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夫妇在洞中一向以冷漠、傲慢、无情无义著称,连洞主、副洞主都对他们礼敬有加。
他们一向对关山不假辞色。关山跟他们搭讪时,他们基本上连理都不理。
他们竟被一个年轻小叫化子击败了,关山能不高兴吗?
没有心情的人,只可能是无心夫妇。
他们熄了灯,坐在床上,默默凝视着对方。
他们就这么一直对坐凝视到天亮,连动都不动一下。
他们要想什么呢?
他们是“无心”夫妇,没有心的人,能“想”什么呢?
至于副洞主的心情究竟如何,外人就更不可得知了。
铁琴居士柳晖一向是在江南游荡的,他这回既然来到京城,自然也是奔着玄铁来的。
只不过柳晖并不像其他江湖豪杰、武林俊彦们那样终日打探玄铁的下落。他还有闲情赶到昌平州去恳请高欢和歌,就是明证。
他好像在京城也认识不少人,其中有许多官府中的人。这些人和他好像也亲热得很,一看见他大老远就下马下轿打招呼,极力邀请他去作客。
这些人他是怎么认识的,什么时候认识的,恐怕也没有外人知道了。
柳晖今夜就在锦衣卫都指挥府上作客。这位都指挥使姓张,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之一,虽不及东厂西厂的几位主儿受皇帝宠信,但也算是能令文武百官刮目相看的“大人物”。
张都指挥使今晚兴致很高,请了不少锦衣卫中的兄弟陪酒助兴,甚至还将自已的七房姬妾都叫了出来,让她们随柳晖琴韵歌舞,以佐酒兴。
大家都是武人,三句话不离本行。锦衣卫的高手大多出自名门,酒一入肚,就开始大侃自己门派的丰功伟绩,当然也少不了多加几条他们自己的“丰功伟绩”。
但他们都对柳晖特别尊敬。他们都催着柳晖讲一讲他在江南闯荡时的所见所闻,柳晖说的每件事他们都尽量听得眉飞色舞、津津有味。
就好像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柳晖是干什么来的。
话题终于转到了玄铁上。
张都指挥将酒杯往桌上重重一墩,愤然道:“这些江湖逆贼,真是罪大恶极!”
柳晖怡然道:“这也难怪。习武的人,谁不想找件神兵利器?玄铁对于武林中人来说,那是掉了脑袋也想要的宝贝啊!”
张都指挥使叹道:“为了这块玄铁,松山卫的一名都司……好像姓祖,叫什么来着?”
他的一名“兄弟”马上答道:“祖延寿。”
张都指挥使拍桌道:“对,祖延寿!……就为了这块玄铁,祖延寿被人屠尽满门。你说这叫什么话?都司虽说不大,好歹也足个朝廷命官,说杀就杀了,真是反了天了!”
柳晖微笑道:“江湖上朋友,过的本就是刀头上舔血的日子。擅杀朝廷命它虽犯了王法。但在江湖上,王法实在没有什么约束力,韩非子说过;‘儒以文乱治,而侠以武犯禁。’以武犯禁是江湖生涯的本质啊!”
张都指挥使笑道:“柳先生这么说,下官自然不敢…… 不敢说什么。换了是另外一个人,下官一定会将他绳之以法。”
柳晖何许人也,竟可令张都指挥使自称“下官”?
柳晖淡淡一笑,道:“在下也不过是就事论事而已。
张兄千万别到陛下那里去告御状,否则的话,柳某人就吃罪不起了。”
张都指挥使司连忙赔笑道:“柳先生,您别见怪。下官是个粗人。若有言语冒犯的地方,还请恕罪。”
其余几位兄弟也都来打圆场,七位姬妾也有五位拥到柳晖身边,娇声媚语,挤挤挨挨。
张都指挥使笑道:“皇上不止一回询问过柳先生的情况。去年诏见兀良哈将军的时候,还叹着气说,当年远征蒙古时,多亏柳先生护驾呢!”
柳晖起立,向北遥拜:“草民感念圣上思德。”
他这么一拜,其余的人也一样都只好随着一起向北磕头。
乱哄哄了一阵子,他们重新坐了下来。张都指挥使吩咐添酒换菜,场面重又活跃起来。
但话题转来转去,还是转到玄铁上去了。
张都指挥使叹道:“就连拾到玄铁的那位通古斯老参客据说也已遭害,这下手的人也实在……嗨!”
柳晖也叹了口气。
张都指挥便又道:“而且,前天关外有信来,说是保送玄铁进贡皇上的关外威风缥局一夜之间,被人夷为平地,程威都疯了。”
柳晖愕然:“真有此事?”
张都指挥使叹道:“辽东道上传来的公文,还能有假?”
柳晖皱紧了眉头,沉吟道:“会是谁做的呢?……不像,都不像是。”
张都指挥使苦笑道:“下官说句老实话,是谁做的,我们锦衣卫管不了,想管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们现在已求京师平安无事,就谢天谢地了。”
柳晖淡淡道:“玄铁只要还在京师,这整个顺天府就休想平安无事。不用我多说你们也知道,这几天城里客栈中,挤满了各地的好汉。”
张都指挥使重重叹道:“他们真要想闹事。我也就没办法了。除了刀枪见分晓,无路可走。”
他忽又展眉笑道:“幸好玄铁不在我们锦衣卫。要守内库,东厂、西厂就要偏劳了。哈哈,哈哈……”
天津三卫至杨村的大道上,一队人马在飞驰。
足足有三十余骑快马的队伍,行动起来很有威势的。
这么样一支队伍出现在天津三卫附近,也足以惊动当地守军。
但守军并没有阻拦他们,沿途关卡也都一律放行,连问都不多问一句。
原因也很简单,在这支队伍前面十余里外,有五骑骏马也在飞奔。
这五骑骏马上的骑者,都是女人。她们每过一处卡,都会抛下一张一千两的银票,顺带留下几句话。
有一千两纹银,谁的嘴堵不住?
这些骑马的人看样子都是去京城的,而且一定有非常紧急的事情。
他们都佩戴着武器,看起来像是群走州过府、打家劫舍的强盗.
他们去京城,莫非也是为了玄铁?
第十章 杨雪
天亮了。
天一亮巴东三就醒。他就这毛病,从来就没有睡懒觉的福气。
巴东三早晨起床后,脾气一向很大。他将客栈里的伙计骂得狗血淋头,骂得他们不得不恭恭敬敬地请这位一定要住“东边第三间屋”的客官老爷洗脸、漱口、吃早点。
京城人的最大毛病就是脾气大,瞧不起外地人,而且嘴皮子特别碎,特别能侃。他们一聊起来,总是云山雾沼的,天上晓得一半,地下的事全知道,就好像他们是当朝国公国舅似的,实际上他们屁吗也不知道,屁吗也不是。
要治他们也容易。像巴东三这种“外地人”,就是京城人的克星。
巴东三骂骂咧咧喝了三碗豆腐脑,吃了九个煎饼,骂骂例咧地出门而去。
直等到走得没有了影儿,掌柜的和伙计们才敢开始骂他,而且骂得非常难听。
他们正骂得解气、骂得痛快,巴东三突然间出现在他们面前。
结果会是怎样的,你不用猎也知道。
这就是巴东三行事的风格。
巴东三惩治完了那些胆敢骂他的“兔思子”,心情舒畅多了。
所以他在街上迎面看见一位美丽的红衣女郎时,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这女郎不仅美丽,而且看样子也很泼辣。
所以巴东王就凑了过去,涎着脸道:“美人儿,一个人逛街,不怕被人拐走了吗?”
红衣女郎斜睨着他,冷笑道:“就凭你老兄这副长相,想当人贩子大概还不够格。”
你听听,这叫什么话?
高阳酒徒黑明已经开始喝“早酒”。
眼睛一睁就喝酒,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他也不想改,他宁愿带着习惯进棺材。
高阳酒徒刚喝了三盅洒,便听到楼下一阵喧哗,连忙伸出头去。
他一向是个有热闹非看不可的主儿,更何况现在这热闹就发生在身边呢?
楼下大街上围了不少人。场中有两个人正在吵架,一男一女。男的赫然正是巴东三,女的则是个红衣姑娘,约摸二十来岁,容貌甚美,但显得很有些凶狠。
巴东三跳起来骂道:“臭丫头,你敢找我小专诸巴东三的麻烦,是不是活够了?”
看来高欢不久前给他的外号,他已经自己用上了,大约是怕其他江湖上朋友不知道,每次自报姓名时,都要说出来。只是他倒还颇有自知之明,在“专诸”之前只敢加了个“小”字。
他一落下来,肥肥的肚子便抖几下,也真奇怪他怎么能跳那么高。
红衣姑娘冷冷道:“巴东三,你少往自己那张屁股脸上贴金纸。什么‘小专诸’‘大专诸’的,你配么?要依姑奶奶看,你还是叫你的‘贼屠巴东三’吧!那么贴切!”
看来这红衣姑娘对巴东三知道得还挺清楚。
高阳酒徒来兴趣了。
巴东三一怔,也忘了发火了,旋即满意地笑起来:
“哈哈,看来我巴东三的名气越来越大了,竟连你都知道了。”
“姑奶奶只知道‘贼屠’巴东三,可从没听说过甚么‘小专诸’。”红衣姑娘专往痛处戳。
“好男不跟女斗”这句话是有极大极深的道理的,可惜巴东三不明白这个道理。
如果一个男人和女人打架,打赢了别人谁也不会说你厉害,要输了那可就惨噗!
如果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吵架,那么铁定是他输。
巴东三怒道;“老子改字号了。”
“恭喜,恭喜。巴屠子,干吗不发个江湖帖子?”红衣姑娘调侃地撇撇嘴道:“那多风光啊?!”
巴东三气得一跺脚,大肚子颤了好几下:“这是朋友们送的,又不是我要自封的。你知道个屁!”
红衣姑娘也不和他生气,还是冷言冷语的:‘“哦——
你那个朋友是难呀?只怕也和你是一样的货色吧!你送他一个‘赛荆轲’。‘压渐离’什么的,他也回送你一个。你巴东三凭什么自称‘专诸’?没的侮辱了古人的名声,让人家死了上千年了还不得安生!”
巴东三“嗷”地蹦了起来:“那人我原来根本不认识?”
很明显,巴东三已经气馁了。
高阳酒徒实在看不过了.直着嗓子叫了起来:“姑娘,你就别再挪榆人家巴东三了,人家好歹也是个有头脸的人物哩!
‘小专诸’这个外号呢,倒确然是个道上朋友送的。那人武功奇高,好像不在老夫之下哩!”
红衣姑娘抬起头,不屑地笑了笑:“不在你之下,武功就是奇高了?你也太爱吹牛了。”
众人都哄笑起来。
这回连高阳酒徒也火了:“我说姑娘,你是吃错了药还是怎的?我老人家不过是想圆个场,又没得罪你,你怎么连老子也骂上去了!东三,跟这种臭娘们有什么好吵的?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上来喝酒,别理她。”
红衣姑娘冷笑道;“巴东三,你想上去喝酒吗?那好,就看你能不能走得了。”
巴东三气道:“老子要走不了,脑袋输给……”
酒徒急了:“喂,输给我好了!我不会真要的,你要真输给她了,可不就没命了?”
巴东三气急败坏:“老子要是连她都胜不了,还活着干什么?找块豆腐一头碰死算了。”
话音刚落,巴东山的身子已经跃起了丈余,径直向高阳酒徒现身的窗口飞了过去。
众人都吓了一跳。
没有人真见过飞来飞去的功夫,这回他们见到了,而且是个大胖子在飞。
红衣姑娘一闪身,也扑了上去,但已经晚了半刻,眼看巴东三便要进窗户了。
红衣姑娘轻叱一声,右手扔了一扬。
巴东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身子一闪,又高了半丈,头下脚上地向窗口钻去。
眼看巴东三身子大半已经进了窗户,马上就要胜了。
高阳酒徒刚叫出一声“好”,巴东三却又惊呼一声,身子飞快地退了出去。
巴东三只觉得脚脖子上被人系了点什么东西,根本没法挣脱,想骂了一句“他妈的”,便已经被惯在了地上,好在他功夫了得,轻轻一滑,已将撞击力消去,刚顺势跃起,足踝上又是一紧,仰天翻倒。
高阳酒徒讶然望望他脚上,却没有发现任何绳索一类的东西。
巴东山也惊呆了。他还是平生第一次被人捉弄得这么下不来台。
对方只是个姑娘,身边又有这许多人在笑话他。你叫他那张脸往哪儿放?
高阳酒徒手一搭窗根,轻飘飘地落到巴东三身边:
“姑娘,杀人不过头点地。我代东三认输了。”
这简直更是火上浇油。
巴东三嗷地一声叫道:“我没有输,是她使诡计!”
红衣姑娘不屑地道:“咱们只说你进不进得窗户,可没说有什么武器不能用的。巴东三,你连认错的勇气都没有么?”
巴东三张口结舌,蔫了。
关啸的歌声响了起来,歌词却是这么几句:“屠夫巴东三,可笑不自量,自名为专诸,败于大姑娘。关啸来救驾,只怕也够呛。还是认个输,万事好商量。”
红衣姑娘的嘴角漾起一丝微笑,显得十分得意。想想也是,关啸和巴东三二人都是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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