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爷就和大太太商议。“把九哥挪个地方吧!”
堂屋虽然不小,但是九哥惯常居住的东次间,却在大太太的东稍间外头。
大太太进进出出,难免惊扰了他的休息。
嫡女的亲事就在眼前,大老爷心底记挂的却还是九哥……
大太太也顾不得计较太多,先应了是。
又有些犯愁起来。
二娘子的幽篁里是肯定不适合再送过去的了,再说,幽篁里现在也没有九哥的地方。
本来,五娘子的东偏院也正合适。
但五娘子才得了不是,在大老爷跟前很没有体面。大老爷正是找不到发作她的地方,这时候把九哥送去,就有些不合适了。
七娘子又还有嫌疑未曾洗脱……连九哥大太太一时都顾不上盘问,打算等亲事过了,再好好地查查这件事。
到时候许夫人也走了,就不怕打老鼠摔了玉瓶!
现在把九哥送到西偏院,岂不是给七娘子串供的机会?
大老爷就把大太太的神态看在眼里。
一时也忍耐不住,微微冷笑了起来。
就算九哥是有意为七娘子张目,那又如何?
大太太的娘家人,是一个赛一个的荒唐。
不想着好好管教管教娘家人,还惦记着九哥和双生姐姐的情分……
“就送到西偏院吧!”他一锤定音。
大太太虽然觉得不妥当,但一时间,也找不到更好的人选。
九哥就又搬动到了西偏院,大太太虽然分身乏术,但还是把立春和立冬派来,又借了七娘子身边的白露,五娘子身边的谷雨,凑了四个大丫环日夜轮值服侍九哥。
这四个大丫环,都是大太太屋里出去的,身世清白,知根知底,又经过多年的考验……
七娘子渐渐的也就放下心来。
大太太还是很看重九哥的,连这么着忙的当口,都不忘为九哥的安危打算。
许凤佳自从闹出了这么大的事,等闲就很少出余容苑。
五娘子没了着落,又不敢进余容苑找人,只好一天三遍地往西偏院跑,一面也是看望九哥,一面,也是做给大老爷看。
那天在浣纱坞前发生的事,已经成了七娘子都解不开的谜。
五娘子一开始几天,还是小心翼翼的,对着九哥也不敢大声,总是一脸的若有所思。
过了一阵子,九哥把人都清出去,和她私底下说了一会话。五娘子就又故态复萌,大说大笑的,倒也把一向安静的西偏院点缀得格外热闹。
七娘子也不知道九哥和五娘子说了什么。
九哥虽然很爱护她,但两人之间也并非没有秘密。
#
很快就进了十月下旬。
二娘子的嫁妆本来就商议好了,十月二十一日就先发往京城。
全苏州城都轰动了起来。
杨家虽然也有自己的码头,但那小小的水路,走不了装嫁妆的大船。还是先用车马拉到码头,卸货装了大船直上京城。
再说,陪送的嫁妆也是要一路招摇到婆家,才能炫耀女家的财富。
金玉如意……整块玉琢的盆景……都明晃晃地搁在了外头。
一路竟是招惹了成千上万的人围着看,码头里里外外挤得水泄不通,还挤掉了十多个人入水。
大老爷特地和水军打了招呼,出了四艘船护送嫁妆上京。又叫人带话给漕帮首领,命他沿路照看。
“这几年从南到北,年景都说不上好,南边还好,我们北边的老百姓常年歉收,逼租又紧,闹得家破人亡的都有!”许夫人倒是很赞同大老爷的谨慎。“小心无大错,有了漕帮上下打点,也就没有谁敢打我们家的主意了。”
说这话的时候,几姐妹也都在堂屋坐着。
二娘子还好,三娘子却是露了惊讶。
“还以为如今天下承平!”
大家都在忙着二娘子的婚事,溪客坊这边的动静一时也小了下去。
毕竟没了大老爷撑腰,四姨娘也闹不出什么风波……在二娘子就要出嫁的关头,以四姨娘的聪明,也不会分了大老爷的心思。
三娘子就恢复了那喜气洋洋的样子,成日里带着一脸喜盈盈的笑。
“天下承平!”许夫人和大太太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笑起来。
七娘子也不禁莞尔。
五娘子就撇了撇嘴,附到七娘子耳边。
“无知。”轻声编排三娘子。
三娘子看了五娘子一眼,面上的喜气就有些挂不住了。
还是许夫人出面缓颊。
“现在北边说不上太平,很像是又要打仗的样子。”她就看了看大太太,“你们杨家在西北根深叶茂,知道得恐怕更清楚吧。”
大太太也没有回避的意思。
“你们这些深宅大院里的小娘子,成日里锦衣玉食,哪里知道百姓的苦!”她就摇了摇头。“北边连年征战,千里赤土……也就是江浙一带太平,江西、云南,哪一年没有造反的?”
几个小娘子都听住了。
连姨娘们都听得聚精会神。
古代信息传递不便,高门家的女眷,更是长年累月都不能出门,见识短浅些,也是很自然的。
“江南终究还是富庶,北边连反都造不起来了,一有饥荒,就饿死人,哪还有造反的力气!”许夫人就和大太太说起了西边的战事,“这两年就算还打不起来……”
几个小娘子互相看看,都觉得身上的衣裳失了颜色。
五娘子也问七娘子,“北边那么穷,你们的日子好不好过?”
虽然五娘子有些任性,但到底最近行事透了心虚,未敢气高。七娘子也不是得理不饶人之辈,连日来在西偏院,抬头不见低头见,两人也渐渐熟稔起来。
“杨家到底是大族,宝鸡一带也比较太平,不算难过。”七娘子就笑着轻声回答。“其实我们也很少出门,不大晓得外头的景况。”
六娘子也好奇地凑到了七娘子身边。
七娘子也没有避讳什么。
她一直很庆幸自己生在富贵之家,尽管前几年的生活,称不上锦衣玉食,但好歹也衣食无忧。
在这个时代,如果生在了穷苦人家……
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屋外又有人进来回报:福建王家来人上门送礼,并给大太太请安。
三娘子顿时有些局促起来,静静地盯着脚尖,没有说话。
大太太就扫了三娘子一眼,不动声色地和许夫人交换了一个眼色。
许夫人眼中闪过了一丝笑意。
“既然是王家来人,你们就回避一下吧!”大太太吩咐二娘子。
三娘子就有些发急。
正是因为王家来人,三娘子才不能回避。
上门提亲前,王家总要派人来看看三娘子。不然,若是说回去一个其貌不扬的丑姑娘,王家的面子往哪搁?
四姨娘眼神也是一闪。
但大太太都发话了,几个女儿也都起身鱼贯外出,三娘子也不好滞留。
只得心事重重地坠在了人群末尾,正好和王家来请安的媳妇打了照面。
“三姐!”四娘子就扭头和三娘子说话。“想和你商量个事!”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就拐进了百芳园里。
六娘子看在眼里,回头和七娘子咬耳朵,“亲妹妹就是好,平时再寡言少语,遇事也知道帮衬姐姐。”
四娘子也的确罕见地露出了机灵。
七娘子只是笑,没有应声,倒是五娘子邀六娘子,“一道去看九哥呀?”
六娘子转了转眼珠。
“一道去吧!九哥独自在床上,也无聊得很。”七娘子温声道。
六娘子这才笑开了,“也好,最近百芳园里吵闹得很,来来往往都是人,到西偏院躲躲清静。”
几个人进了西偏院,就见到立夏站在廊下和上元说话。
白露被拨到了九哥屋里,上元就多了表现的机会。
平时立夏总有顾不到的时候,上元就被提拔到了屋里,时不时也能捞着在七娘子身边说话的机会。
这丫头性子沉稳,虽然老实了些,但胜在稳字,一番相处,和立夏倒是有了交情。
见到几个杨家女儿进了屋,两人都迎了上来。
“说什么这么开心!”五娘子就笑着问了一句。
“父母带了些话进来给我。”立夏大大方方地回,一边给五娘子打起了帘子。
五娘子也不在意,拉着六娘子进了西里间,很快,西里间里就传出了九哥的笑声。
立夏就轻轻扯了扯七娘子的袖子。
七娘子有些纳闷,和她一道进了东里间。
“封太太托人来传话,说是院试放了榜。”立夏难掩一丝兴奋。“封公子中了秀才。”
七娘子也不由得有些吃惊。
不要看秀才这两个字似乎司空见惯,实则在大秦,很多读书人终其一生也不过就是个童生。秀才这功名虽小,但已经是跻身于社会的中流阶层,算是士大夫了。
考中了秀才,就能进府学读书,专心备考乡试……若是乡试能够中榜,那就是举人了,也有捐官的资格。初娘子的夫婿李意兴来求亲的时候就是秀才功名,在家日夜苦读,为的就是考上举人,给李家挣个出身。
想不到封锦小小年纪,居然能考中秀才!
她一下高兴起来。“榜上几名?是禀生还是增生?”
禀生,意思是由国家按月发给粮米,一府的禀生一向不过数十名,增生就是数十名开外的生员,虽然也是秀才,但就拿不到粮米了。
“是案首!”立夏高兴地回答。
七娘子却一下怔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在等我的新手机到达京东自提点,这个等待真的好漫长啊……
好漫长啊……好漫长啊……看来今天是无论如何都拿不到了……拿不到了……
二更送上!请期待明天的第三击~
56、别离
案首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考到的?
封锦如果有这样的聪明,恐怕早就崭露头角了吧?
虽然说到了乡试、会试,就没有所谓的人情了,从入考场到批卷,都有固定的规矩,即使贵为主考,也不好大动手脚。
但院试这样的低层考试,案首却是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主考学政的喜恶。
当然,这所谓的好恶里有没有掺杂人情,那就是谁也说不清的事了……不过这些年来,院试得中案首的秀才,多半家中与主考都有那么一星半点的联系,就算考前没有,考后说不定也都会有。
在杨家生活了这么久,这点事,七娘子还是知道的。
就好比陕西,这么多年来就没有让外姓人拿过案首,每年的案首非杨即桂……要说这里面没有猫腻,谁信?
封锦就算再惊才绝艳,也不能跨越这里头的潜规则吧。
是谁在这里头起了作用呢?
七娘子就多了一重心事。
不过,封锦得中案首,终究是件好事。
她就笑着进了西里间。
五娘子正和六娘子、九哥议论权仲白。
“……在京里也曾遇到过权家的太太、奶奶们。”五娘子去了一趟京城,倒是长了不少见识。“不愧是皇室宗亲,浑身上下的做派,不是咱们寻常来往的这几家官眷能比的。”
“比咱们家的人又如何?”六娘子眼底就闪烁起了光彩。
女人,上到老、下到小,就没有不喜欢八卦的。
五娘子笑了笑。“要看和谁比了。”她就不经意地流露出了几分优越。“京里的人家,架子摆得大,说到底子,又哪里有地方上雄厚。”
这道理大家也都明白,京中位份尊、油水少,地方上离皇上远,油水足,以大老爷刚出仕时的家底,如果是在京里熬资历,恐怕现在杨家还是一穷二白。
九哥夸奖权仲白,“行动潇洒,有魏晋遗风。”
“权家毕竟又和寻常勋贵不同!权二少爷的外婆是义宁大长公主……从小也是锦衣玉食、养尊处优。”五娘子就说起了在京里的见闻,“据说皇上很喜欢权二少爷,时常招到宫中陪伴,还亲口称赞‘吾家无数子弟,不若权府仲白’。”
能得到皇上的亲口称许,那是天大的荣耀。
“听说权二少爷已是定了门很好的亲事!”六娘子也道,“我在母亲跟前的时候,听李太太和她提起,说是达家的三小姐。”
达家是惠妃的娘家,这些年来风头很劲,和权家结亲,倒也不稀奇。
两家走得本来就近……
“这就不清楚了。”五娘子看来也不大熟悉权家的私事。“权家平时很少出来走动,我在京里那么久,只见过权太太一次。不过,以小神医的名头,恐怕说的人家门第低了,也配不上他的才气。”
能得到圣眷,将来权仲白不管是做什么,都有格外的助力,就算继承不了权家的爵位,讨个恩荫却是不难的。他人又生得一表人才,怎么会没有人家想和他结亲?
七娘子心底就有了微微的怅惘。
一时间又想到了权仲白的叮嘱。
“还望杨姑娘善自保养,闲暇时多笑一笑,想一想开心的事!”
尽管他和杨家没有特别的交情,与自己这个庶女,更是毫无瓜葛。
但说话时的关心与同情,却是那样的真挚!
好像自己的委屈与无奈,无须一言一语,他都能体会得到一样。
七娘子就有些出神。
九哥看在眼里,就不动声色地转了话题。
“都二十四、二十五了,还没能见到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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