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因为……,”左少阳压低了声音,沉重地说道:“你儿子的病,只怕熬不过明天!”
中年男子身子一震,他原以为左少阳把他留下说事,是准备给孩子看病,没想到却说出这句话来。中年妇人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中年男子阴着脸瞧着左少阳:“大老爷你……,你真是大夫?”
“没错。我说这句话是一番好意,你儿子的病已经没治了,而且活不过明天,你们现在返回衢州,准备后事,还来得及,要不然,令郎很可能要客死他乡!”
那妇人哭泣道:“大老爷,您都没有给我儿诊脉看病,如何就知道他活不到明天了?衢州城敖大夫都说了,我儿子脉象很有力,一是不会死的呀!”
“正是听了他这个说法,看了你儿子的面容之后,我才能肯定他活不过明日!”
“为什么这么说?”
左少阳笑了笑,摇摇头:“很抱歉,我不能告诉你。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我刚才的话,希望你能听。当然,如果你们不在意儿子客死他乡,那倒也无妨。算我多嘴了。行了,我的话说完了,你们可以走了。”
那中年妇人不愿意听到儿子不好的消息,潜意识想躲开去,听了这话赶紧起来,拉着丈夫往外走。
中年男子走到门口,又站住了,回头看了看左少阳他们。左少阳没看他,只是端了一杯酒,一饮而尽。innie放下杯子,又摇了摇头。
中年夫妇离开饭庄走了,上了停在院子的一辆马车,马车摇晃着离开了院子,到了院子外,却停住了。停了大概一盏茶的工夫,估计在里面商量事情,最终,还是朝着苏州城方向去了。
左少阳叹了口气,看来,他们还是并不相信自己的话,又或者他们心存侥幸,自己告诉他们的就算是真话,他们也不愿意放弃最后的希望,所以选择了还是前往苏州。
清妙子端了一杯酒道:“太师叔祖,你如何知道他活不过明日呢?”
道理其实很简单,《黄帝内经》关于脉象曾有云:“大则病进,小则平。”就是说,如果一个外表极度虚弱的病人,本来脉象应该是微弱无力的,但是却是非常有力,这提示他体内邪气非常旺盛,人体正在动用最后的能量与邪气抗衡,所以才会呈现人极衰而脉却极旺,也就是人体在进行垂死挣扎的最后顽抗了,这是病危将死的病人在脉象上反应出来的“回光返照”。左少阳望诊他的病容,见他吃饭不能下咽反而呕吐出来,可是听他说脉搏却非常有力,便断定这年轻人体内邪已克正,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不过,这也只是他个人判断,根据脉象和望诊结果的极度矛盾得出的结论,他刚才也是喝得有点大了,又心地善良,所以随口说了出来,真要让他解释,他却不想说,因为不知道自己这个判断究竟是不是正确。
但是眼见几位曾徒孙都是眼巴巴望着自己,等着自己解说,总的应付一下才好,眼珠一转,便随口道:“我是从面相上看出来的。”
清媚子等人都是面现喜色,道:“原来太师叔祖还会占相术!真是太好了,能不能指点我们一下啊?”
孙思邈重重地哼了一声:“你们三个没有自己的师父吗?”
三人都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了。
左少阳道:“是啊,你们太师祖说得没错,有什么疑问,你们可以问你们师父好了。”
众人吃完饭,接着乘车往衢州城里走。
傍晚时分,终于来到了衢州城。
这座城镇比较小,跟合州差不多,只是满城的百姓,大多衣着简朴,扶老携幼在街上乞讨要饭的也不少。这在全国已经基本完成了均田制之后还出现这种情况,不能不让人有些意外了,不过,衢州附近都是高山密林,除了山间的极少量的耕田之外。由于良田少,自然是不够分的。田地都让官府、军户和大户人家分走了,普通百姓自然就没有田地可分,只能流浪乞讨了。
一行人径直来到州府衙门,只见大门紧闭,只有两个腰胯单刀的皂隶浪洋洋地坐在屋檐下懒洋洋说着话。
真凌子上前道:“两位差老爷请了,我们大人是从京城来的朝散大夫,要见贵府刺史大人。”说罢,将拜帖递了过去。
两个皂隶一听,忙不迭起身拱手。恭恭敬敬接过帖子看了看,满脸是笑过来给左少阳见礼,陪笑道:“大老爷,真是不巧,我们老爷不在城里啊。”
“哦,到哪里去了?”
“今年雨水特别多,好多地方都发生了山洪,把良田都冲毁了,刺史大老爷和别驾、长史、司马、司仓、司户等诸位大人,分别到各地督导防洪防险去了。”
“是啊?”左少阳微觉失望,“要多久才会回来?”
“这可不好说,因为马上就要到秋收了。刺史大人要紧接着督导秋收,连案子都不接呢。”
古代地方官在春耕、秋收农忙季节是不接案子的,并亲自下到乡里及时督导农事,同时了解农情,以预测当年农业收入能有多少,这涉及到政绩问题,是不能耽搁的。
旁边的清凌子问道:“现在总有人在州府主事吧?”
“有,现在只有司兵刘大人在府上管事。”
司兵是州县衙门里管地方武装的,相当于县武装部部长,左少阳他们是来开医馆的,自然跟这司兵搭不上边,而且这样一个小官吏,也做不了什么主。反正手里有钱,不用担心办不成事,便连这司兵也懒得见了,决定先找地方住下,然后找人买房或者租房,开办医馆,等这些前期工作完成了,想必刺史大人也回来了,那时候只需要他们帮忙调查全州县贫困人家,制作贫困免费医疗证就可以了。
他们乘马车把整个衢州城转了一遍,看中了一间位于市中心的客栈,地势比较好,决定就住在这里,下一步方便就近寻找店铺好买下来开设药铺。
马车听到了院子里,两个店伙计满脸堆笑迎了上来,点头哈腰问:“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要几间上房。”
店伙计陪着笑脸道:“真是抱歉,小店的上房全都满了,只有后面大通铺了。”
“什么?”清凌子扫了客栈一眼,“你们偌大一家客栈,宾客看样子也不甚多,如何就没了上房?你别哄我!”
“不敢,道爷,是真的没有了。小的可不敢骗您。”
清凌子还待要说,守通子道:“行了,没有就算了,城里这么多家客栈,不愁找不到住的地方。走吧!”
“是!”清凌子答应了,狠狠瞪了那店小二一眼,上了马车接着找,没想到,一连找了好几家,竟然都没了上房,只有大通铺,清凌子捏着鼻子到后面大通铺一瞧,住的都是贩夫走卒,男女混杂住在一间偌大的屋子里,根本没办法住的。
当真是奇了怪了,一行人接下来,把全城大大数家客栈都找了个遍,全部都没有上房,只有大通铺。
这还是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事情,清凌子不相信,亲自上楼挨个查看,完了之后垂头丧气下来,上房果然都住满了人,店家并没有欺骗他们。
古代客栈的上房相当于现在的星级宾馆的豪华单间,左少阳皱眉道:“这衢州比合州还要偏远贫穷,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来这里住在客栈上房里呢?这十几家下来,怕不要有上百人住在上房的。这些人差不多都是有钱人,老百姓是不会花那冤枉钱的。”
清妙子笑道:“会不会是在这里发现了什么宝藏,这些有钱人都跑开了开掘宝藏来了?”
一说到宝藏,左少阳立即想到了杜淹留下的那一匣子《论语》里的藏宝图,自己怎么都找不到的那张藏宝图。当真是看着让人心急。
孙思邈可不关心什么宝藏问题,对他来说,才真正是视钱财如粪土,他现在关心的是如何帮左少阳把医馆建起来。可是,现在客栈上方都住满了,大通铺又不能住,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眼看日已偏西,得赶紧找地方住下才行。
清凌子道:“要不然,咱们还是去衙门看看,让他们给介绍一下客栈,腾几间上房出来才好。”
第499章露宿大堂
左少阳点头道:……这倒是个办法,还是去找衙门帮忙吧。NP
一行人再次乘车来到了州府衙门,那两个皂隶听他说了说遭遇之后,也很奇怪:“我们衢州平素客栈上房大多空着的,怎地现在一下来了这么多有钱人,都把上房包了呀?”
另一个道:“行了”别琢磨这事了,赶紧通报司兵大老爷吧。”
一个皂隶领着他们往里走,另一个飞奔跑去通报。
马车在衙门大院里停下,皂隶将众人领到了花厅,自有仆从端着香茶上来。
很快,司兵赶来了,是个一脸横肉的大汉,说话大嗓门,声音很是洪亮,一进门便嚷嚷道:“朝散大夫?哪位是朝散大夫左大人?”,左少阳拱手道:“我就是。敢问可是司兵大人?”
大汉忙躬身施礼:“不敢当,卑职正是。适才卑职已经听皂隶说了,几位要住店,但是客栈上房都满了,想让我等想想办法,卑职已经差人再去探问了。即刻便有回话,还请诸位稍等。”
一听这话似乎有眉目了,左少阳等人都很高兴”坐下来喝茶叙话。左少阳先介绍了孙思邈等人。那司兵竟然也知道孙思邈的名头”一脸敬佩,连连拱手作揖,跟众人见礼。
接着,左少阳介绍了他们基金会,然后说了他们到这里来的目的是开办一家送医送药的赤脚医馆分馆,那司兵听了很是高兴,连声说这是造福百姓的大好事。刺史大人听了一准高兴的。
左少阳说”他们并不是为了让官吏高兴才来,主要是服务百姓”所以还需要衙门多多支持,让老百姓真正满意才行。司兵又是连声称是。左少阳又问了衢州的一些事情,包括百姓生活”风土人情”农耕税收等等。那大汉不太健谈”往往都是左少阳问一句,他才答一句。而且很多事情说不上来。这倒也是,所谓隔行如隔山,这司兵是负责军务的”对经济不熟悉也很正常。
开始这司兵有些紧张,毕竟他这司兵是不入流的小吏,而左少阳这朝散大夫是从五品,在他眼中那已经是极高的大官了”所以一直很是拘谨,待到后来”见到左少阳说话和颜悦色,问的又是一些家长里短的琐事,这才放下心来了,陪着说话。说到后面,放开了,眉飞色舞说起一些当初率兵剿匪之事。左少阳很是奇怪,问当地还有土匪吗?那司兵说衢州山高林密,当年征战落草为寇者在衢州很多,都是些零敲碎打的小强贼,大股的匪患倒没有听说了。左少阳等人这才放心。
说着话”出去联系客栈的皂隶回来了”陪着笑一个劲表示抱歉,说客栈上房的宾客都不愿意腾房”就算出大价钱他们也不肯,实在没办法,又不能用强”所以只能回来禀报。
司兵大骂几个皂隶是饭桶”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左少阳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说道这不能怪他们,到底是人家先住进去的,不肯搬也不好强行让人家搬”若是那样”就算住进去了也于心不安。
司兵连连拱手”诚惶诚恐连连表示歉意。嗯了半天,才大着胆子说道:“,现在客栈没有上房,眼看日已偏西,若大人和几位不嫌弃,可以住在衙门大堂里,我让人从仓库里拿来铺盖,都是新的,再拿些屏风过来隔开,先将就住,我会先通报城里所有客栈,一旦上房空出,立即留着,衙门预定了”不准再租给别人,到时候有了空房几位便可以搬进去了。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左少阳跟孙思邈、守通子他们简单一商量,与其在客栈大通铺里睡,倒不如在衙门大堂里睡的好,反正都是打地铺。而且客栈的铺盖只怕是很多人睡过都没有清洗的”在衙门里,至少还可以盖新铺盖的。现在外面雨还在淅淅沥沥下着”别的地方不好住,这衙门里便只有大堂是空着的了,住在人家办公的房间里太挤,也不妥当。反正现在是夏末,天气比较热,住在大堂里也不用担心御寒的事情。左少阳便答应了下来,司兵带着他们来到大堂。
古人都讲究“官不修衙”,”当官的是不修缮衙门的,一来没这个专门经费”要修得自己掏腰包,二来容晷给人落下贪图享受的印象,所以只要官衙还能凑活用,便不会去修缮。
衢州官衙都是隋朝时代修建的,大唐建国之后,一直对外对内用兵,还顾不上大规模的国内建设,因此衙门都很破旧,站在大堂下”竟然滴滴答答往下漏雨,抬头看去,又不知道是哪一块漏。地上都是湿漉漉的东一滩水西一滩泥的”衙门大堂的长条几案上已经落满了灰尘,看样子好长时间没有升堂了。两边立着的,“回避……,“肃静一,之类的牌匾歪歪斜斜有些胡乱地散落着,水火棍大多已经油漆斑驳脱落了。
这时候,天色已经黯淡了下来,皂隶从仓库搬了十几床铺盖垫褥来,放在大堂上,这些铺盖都散发一股子霉味,看样子是在仓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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