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句话说得荷花闭口无言,往里屋洗脸去了。 金子一事且不再提,众人各个相安无事。魁哥歇下来,便叫歌女来家唱,当下五歌女进来,笑嘻嘻向众人磕头拜了,弦音轻起,于是随了一套 四季花开 ;唱出一曲来,甚有落尘绕梁之声,裂石流云之响,唱毕,魁哥施了几个唱钱,打发歌女出门,这时就听前边两小厮嚷乱,簇拥荷花房中一个丫头进来禀报魁哥: 小的刚送五个唱歌的出去,打灯笼往马房里喂草,牵马上槽,只见四娘子房里丫头躲在马槽底下,不知什么缘故。 魁哥顿生怀疑,便道: 那奴才在哪里?与我拿来! 就走出外边亮处,穿廊下椅子坐着,顷刻,那小厮便把那丫头揪来跪下,魁哥仔细打量,看出这丫头就是荷花房里使唤的,心中越加犯疑,问她: 往前边做什么? 那丫头不言不语,小厮亦从旁说道: 荷娘又没使妳,平白的往马房里做什么? 那丫头慌做一团,魁哥即令小厮搜她身,丫头死命护着腰身,不让小厮靠拢,小厮横拉坚拽,将她扑到在地,只听滑浪一声,从腰里掉下一件东西来。 魁哥寻声忙问是什么作响,小厮拾起递上去。奇怪,却是一个金镯子,魁哥灯下看了道: 恰是头日不见的那金镯子,寻不见,原来是妳这奴才偷了! 丫头口称是拾的,魁哥越加恼怒,令小厮拿绳子来,绑着打。绑打了半个时辰,那丫头忍不住如如实招了,魁哥窃笑道: 现报了我的眼! 当即叫人拉丫头去卖掉,荷花在一旁呆立,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不言半句,真是:
恶人自有恶人磨,见了恶人莫奈何。 却说香梅自从养了孩子,脸色黄了,饮食减了,整日卧床懒起,不思梳洗。 这日夜里,魁哥又来看喜儿,刚走到香梅门前,只听屋里咿嘤叫疼,连忙进门,见香梅叫得苦痛,知道病得不轻,忙吩咐书童写帖,快去请郎中来看,自己抱着香梅在床上,劝道: 且耐心着,待郎中看过脉,吃两付药,就好了。 此时已是一更了,外边狗吠不停,不一时,书童领着任太医,四角方巾,大袖衣服,骑马来了,魁哥出去迎着道: 昏夜劳重,心切不安,万惟垂谅。 便叫小厮倒茶。太医小憩,吃了两口茶,遂入室内候脉,却是胃虚气弱,血少经脉,心境不清,火在三焦,须降火药茶。又见香梅脸上桃花红绽色,眉尖柳叶翠合颦,便问病因,香梅说是产后失调,下身不净,任郎中与了煎药,丸药,吩咐一一服下。 这一时,喜儿也不自在,吃奶不下,睡中惊哭,日日不安,夜夜吵闹。看了太医,也不见有多好转。 荷花明知香梅和喜儿有病,却有意唤了大娘子,二娘子,三娘子等几个聚在花架下,放下小桌儿,铺上毡条,同来玩牌,赌酒玩耍。哪一个输一回,吃一杯洒,荷花几杯下肚,面红耳赤,又叫下人弹起琵琶,唱些欢快曲儿,让魁府里有悲有喜,悲喜交加,意在弄得香梅心神不宁。 当日,众姐妹饮酒至晚,才回去歇息。 荷花吃得大醉归房,因见魁哥夜间在香梅房里歇了一夜。天未亮在门前檐下又见请了任太医来看香梅,争风吃醋,恼恨在心里。 遂转身回屋,刚进门,不想在门外踩一脚狗屎,到房中叫玉红点灯来照,却见大红缎子,新红鞋儿上,满帮子都沾满屎污了,顿时,恼若煞星,柳眉横交,杏眼圆睁,骂骂咧咧不休。 荷花一时性起,叫玉红打着灯,出来把门拴死,从屋内操起大棒,对着那狗没高没低只是乱打。打得狗儿唁唁乱叫,香梅叫丫头过来劝说: 小喜儿刚吃了太医的药,睡着了,叫荷娘子这边休打狗罢。 这荷花充耳不闻,下力气将狗打得更狠,敲得那狗满屋里东逃西躲,厉声怪叫,叫得左邻右舍安睡不得。 喜儿服了太医的药,沉沉的睡得安稳,不想半夜里被这一阵犬吠狗咬声从梦中吓醒,哭叫不止,奶娘过去与荷花央告道: 喜儿吓得不轻,额出冷汗,脚腿抽搐,怕恶狗狂吠,还望荷娘娘开恩,休要弄棍了才好。 荷花又兜头把那狗打了一阵,气喘咻咻,腿酥脚软,兀自歇在凳上,半晌不言语,最后才扔了那棍儿,开了,将那野狗儿放了出去。 荷花回房,灯下看那弄污的鞋子,左也恼,右也恼,恼羞成怒,又寻起丫头的不是来。 说起的这么晚。这狗也该打发出去,只管圈在院里干什么,当是妳的野汉子不成!叫它任意乱撒,把我这双新鞋儿,连今天才两日,踩了一鞋子臭屎。 丫头知道荷娘子脾气,来了性子由不得天,由不得地,由不得天王老爷,担心自己遭鞭。果然,荷花恼怒未休,顿生恶念,假装让玉红拿灯过来,叫她脱去沾了狗屎的鞋儿,拿过弄脏的鞋儿,就在玉红脸上连打起来,打得玉分嘴唇都破了,只是捏着袖儿擦血,又起侧旁的马鞭,并撕开玉红衣服打了起来,丫头自知是下人,不敢反抗,雨点般的鞭子抽打起来,只听噼叭,噼叭之声不绝,抽得玉红乱喊乱叫。 玉红满身鲜血,疼得钻心,喊叫呻吟不止,那边喜儿患了肺病,刚闭上眼,又被深夜这凄惨的哭喊声惊醒,啼哭不止。无论怎样哄也哄不睡,香梅去劝,也劝不止。 荷花见香梅来劝,如同火上浇油,打得更是狠毒,打了几百马鞭,又用栓门棒打,直打得玉红皮开肉绽,气息奄奄,还在打,而此时喜儿已哭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声音嘶哑,上气不接下气。而荷花还在继缕打人。 又说喜儿,听见声音,忽己嘶哑,先喘不止,仍拼命挣哭,只听哭声越来越小,最后奄奄一息。 没到五更,喜儿哽咽了一口气,白眼直翻,良久断气身亡。 香梅看到喜儿死去,悲痛欲绝,抱着喜儿尸身痛哭,后又想去撞墙而死,与喜儿陪伴,幸好丫头拉得及时,才得幸兔于一死。 天刚亮,丫头便去报魁哥,魁哥知后三尸暴暴跳,五脏气冲,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问清原因,知是荷花那烂婆娘害死,便冲向荷花房中,先是两耳光,接着两扫腿,打得荷花直呼救命,魁哥觉得不止恨,朝躺在地下的荷花又是几腿,其中一脚正中头部,只见荷花两眼翻白,昏迷过去,这才罢休。
匆匆前去看喜儿和香梅,而喜儿已经停止呼吸,香梅哭肿了脸,魁哥抱着母子痛哭起来。 几个时辰过去,魁哥强抑悲痛安排了后事。 二日孔娘子请魁哥过去,魁哥吩咐奶娘和丫头好生照看香梅,便骑马去了。 欲知魁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