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秘书打电话给我,说我妈的病突然重了,想见我,让我赶紧回去。”
绾绾听了,除了“噢”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了半晌,她说了句:“你也别太着急,不会有事的。哎,想抽烟你就抽吧,什么烟,味道还挺好闻的。”
他低低的“嗯”了一声,又伸手摸索着点了一根。车厢里没开灯,只有他的烟头一闪一闪地亮着。绾绾伸长脖子朝前头看,前照灯的灯光打在地上,一片惨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好像睡着了,又好像也没睡着,朦朦胧胧间知道上了高速,车速稍微提高了些。她睁开眼看傅烬阳,他的烟头还在闪,也许又是另外一根,只有身上穿着的大衣还是熟悉的温度,有点厚,又安心踏实。她又侧了脸去看窗外,这边的雪已经停了,远远望出去,白茫茫的一片。两侧的银白色护栏飞速的朝后退着,渐渐连成了一条银色的丝线,扯也扯不短的绵延着。
绾绾问傅烬阳:“到哪了?”他答:“我也不太清楚,好像刚过山海关。你再睡会儿。”
她揉了揉眼:“要不我开会儿,反正是高速,顺着往前开就行,我也不怕找不着路。”
他说:“不用,我不累。天也快亮了,等遇着来接我的人我再睡。”
她又低低的“哦”了一声,不再说话,只觉得安心。
傅烬阳从后视镜里看她。她侧着脑袋,靠在椅背上打盹,长长的头发遮掩了一部分脸,却越发显得她侧脸的线条柔和起来。他原本慌乱的心渐渐沉静下来,抬手揉了揉眉心,接着集中注意力朝前开去。前边的路还很长很长,也望不到个尽头。
正如同这漫长的人生。
风雪夜归,长路漫漫,幸好一路还有她相伴。
第二十七章
叶绾绾在茶水间里接了杯水,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和傅烬阳联系。
那日回了城,他就直接去了医院,她开了他的车子回家。到家的时候,老太太还没起床。等她洗澡出来,老太太已经在她卧室等她:“叶绾绾,你们不是今晚的飞机么?怎么,和小傅也闹得不愉快了?”
她不说话,老太太就有些讪讪地:“绾绾,你别多心,妈没那意思,只是……”
“妈,我没事。”她打断了老太太的话,“您别这样。”
老太太轻轻叹了口气:“要不是我逼你去……”她笑了笑:“妈,你想太多了。只要他还有心找我,就没有找不到的时候。再说,现在我也看开了,我就是没那个福气。”
老太太也笑了起来:“嗯。总还有更好的。”
绾绾用毛巾擦头发:“您今儿没事么?怎么现在还在家。”
老太太起身朝外走去:“老娘我日进斗金,这就出去赚钱去。”
又是老腔老调,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年关将近,绾绾原本打算下班后和颜轻一起出去逛街,不料却在楼下见了傅烬阳。他瘦了很多,眼睛里都有了血丝,一袭黑衣站在冷风里,也不晓得避一避。
她看着他的黑色大衣突然害怕起来,慌忙跑过去问:“傅烬阳,你怎么有时间过来?”他深深地看着她,目光中分明有些悲切。她手足无措:“傅烬阳,你好歹吱一声儿呀傅烬阳。”
他脸冻的通红,终于低低的说:“医生今天下了病危通知。我连续在医院守了一个月,我妈心疼我,非让我今天回家去休息。我睡不着,就过来看看你。”
绾绾松了口气,替他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先上车吧,外头太冷了。”
车上暖气特别足,她穿着厚实的羽绒服只觉得有些热的透不过气。傅烬阳盯着窗外一动不动,仿佛入了定。她终于打破了沉默:“你别太担心,你妈妈肯定能过了这一关的。真的。”
他笑的有些凄凉:“我妈的情况,我知道。上山下乡那时候就感染了乙肝,后来一直都小心翼翼地调理着,也没见好起来。这次只怕是更难了。”她看着他面色如土,嘴唇都没有一丝颜色,于是轻轻伸手过去握了他的手:“你一定要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奇迹。真的,你一定要相信。”
他扭过头来,朝她艰难的微笑:“以前我奶奶在世的时候就盼着抱孙子,那时候我还小,也没机会让她老人家实现愿望。我现在都能记得,她去世的前一天,握着我的手说,阳子啊,以后要是有了儿子,一定抱着他来给奶奶瞧瞧。前天晚上的时候,我妈也拉着我的手跟我说,阳子啊,妈怕是等不到你娶媳妇的那天了,你以后要是有了喜欢的姑娘,成了家有了孩子,就带来妈墓前给妈瞧瞧。”
他抽了抽鼻子:“叶绾绾,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长这么大,这是头次觉得从骨头里害怕。以前我趾高气扬,总觉得天塌下来我也能顶着,可我现在却害怕。”
绾绾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紧紧握着他的手,喃喃说着:“不会有事的,真的不会有事的。”
“叶绾绾,我这么说似乎有些不地道,可我真的想带你去见我妈。你能不能看在我妈的面子上,答应我跟我去见她一趟?”他笑的勉强,眼眶有些泛红,“万一她真的有个三长两短……”
绾绾手紧了紧,轻声而坚定的说:“我回家换套衣服,行不行?你妈妈喜欢什么样的?稳重一些还是活泼一些?”
他终于反手握了她的手:“谢谢。”
进病房之前,绾绾特意伸手过去,轻轻握住了傅烬阳的手,十指交扣。病床上边上坐着个人,背影高大,身材瘦削,头发已经有些花白。绾绾只听到傅烬阳轻轻叫了声:“爸。”
那人转过头来,看到绾绾和傅烬阳握在一起的手似乎有些楞了楞,绾绾连忙轻轻问好:“您好。”傅烬阳在一旁介绍:“爸,她是我的女朋友,叶绾绾。我妈昨天说想见见她,我就带她来给我妈看看。”
傅烬阳的父亲朝她礼貌的点了点头,声音温和:“坐吧。”
绾绾微一颔首,轻轻把手中的水果放在桌上,朝病床上的人看去。其实那也是一张熟悉的脸,以往她经常在电视上见到,现在虽然躺在病床上,却依旧还是雍容高贵,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的不真切。
傅烬阳对老爷子说:“爸,您回去休息吧,这里我来看着就行。”
傅烬阳的父亲点点头,悄悄松开了和傅夫人交握的手,然后在她的额上落了轻轻的一个吻:“我明天再过来。”傅夫人悠悠睁开了眼,吃力地朝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绾绾只觉得心酸。
傅夫人转眼就看到了绾绾,把目光转向了傅烬阳。他俯下身回答:“妈妈,她是叶绾绾,我的女朋友。”傅夫人眼睛里明亮了起来,含笑朝她点了点头,朝她伸出了手,目光里全是温柔和喜悦。
绾绾连忙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向她问好:“阿姨,我来看您了。其实我应该早点过来的,可是怕打扰您休息,惹您不开心。”傅夫人缓缓点了点头,极是吃力地对傅烬阳说:“阳子,你去送送你爸爸。送到车上再上来。”傅烬阳点了点头,跟在老爷子身后出了门。
傅夫人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交叠放在绾绾手上:“叶小姐,真谢谢你能来看我。阳子从没带姑娘来给我见过,现在他肯带你来,肯定是打心眼儿里喜欢你。阳子的性子我知道,又臭又硬,他要是哪里得罪了你,你别和他一般计较。”她一口气说了许多,又有些轻微的咳嗽。
绾绾连忙替她轻轻拍着胸口:“阿姨,您放心,我都知道。您什么都别多想,好好养病。我手艺很好的,等您病好了,我做菜给您尝。”
傅夫人微笑了起来:“我其实也没什么怕的,就是放心不下他们爷俩。老头子也老了,身体也大不如以前了;阳子又是个不知道爱惜自己的,又喝酒又抽烟。叶小姐,日后就要多麻烦你照顾些阳子,他能安安稳稳幸幸福福的过日子,我也就安心了。”
她喘了口气,声音里有淡淡的憧憬:“要再有个一年半载就好了。我还能看着阳子结婚,抱个大胖小子,我也能高兴高兴。只可惜……”
“阿姨。”绾绾打断了她,又觉得有些唐突,“您别多想。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您只要有信心就肯定能好起来的。”
门又一响,是傅烬阳送老爷子回来了。傅夫人转头对他说:“阳子,叶小姐很好,又懂事,我很喜欢。”
傅烬阳看了绾绾一眼,温和地对傅夫人说:“所以您可要早点好起来。等您好了,我们就结婚,争取早点让您抱孙子。”
绾绾有些脸红,只是瞟了傅烬阳一样,没有答话。
傅夫人轻轻笑了出来:“好,好。阳子,等下你早点送叶小姐回去吧,我也有些倦了,就不陪你们聊了。”傅烬阳替她盖了盖被子,说:“妈,您先睡一觉。我把她送回家,再来陪您。”
傅夫人点了点头:“不着急的,你开车小心。”她又握了握绾绾的手,朝绾绾微笑着说:“叶小姐,拜托你了。”她的手极瘦,几乎只剩骨头,绾绾连忙也握紧了她,朝她点了点头。
凌晨的时候,叶绾绾房里电话铃声大作。她迷迷糊糊地胡乱抓起电话:“喂。”颜轻的声音有些沙哑,似乎哭过:“绾绾,傅阿姨去世了。”
绾绾还在半梦半醒之间,随口说了声“哦知道了”就要挂电话,却猛然反应过来颜轻说了什么。她惊了一跳,睡意全无,手忙脚乱《奇》把听筒扯的更近一些,叠声问:“你说《书》什么?颜轻,你说《网》什么?”颜轻抽了抽气:“傅阿姨,昨晚去世了。”
绾绾呆在那里,仿佛被一碰冷水兜头浇下,浑身霎时冰凉。她顾不得颜轻说什么,挂了电话就给傅烬阳拨去。他没有接。她不死心,又打了过去。电话里是单调的“嘟嘟”声,响了一遍又一遍,却始终都没人接。
她不再坚持打电话给他,起身换了衣服就要往外走。
手才要推门,叶绾绾却又怔怔地收回了手。
一个早晨她明显是心不在焉,不是挤错了牙膏,就是用错了洗面奶。好不容易捱到上班,见了颜轻就扑上去问:“怎么回事?”
颜轻心情也不好,瘪着嘴回答她说:“约莫是一点来钟的时候去的。傅烬阳一直在她身边,三点左右叫她起来吃药,就发现已经没了呼吸。傅伯伯从今天早上开始就没出门,一个人呆在卧室里,谁都不见。”
就在十二个小时以前,傅夫人还微笑着握她的手,跟她说,要是再有个一年半载就好了,就能看着傅烬阳结婚,抱个孙子高兴高兴。
可现在,她就已经不在了。
叶绾绾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说不出一句话来。
魂不守舍地捱到下午,叶绾绾就告了假出来。
已经是腊月二十七,就连他们公司也要从明日开始放假,放大家回家去过年。阳光很好,街上的人也很多,大多是手中拎着大包小包的年货,脸上笑逐颜开,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
她又打电话给傅烬阳,这次他没让绾绾等很久:“喂。”
叶绾绾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阳光晃的她有些头晕。傅烬阳又“喂”了一声,她才反应过来,说:“傅烬阳,你节哀顺变。”
他低低的“嗯”了一声。绾绾又说:“要是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你就只管和我讲。”
他又“嗯”了一声。
她有些不忍,终于还是憋出一句话来:“要是想找个人靠一靠,我不介意暂时给你借个肩膀。”
他没有再“嗯”,顿了顿,说:“好。”
他的鼻音有些重,叶绾绾停了停,还是问了出来:“傅烬阳,你哭了是不是?”
第二十八章
傅夫人的告别式办的低调而简单。叶绾绾去的很早,和颜轻一起,对着遗像拜了三拜。
傅烬阳一身黑色孝服,对她们回礼。他神态平静,只是目光有些散。绾绾悄悄走了过去,说:“请节哀。”他有些虚弱的点了点头,声音嘶哑:“我知道,谢谢。”
认识傅烬阳这么久,叶绾绾还从未见过他这般的颓唐。他向来风流倜傥,就算在医院里躺着的时候,也能把病号服穿出别致的韵味来,可现在虽是寻常见惯的黑色,却面色如纸,黯淡的厉害。
绾绾叹了口气,对上他的眼睛:“你别太难过。老人们说,人去以后,七天之内灵魂还在。她见你这样子,也会心疼的。”
他仿佛是朝她咧了咧嘴角:“我知道。”
绾绾没多呆,也没等告别仪式正式开始,和傅烬阳说了几句话就告了退。颜轻也和她一起出来,路上一直沉默着不说话。她们漫无目的地顺着人行道往前走,正是大年初四,街上来往的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