做人,她自己早已知道如何生存于人世。后来,初七时常偷跑出去买零嘴的事被颜征发现,便将她关了一天一夜,不给吃喝。江蓠偷偷送水和饼过去,她硬气地没动。受完了处罚,她下次照样溜出去。女孩们见她竟依旧肯替他们跑腿倒也有几分敬佩。她便这样趁着每一个可能的缝隙继续在长安的大街小巷来来往往。偶尔有一次,她路过平康里,看见里面林立的妓馆和招摇的女人,竟好奇地走了进去。那些站着招揽客人的流莺并不如传说中的妖娆,也无妖媚勾人的动作。她们的衣着与那些时兴的妇人们一样,露着胸脯,披着透明薄纱。但她们便有那种一个眼神就勾人心魄的本事,无须太过庸俗的言语,无须太过露骨的衣着。这便是一种生存的本钱,越是高级的妓人越是驾轻就熟。

初七不经意地学过她们撩人的姿势,竟也有人上来问她价钱。她吓得拔腿就跑,再不敢往这里钻。可长安哪里只有一个平康里,大酒楼里面缺不了平康。比如初七常去的梨花春,那里便个温柔乡的所在。初七流连于这些地方,难免沾了点世俗,对诸多怪异之事也见怪不怪了。便是一日黄昏,她照例在梨花春的外面徘徊。眼见酒楼车水马龙,客人络绎不绝,她驻足了一会儿刚想离开,竟看见夜华的身影从前经过,便好奇地停住了脚步。此时的夜华仍旧一身黑衣。只见他双手捧着一个硕大的包裹一路上了楼,却不知是何缘故。初七在楼下踮着脚往楼上看,却只能看见隐约的光影。不一会儿,便听到楼上赞叹之声传来,一时都吓到了路上的行人。楼上众人皆都惊叹见了什么奇珍异宝,啧啧连连。初七守在酒楼门边听些下楼来的酒客在那里议论,说京城最有钱的珠宝富商为了一个女人与人比富,结果输得一塌糊涂。这富商拿了一百零八件金银酒器,有环柄八曲杯、八棱杯,高足杯、羽觞杯……林林总总摆满最大的酒桌,样样切削打磨精致,雕刻飞禽走兽栩栩如生,引得众人看花了眼。而另一人只吩咐了一声,便让仆人拿出一件稀世罕有的八重宝函。这宝函贵重不在珍珠宝玉的外表,而是那迎佛骨之时,皇家寺院便也拿不出此等贵重之器供养佛骨。皇家都不可比,世上金银俗器又怎能比之?饱了眼福的众人四散而去,纷纷将此消息奔走相告。初七略是知道夜华服侍的人富贵不可言,但没有一次比现在更真切。她略发了一会儿愣,便见夜华从楼上缓缓而下,为他的主人开路。

这时,那个夜华服侍着的男人并未穿着厚厚的外衣,手边却仍拄着拐杖。他所到之处皆人头攒动,众人争相目睹他的风采。初七除了他的衣角,什么都不能看清。她见人群如此拥堵,便也作罢了继续围观的念头,掉头走了。这一走,她便有了些心事。想这世上有人富贵,挥金如土,有人不能温饱,处处看人脸色,天道不公,人不如狼罢了。这愁苦之思令她苦闷,竟不知不觉逛到了新昌坊附近的乐游原。乐游原乃长安民众最喜登高之处。太平公主曾在此建造亭阁,风景美不胜收。每年三月三、九月九都见游人成群结队前来游玩。

初七来过乐游原几次,因见此处风景颇美,四处空旷,倒也有所流连。今次而来,她择了块地方坐下,将刚买的杏酪尝了一点子甜嘴。但刚尝一口,她便微微叹了口气。眼见美景如斯,而世俗生活如此繁杂,她便不太想回去。忽而,乐游原上的青龙寺又传来了钟响。初七捂住耳朵,觉得此处也不清净,便打算启程返回。

她刚一回头,却见一辆马车停在了眼前。夜华拉开车帘子,对她道:“半年不见,你可还好吗?”初七马上用袖子擦了擦嘴,朝他点头。她知道马车里还坐着另一个人,便小心地朝里看了看。夜华不等她有所察觉,早已跳下车,将车内的主人迎了下来。随之而来的,是一件天青色的描金袍衫,一串叮叮作响的蓝田玉环,以及一张难以形容的脸。初七大约只能用漂亮一词来形容这样的面孔。即便隔了几丈远,那脸上的每一丝光彩竟都清晰无比。除了脸苍白了些,此人的容貌真是好到无从挑剔。他下车后,拄着拐杖缓缓来到初七面前。初七不禁退了几步,不知为何有些害羞。这个人对她不错,只因她阴差阳错地救了他一回。可他们仍像是陌生人一般,即便见了面都不知如何相处。

不想这马车上竟还坐着一个人。这是个女人。她在车内笑道:“孟郎何时认识了这么小的红颜知己了?”

 美人

12初七转过头去看,便看见一个脸上画着浓妆的女人从车帘子后面露出半张脸来。若说她不是美人,那世上便再无美人。明艳的唇,圆润的下巴,纤细的脖颈,虽看不见眼睛,却已是撩动心神,画上的仕女图都难比她万一。初七开始不安起来,眼神无辜地看着四周,有些想逃跑,但脚仿佛僵在了原地,怎么也迈不动。

可就是这会儿功夫,车上的女人自己倒是撩起裙角跳下了车来。夜华上前想搀扶她,却被她一手挡开。那动作虽是粗鲁,但由她一做便是说不出的风情。初七见她冲着自己直直走过来,急忙往旁边躲。夜华只好跟上前道:“夫人,您还是回车上去吧。”那被称为夫人的女人脸上泛着笑意,道:“我又不会吃人。看你这种黑脸白的。”

这女人似有些泼辣,夜华没敢招惹。她便这样畅通无阻地走到了被她唤作孟郎的男人身边,对他露齿一笑,画着面靥的嘴角随之一动,然后低下头来跟初七道:“你可知此人是谁?”

初七看着她额间火一般的花钿,发际月牙形的斜红,还有脸颊晕开的红胭脂,竟觉得自己像被她烧着了一般灼热,只有一个劲地躲着她呵出的气。那女人觉得她有趣,刚要再逗上一逗,便被人拉住道:“紫鸢,你别再闹小孩子了。”“姓孟的,我又没欺负谁?你也忒紧张了。咱们多少年交情,你也信不过我?”

此时,初七觉得她的口气有趣,便用嘴型把“姓孟的”三个字比划了一遍,却被这叫紫鸢的女人逮个正着。紫鸢道:“你想指名道姓地叫男人还得等十年呢!”初七被说红了脸,急忙捂住嘴,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气氛似乎被搅得尴尬起来。她怎能想到,眼前的女人乃是长安现今最出名的寡妇卢氏。众人传她谋害了亲夫,私吞了所有家产。婆家的人告她到官府,竟是丝毫奈何她不得。坐拥丰厚家产的寡妇自然不乏人问津。刚刚便在梨花春,她被个登徒子缠上,便有了比富这出闹剧。夜华但见主人眼色,心下了然,舍生取义般地上前将紫鸢缠住。初七趁机躲远,脸上有些惊魂未定。那被她偷偷指名道姓的男人对她道:“此处不宜久留,不若先行躲避为好?”

初七点头,跟着他一路而去。这人走路要拄着拐杖,每一步都有些艰难。他如此容貌如此家财,身上却有了这样隐疾,不免让人觉得可惜。初七跟在他身后,看他走得如此吃力,直怕他随时会跌倒,手心冒上来一层汗。最后,她忍不住大着胆子去扶他的胳膊,引得他停下了脚步。他低下头来笑道:“谢谢,我不会跌倒的。”初七看到他在笑,嘴和下巴都形成了美好的弧度,自己心里却像被火烧似的难受,因而害怕起来,忙缩回了手。他却道:“我没有怪责的意思,你可以扶着我。”初七脸更加红,扶或是不扶都没了主意,仿佛再做些笨拙的事自己就要羞愧而死。对方见她局促的摸样,致歉道:“我是不是太唐突了,连名字都未告诉你。我姓孟,名清,字长天,你可要记住了。”初七试着去读他的名和字,可惜舌头不听使唤,发出的音十分奇怪。她捂了嘴,再不开口。

那自称孟清的男人道:“名字记得便好。我也将你的名字记住了。”初七想了想,似乎未曾告诉过他自己的名字,不禁有些纳闷,但仍旧点了头,像是与他达成了什么协议,也不多么害怕了。芳草绿树之间,他们相携去了乐游原的高地。那里可以看得到许多华美的楼台亭阁,风景极是壮丽。乐游原曾先后被赏赐给宁王、申王、岐王、薛王作为居所,因而光是登高远观那些鬼斧神工般的建筑已是一项乐趣。初七跟着孟清在一处歇脚的石凳上坐下。她看见身边的人已走得满头是汗,竟有些难过,于是伸出手替他拭汗。但他太高了,她够不着,半路便要作罢。对方见了,却是很快低下头来,配合着她的高度,表情略带着笑意。初七见他又笑,脸上又是一阵潮红,连手脚也不知如何放置。这样不自在的情绪着实难受,进而还有些让人自我厌弃。她真的有点受不住想逃走了,不想孟清看到她手背上露出的一条蔓延至袖内的鞭痕,便皱眉问道:“谁打你了?”初七摇了摇头,把手往袖子里藏了藏。那些伤痕浅得很,过几日便会烟消云散,就像不曾有过一般。颜征虽出手严厉,却决不让手下人留下疤痕,免得混不了这碗饭。可在外人看来,这样的伤已是有些惊人,何况初七所显露的不过是冰山一角。孟清问她道:“你若是不想再呆在现在的地方,我可为你安排去处,不愁温饱,也绝不敢有人打骂你。你可愿意?”初七又是摇头,不免让人忧心。孟清颇有些纳闷,直问:“你难道不愿过好一些的生活?”

初七对着他笑,不知是何意味。孟清见她并不愿意便也不再勉强。这世上,拒绝他的人少之又少,有求于他的人数不胜数。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市井之徒,凡是有办法找上他的,他都可以为他们排忧解难。这些难题有钱有仇有情有人命,他从未有失手的时候。久而久之孟郎君的名号渐渐在长安城里面暗暗地传开。可如今,一个孩童不愿受他恩惠,他只有但笑不语。他们相对无语了一会儿,静坐着看风景。直到夜华觉得他们离开的时间太长,前来看个究竟,便见两人这样一言不发地呆坐,直叹了口气道:“郎君,卢夫人已先行送回居所,可还有什么吩咐?”

孟清倚着拐杖起身道:“那便回去吧。记得送些礼物去她府中。”夜华领命,眼神飘向初七,听候主人发落。孟清不想给她惹上是非,便也没叫人送她回去。临走时,他只将身上配的玉环送给她道:“若有什么困难,便拿他到安仁坊的别院里。我会知道的。”

初七接了玉环,点了点头,便目送他与夜华一起离去了。回到班子里,她依旧去她的土坑那里,将玉环与她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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