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收拾残局,再开新弈。
一局棋未等下完,突地,远处传来一声低沉牛叫;随即,林外许多人纷纷呼嚷:“商队来了!商队来了!……”……
对弈二人闻声惊喜,顾不得再下棋,一齐离座起身,欲要出林相迎。
未等二人迎出,却听步声乱响;一个年近五旬的绸衫胖子,在几名古利部孩童引领下,匆匆闯进林内。
黄脸汉子忙欢笑招呼:“哈哈,三爷,这次往来的好快呀;定是一路紧赶,辛苦的很吧!”
绸衫胖子顾不得回应招呼,快步抢到跟前,一手扯住银发老翁,一手扯住黄脸汉子,喘息讲道:“我得知个要紧消息,所以一路……呼呼……一路拼命紧赶,尽快来告诉你们!——在我销售货物的途中,六子……呼呼……六子打听到我商队所在,赶去探望我……”
黄脸汉子惊喜笑叫:“您见到六子了?哈,好些年不闻这小子音讯。不知他过的怎样。我着实惦记的紧呢!”
绸衫胖子喘息应道:“六子还不错。这几年……呼呼……游走各地,扶危济贫,很干了些行侠仗义的好事;现在……呼呼……现在已经是江湖上名声极响的大侠了!——我要说的,不是六子,是六子所讲的消息!六子说……说……商姑娘……早就不在人世了!”
其言一出,银发老翁、黄脸汉子,齐齐震惊失神;就连坐在椅中、神情淡漠的白裙丽人,也再坐不住。猛蹿起身,怔怔望着绸衫胖子,僵立如痴。
沉静半晌,银发老翁当先回过神来,反手扯住胖子手臂,急急问道:“究竟怎么回事!你……你慢慢说,讲清楚!”黄脸汉子接口催道:“商姑娘不在了?消息是真是假?为什么会不在了?什么时候的事情?……三爷,快讲,快讲!”
绸衫胖子双目含泪,哽咽叹道:“六子亲口说出的话。哪能有假?唉,那样可爱的一个商姑娘。居然……居然已经……唉!……六子说,商姑娘是被人害死的……十年前,便已经被害死了!”
黄脸汉子瞠目急叫:“十年前?六子为何不早来告诉我?……是谁害了商姑娘,快告诉我,我去替商姑娘报仇!”
绸衫胖子摇头叹道:“害商姑娘的人是谁,六子没说!六子说,就算我们知道仇人是谁,也没有用,不如不说……”
黄脸汉子急道:“怎会没用?让我知道仇人是谁,我立即回去砍了他……”
银发老翁挥手打断他说话,唏嘘劝道:“不必意气用事!你想想吧,商姑娘的夫君,究竟是谁?若商姑娘的仇能报,他早就报了;若这仇连他也报不了,你又有什么本事去报?”
黄脸汉子一愣,想了想,锐气顿消;沮丧凄叹:“难道……就这样算了不成?”
银发老翁微一点头,叹道:“只能算了罢!有他在,报仇的事,实用不着我们费心过问!”
黄脸汉子长叹口气,怔怔落下泪来,垂头不语。
正当三人相对神伤之际,忽听那白裙丽人轻轻啜泣,喃喃凄叹:“容儿!……可怜的容儿!……如果姐姐在你身边,你一定不会死……姐姐不该走,不该离开你……”
三人循声望去,只见白裙丽人泪如雨下,摇晃欲倒。三人齐吃一惊,一齐抢去搀扶;银发老翁劝道:“好徒儿,商姑娘之死,与你无干;你不必自责!”黄脸汉子急叫:“不要太难过;可别伤了自己!”绸缎胖子开解道:“人死不能复生;雨姑娘,节哀顺变吧!”
白裙丽人垂头呜咽半晌,忽地扭身,挣开三人搀扶,“扑通”一声跪倒在银发老翁脚前,哽咽告道:“师傅,徒儿不孝,以后……不能陪伴您老人家了!……您善自珍重,勿以徒儿为念!”
银发老翁错愕不已,奇道:“不陪伴我?……你要到哪里去?”
白裙丽人缓缓抬头,仰视老翁面容,泪眼朦胧,抽噎告道:“容儿……不在了!……再没有厚此薄彼之虑……他再不用为难苦闷……我可以……去找他了!”
银发老翁恍然低呼:“原来……你如此苦了自己,只为减他忧虑为难!”
白裙丽人凄然一笑,哽咽应道:“若能减他一分苦……我情愿……受十分的苦……无怨无悔!”
银发老翁又痛又怜,唏嘘叹道:“傻孩子,真真是个痴到极处的傻孩子!”俯身将白裙丽人搀起,又温声告道:“去吧;找他去吧!师傅有人照顾,丝毫不用担心!但愿……从今往后,你与他,都不再受苦!”
白裙丽人含泪应道:“多谢师傅!”又冲黄脸汉子、绸衫胖子各一点头,算是辞别,随即抬步便住林外奔去。
黄脸汉子急叫:“你能找得到他么?要不要我陪你走一趟?”
白裙丽人停步回首,含笑告道:“我知道他在哪里!……我曾随他,去过那里!”
黄脸汉子寻思一下,又劝道:“就算走,也不必这样急呀?等三爷商队回程时,一同回去,路上有个照应,岂不是好?”
一闻此言,白裙丽人突地忍耐不住,泪水狂涌、呜咽出声,凄惶叹道:“十年!……整整十年,没人关怀照顾……他真不知苦到了何等地步!……我要去照顾他……越快越好……一刻也等不得……”凄叹未绝,迈步疾奔……白裙飞舞,如雪如云,飘出林外……(未完待续。。)
(三)(完结篇)
()?新朝某年;初chūn某rì。网
无极城;深宫内院;某暖阁内。
云飞幔帐,鼎销沉香;案嵌玉白,榻绘金黄……
案前一美妇,凤冠霞帔,执笔作画;榻侧一美婢,青衣素面,垂手侍立。……室中一片沉静,唯偶有落笔微声……
那美妇画艺甚jīng,浅勾漫描间,纸上渐展一图,栩栩如生——桑林中、雪地上,一簇篝火;火旁一对少年男女;少女半卧,双足斜举;少年蹲坐,衣襟大敞,将少女双足搂在胸前……
画将完,仍未完;美妇忽地凝笔不动,痴望画图,怔怔落下泪来。
榻侧的青衣侍女见状,移步近前;探目向画上稍稍一瞟,紧忙将目光转开;迟疑劝道:“娘娘贵体娇弱,不可多劳!……画这许久,也该歇歇了!”
美妇默不应声,似若未闻;又痴望画图许久,凄容愈盛,忽地微启樱口,喃喃怅叹:“那时……真暖……”
青衣侍女闻言忙问:“娘娘是不是冷了?”不等美妇应答,又自顾言道:“chūn寒未尽,地面仍凉!娘娘娇弱,在冷地上站这许久,哪受得了?——娘娘先去榻上稍歇,奴婢这便笼上手炉脚炉,再唤人来加个火盆……”说着,转身移步,便要走去忙碌。
美妇闷声阻道:“罢了!孤凄寂寥之寒,岂是炭火可驱?”言毕,长叹口气,掷笔于案,缓移莲步,去到榻上坐了,抬手默默拂拭泪痕。
青衣侍女慢慢捱到榻旁,踌躇半晌,小心问道:“既然娘娘今rì雅xìng已尽,那……这副画……”
美妇微一挥袖,命道:“如往常一样;烧了罢,莫让旁人瞧见!”侍女答应一声,转身yù去取画。
未等她走开。美妇喃喃凄叹:“所得所失,孰更可贵?……我究竟是jīng明过人,还是愚不可及?”
青衣侍女闻言,不知她究竟是感慨自语,还是当真发问;忙止步回身,正面以对,却又不敢贸然接口应声。
美妇实未指望侍女应答。自顾出神怅思。
正当二人闷对之际,忽听阁外步声纷乱。迅速接近,来到门前;随即又听门外一个尖锐的太监嗓音响起,问道:“太子驾到,yù要觐见!请娘娘示下:是否准入?”
闻此一问,美妇jīng神陡振,先前的凄伤惆怅之态一扫而空;下意识离榻立起,兴奋叫道:“皇儿回来了?!快……快快有请!”
随着她“请”字出口,阁门猛被推开;一个十四五岁模样,浓眉大眼、黄袍金冠的魁梧少年大步走入。大呼大笑:“母后一向可好?哈哈,儿臣着实想念您呢!”话尚未完,已到美妇身前,双膝一屈,便yù跪倒叩拜。
美妇急忙探臂挽扶,阻住他下拜,连道:“免礼;免礼!”凝目向少年脸上稍一打量。又爱怜叹道:“瘦了,也黑了!远行在外,食宿马虎,定吃了不少辛苦吧?”
黄袍少年笑道:“虽有劳顿,却也不算辛苦!”微一停顿,又感慨叹道:“此番出宫。真正见识了百姓耕织劳作、谋生不易;对比起来,儿臣那一点旅途劳顿,当真微不足道,算不得辛苦!”
美妇欣慰点头,含笑叹道:“能知百姓艰辛,你这一次代父巡狩,便未曾白去!”随即退步坐回榻上。命道:“赐座!”
青衣侍女搬过椅子,对榻安放。黄袍少年对这侍女丝毫不敢怠慢,赶忙躬身谢道:“有劳!”那侍女轻轻应声:“不敢当!”慢慢退回榻旁侍立,但目光仍定定望着少年,眼中满是温柔爱怜,如望自己儿女一般。
少年落座,一边凝目打量美妇气sè,一边关切询问:“孩儿远行这两个多月,不知母后身体可好?太医配制的补气益血丸,可还在吃么?每rì用膳,胃口如何?……”
美妇微一摆手,正sè打断道:“我一切都好,无需挂心!先说正事:你此番代父巡狩,原定不是要十多天后才能回来么,却怎会回来的这样早?”
少年凝神理理头绪,应道:“临出行前,父皇叮嘱孩儿:不可过多劳动地方,需尽量少耗民财民力。孩儿谨记在心,不敢稍忘!此番朱雀地区一行,孩儿所到之处,官员无不竭力奉承,安排舟车食宿,均极奢华;当此情形,孩儿深恐靡费太甚,有伤百姓,故尽量加紧行程,不做多余耽搁,以减地方负担!——行程加紧,回来的自然早些!”
听完他这一番说话,美妇越发欢喜,展颜笑赞:“好,好;我儿小小年纪,已知怜惜百姓,将来必成有道明君;当真再好不过!”赞毕,想了想,又显忧意,沉吟问道:“你急于回程,那……考察官员、巡视民生,可够细致么?”
少年含笑应道:“母后放心;兴师动众走一趟,孩儿岂敢马虎?——朱雀地区吏治如何、民生如何,孩儿皆已了然;对一些地方政令有何不妥、如何改善,孩儿亦有深思!近几天内,孩儿便会写成奏章,请父皇、母后览阅审批!”
美妇微一点头,又压低声音,郑重问道:“可曾去军中巡视?军中老将,可还安康?”
少年笑道:“军为国之保障;孩儿既到朱雀,自然要去朱雀军中巡抚一番!镇守朱雀的贺将军,身康体健,犹能骑烈马、开硬弓,驰骋shè猎!镇守白虎的李将军、镇守玄武的楚将军、镇守青龙的项将军,与贺将军颇有书信往来;听贺将军说,李、楚、项三位将军,亦都康健如昔!贺将军还着意要孩儿转告母后:白虎旧将安在,娘娘尽管放心!”
美妇微吁口气,笑道:“仍都安康就好!这些老将能长统兵马,哀家自可无忧!”喜笑片刻,又问道:“你父皇已下诏立你为太子,赐你新名‘还龙’;你可知道了么?”
少年点头应道:“孩儿未离朱雀时,便接到传诏,已经知道了!”微一停顿,整整面容,又正sè问道:“孩儿正为此事不解:父皇年纪未老,chūn秋正盛。却为何突然要立太子?立太子也就罢了,却为何又急到这般地步,竟等不得儿臣归来,便匆匆下诏?”
美妇奇道:“怎么?你此番归来,还未曾见过你父皇?”
少年应道:“先前儿臣曾去求见父皇,但御前太监回禀,说父皇稍有不适。jīng神不济,今rì不便与儿臣相见!”
美妇微一点头。缓缓讲道:“他这次病的着实厉害,至今jīng力未复,也不奇怪;而他急着确立太子,也正是为此!——早年你父皇戎马征战,曾受内伤,落下病根!前些rì子,政务繁多;他竭力应付,疲劳过甚,以致引发旧疾。呕血盈升、昏迷多rì!以前他旧疾也曾发作过,但从未像这次发作这般厉害;到他醒来后,便急急拟诏,立你为太子了!”
少年恍然道:“原来父皇是怕,他病体不支,会突然……”说到这里,自觉所言不当。急忙闭口。
美妇却并无丝毫忌讳之意,坦然言道:“虽然他这次未死,又好转过来,但如此病势、如此cāo劳,终究支持不了太久!……最多过不了三年,我儿必可继位为帝;所以从今往后。你需加倍留心政务、多学多问,尽早做好准备才行!”
少年低声应道:“是!母后所嘱,儿臣不敢稍忘!”寻思一下,又沉吟问道:“立太子也就罢了,父皇却为何赐儿臣新名?儿臣遍查史册,却未曾找到哪朝哪代,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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