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将不肯直身,微微抬头,哽咽泣道:“可这轩辕江山,本就该是你的;干将取之,实为劫窃……”
陈敬龙正色打断道:“你错了!这江山,是那许多将士同袍,抛头洒血、亡命百战,共同打下来的!它既不属于我,也不属于你,而是轩辕一族之江山、亿万黎民之江山!”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执起干将双手,紧紧握住,殷切嘱道:“敬龙代万民择你为君,托你好生治理这江山!你千万莫让敬龙失望,莫让亿万黎民失望,莫让……莫让那许多为这江山流干鲜血的同袍手足,失望于泉下!千万,千万!”
干将眉目皆动,缓缓直腰;踌躇片刻,凝望陈敬龙双眸,沉声言道:“干将不敢有负所托;从此后,凡事只以江山为重、百姓为重,尽力施为,死而后已!若敢稍存私心、稍有懈怠,让我死于千刀万箭之下、骨肉成泥。魂入油锅地狱、万世不得超生!”
陈敬龙欣慰一笑。放开他手掌。转目扫望众人;稍一沉吟,扬声言道:“敬龙与干将之间的恩恩怨怨,尽化云烟,不堪再提!望诸位还族之后,莫要对人妄言容儿之事,坏了皇帝的声名、威望!”
众豪杰自都不敢违逆敬龙之嘱,纷纷应道:“总舵主放心,我等不敢多嘴!”“既然总舵主不许。我等自然不会放肆胡言!”……
陈敬龙微一拱手,道声:“多谢诸位!”想了想,又央道:“洪大侠、离前辈;劳您二位,一路护送干将,直到他返回宫中,途中切莫让人伤他分毫!”
离不凡虽恨厌干将,却不愿令敬龙难堪;当即闷哼一声,算是应承。洪断山却觉出不对,忙问:“将他托付给我二人;敬龙,你又要去哪里。难道不与我们一同还族么?”
陈敬龙含笑应道:“外侮尽消、内乱尽平、君主有定、隐患已除;敬龙再无牵挂,也就该远离纷扰。清静逍遥去了!”言毕,稍一沉吟,忽又沉下面容,抬手一拍肩头的龙鳞血刃手柄,缓缓讲道:“余执此刃,斩凶将于镥城、诛恶王于玄武,东定青龙、西战白虎;大破暗军,直入其境,两败血寇,终灭其族;横行数载,屠尽仇寇,百战间关,杀人无数!此龙鳞血刃,不知饮过多少鲜血,不知斩下多少人头;诚不愧为天下第一凶兵,每现于世,必掀血雨腥风!”讲到此处,停下口来,抬手轻轻摩挲血刃手柄,脸上神色复杂,说不清是喜是悲、是爱是憎。
众豪杰听他自述武功,无不心生敬畏之意;望着他肩头所露长长一截如凝血般褐红的手柄,均如视凶魔恶鬼,心中栗然。
陈敬龙失神片刻,收回心绪,又再开口,森然讲道:“好不容易,杀伐尽息,轩辕太平;我只盼,这凶兵再不出世、再不见血才好;但话说回来,若当真再有人胆敢祸乱轩辕、残害黎民,无论何时何地,无论他地位多高、权势多大,敬龙必将重出江湖,执此血刃,取其首级!——此言,请诸位谨记,亦请诸位传扬开去,令天下人皆记之!”
听他这话,众人无不心中一寒,怵然失色。尤其欧阳干将,更是血色尽失,冷汗滚滚而下。
陈敬龙幽幽一声长叹,复展笑容,拱手向众人示意,唏嘘言道:“诸位,敬龙去了!此生或有重见之日,或无再会之期,但情义铭记心间,永不相忘!……告辞!”话一出口,迈步便行,直往空阔无人处走去。
众豪杰皆觉不舍,争相呼叫询问:“总舵主,同行还族吧,何必独自走?”“总舵主,你要去哪里?我们以后能去探望你么?”“总舵主,你当真不再行走江湖了么?”……
陈敬龙脚步不停,扬长而去,长声笑道:“恩仇泯,声名抛,只求世外一逍遥!敬龙累的紧了,能早清静片刻,也是好的!诸位,各自珍重!……”
笑语声中,人早去远,风卷雪舞,将其背影掩没,唯余依稀语声随风飘荡:“……红尘非吾恋,功过任后评……敬龙从此逝,丘壑寄余生……”
寒风呼啸,飞雪漫卷,终将那笑语声也吹割殆尽,不复听闻……
众豪杰茫然伫立,若有所失;许久之后,方才收拾心情,络绎南归……
……
冰雪无人区一行之后,众豪杰回归轩辕,无可争夺,各守本份;十余年间,江湖上风波不起,因战乱而至大损的江湖力量,渐有恢复……
冰雪无人区一行之后,欧阳干将回归轩辕,昼夜操劳,勤于政务,体恤民情,多颁善法:选贤任能、严惩贪腐、地设郡县、官分军政、建学堂、兴水利、薄徭赋、励耕织、奖勤俭、警骄奢……
在诸多善政治理之下,轩辕百姓得以充分休养生息,国力迅速恢复;只短短几年时间,百姓皆足衣食;黄发垂髫,沿街鼓腹而歌,到处一派欢悦景象……
……
新朝八年,某秋夜。
勿用山。
寒月高悬,冷辉遍洒;秋风阵阵,万木萧萧……
半山腰的一个小山坳里,立着间简陋木屋;屋门虚掩,门缝间泄出一缕灯火光亮;每有风过,屋内肉香四溢,随风飘散。
突地,屋门推开,一容颜未老却神色沧桑的布衣汉子,两手捧着只粗瓷大盖碗,大步走出;左右稍一观望后,转向屋侧一片山坡行去。
山坡上,乱草纷杂;小小一座土坟,静卧在乱草之中。
那汉子行到坟前,蹲身将碗放下,揭去碗盖,露出里面肥肥一只熟熊掌;凝望坟丘,眼中满是柔情,温声告道:“我终于猎到巨齿魔熊了!十多年前,你便盼着尝尝这熊掌滋味,直到今天,我才让你尝到,真是对你不起!”
坟丘无言;唯有坟上几束杂草随风而动,簌簌轻响。
布衣汉子微一移身,倚坟坐倒,扭头望望那几束杂草,轻笑道:“怎么?埋怨我来的太晚?小傻瓜,这熊掌需用文火慢慢煨,急不得的,当然耗费时间!”
风又大了一些;坟上一茎野草伏倒,扫上汉子脸颊。
汉子微微一愕,侧目视之,怔道:“这么长了?”随即抬手按抚坟土,柔声告道:“别怪我不肯为你除草;若把它们除去,我便再听不到你半点声息了;我舍不得!”
一语出口,汉子若有所思,笑容渐褪,眼中泪光闪现;可片刻之后,复又展颜,欢声笑道:“今天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呢!——呵呵,我去猎熊的时候,碰见几个猎人,与他们同行一会儿;听他们闲谈,说今年全境丰收,物产更胜去年,而赋税丝毫未赠,百姓的日子,又宽裕许多了!——听到这个消息,你也很高兴;是不是?呵呵……”
坟丘依旧无言;风过尽,连杂草也不再响。
汉子似早已习惯这种无回应的交谈,未有丝毫不适;自顾笑了一气,又缓缓讲道:“你知道收获粮食最多的,是哪个区域?……告诉你吧,就是飞凤关附近呢!哈,那里有二十万尸骨做肥料,庄稼当然比别处长的更好!……那几个猎人既然谈到了飞凤关附近,自然要谈到那许多尸骨,继而自然又要谈到陈敬龙。他们狠骂陈敬龙,说屠杀降卒、灭人种族,不是人干的事情,只有没人性的禽兽才干得出来!”
他讲到这里,声音不禁有些颤抖,遂停住口,稍稳稳神;随即又轻抚坟土,低声笑叹:“骂就骂吧,我不在乎,更不后悔!……天下真的太平了,百姓真的安乐了;咱们做的那些事,值得;咱们对的起轩辕儿女身份,对得起自己良心,高兴还来不及,又何必在乎别人评说?……我真的不后悔;就算回到从前,一切重来,我依然会去做那些事,就算……就算明知最后你我的长相厮守,会是这样,我也依然会去做,绝不畏缩!”
讲到此处,他声音又颤抖起来,眼中又有泪光闪动,但笑容却比先前更盛、更显骄傲;停口喘息几次后,慢慢坐直,挺起胸背,复又大声笑道:“那些猎人,问我姓什么;你猜我怎样回答?……哈哈,你当然猜得到;没错,就是姓龙!——我确实扫净边尘,挣得百姓安居,不负我真姓名了,是不是?……哈哈,我是龙氏子孙,我就叫龙净尘!……我就叫龙—净—尘!……”……
……深山秋月冷,孤影伴荒冢……欢声笑语,久久不绝……久久不绝……(未完待续。。)
(一)
轩辕历:新朝九年;某夏日。
暗族都城,一座豪华府邸后花园内。
花间一条小路,路旁一条长椅;椅上躺卧一人,以手支颐,怔怔出神。——这是个美貌女子,碧眼如波、金发如瀑,艳丽容光,足令百花失色。——繁花似锦,本不是惹人惆怅的季节;娇颜胜花,本不该是寂寞之人;可这女子,偏偏愁眉不展,满脸惆怅寂寥之意……
突地,步声微响,一名华服老者沿小路缓缓行来。
金发女子闻声惊醒,转头稍一观望,忙坐起身,含笑招呼道:“亲爱的父亲大人,怎会回来的这样早?难道今天没有政事可议么?”
华服老者气笑道:“回来的早?哼,现在已经是下午了;你又胡思乱想一整天,连午餐也忘了吃吧?”
金发女子微微一愣,干笑道:“过了这么久么?我可真没感觉到!……侍女们也真不像话,居然忘记来请我用餐!”
华服老者行到椅旁,捱着女子坐下,苦笑道:“今天该你当值;侍女们都以为你入宫去了,却哪能想到你竟躲在这里?……说起来,你才是真正的太不像话!身为金宫骑士,担负保卫大帝的重责,却连个招呼也不打,便不去当值;你可曾想过,若大帝怪罪下来,将是何等结果么?”
金发女子干笑道:“我今天懒的紧,实在不愿动!”
华服老者哼了一声,气愤愤嘟囔道:“你哪天不懒?你自己想想,擅自缺职多少次了?只怕十个指头数不过来吧?”
金发女子咬唇羞笑几声。眨眼问道:“今天大帝发现我缺职了?”
华服老者微一摇头。低声叹道:“幸好有个肯依特对你痴心不死。每到你当值,必去陪伴!——今天你缺职,又是他顶替位置,帮你应付过去了!”
金发女子微显得意,笑道:“我就知道,他一定会去替我,我不去也不会有事的!”
华服老者长叹口气,闷闷言道:“肯依特对你的好。真是说也说不尽;可你……唉,就算一座冰山,十年下来,也该被他这一片痴心暖化了吧?我的宝贝女儿,难道你的心,竟比冰山还冷么?”
金发女子笑容尽敛,又显惆怅;默然片刻,轻声叹道:“我只把他当成朋友,以前是这样,现在是这样。以后也仍然是这样;永远不会改变!”
华服老者眉头紧紧皱起,稍一思索。抬手指向对面一束红玫瑰,沉声讲道:“我的宝贝女儿,你来瞧,这些花开的多么鲜艳、多么美丽?每个见到它们的人,都会为它们的美丽所倾倒,都会对它们生起爱恋之意,对么?……可惜的是,夏天就快过去,秋天就快到来;它们怒放的日子,不会太久了!当它们花瓣凋落,不再美艳时,也就不会再有人爱恋它们,不会再有人为它们所倾倒……”
听他讲到此处,金发女子凄然一笑,低声叹道:“我相信,它们宁愿在寒风中寂寞老去,也不愿被一个不喜欢的人折在手中把玩!”
华服老者气不可耐,瞠目斥道:“你……你怎么这样固执,这样不近人情?”
金发女子苦笑轻叹:“我为什么固执,您是知道的;既然知道,又何必做这无用努力?”
华服老者默然片刻,怒色渐消,眼中又泛起浓浓的爱怜之色;幽幽问道:“那个人,对你那样坏,伤害你那样深,你又何苦念念不忘?为一个无情之人,芳心憔悴、孤独终老,值得吗?”
金发女子默然不应,缓缓抬手,从怀里摸出个小小金盒,垂头把玩;过了良久,忽地泪珠纷落,哽咽叹道:“我就是忘不了!……他对我太坏,伤我太深,所以我忘不了!……我恨他,一直恨他,一直记着他,不能忘记;可恨的久了,我渐渐明白,他对我的坏,是假的,其实……其实他喜欢我,他的心里,有我……”
听到此处,华服老者不禁大惑,诧异叫道:“他喜欢你?他那样对你,你却认为他喜欢你?……我的宝贝女儿,你不是鬼迷心窍,昏了头吧?”
金发女子将小金盒举到老者眼前,泪仍未止,却绽出一丝甜蜜笑容,轻声问道:“他不喜欢我,又怎会小心保留我的东西,且保留那样久?……他把东西还给我,分明就是告诉我,他喜欢我、心里有我;对不对?”
华服老者愕然半晌,摇头叹道:“当真昏了头了;我可怜的女儿,当真昏了头了!……你不想想,他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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