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鲜血飞溅如雨,许多异族人惨呼号叫、不断倒在剑下,陈敬龙热血翻腾,只觉心里说不出的痛快;脑中渐渐再无别念,只剩下一个“杀”字。
众暗族人眼见他凶猛如洪荒恶兽,势不可挡,无不惊惧惶恐;都忙不迭的奔走逃命,连卫兵也再不敢上前迎敌。陈敬龙正杀的兴起,忽然身边空荡,再无可杀之人,不禁焦躁难耐;当即想也不想,纵跃前行,向一个逃的稍慢之人追去。
那逃的慢的,却是个娇怯怯的妙龄少女。她眼见陈敬龙一跃便有两丈多,来的迅疾无比,情知绝逃不掉;慌忙跪倒在地,抱头大声哭叫别杀我求求你……求求你……饶我一命”
陈敬龙跃到她跟前,举剑正要劈落,猛然听得她哭叫求饶,心中微有所动,手上登时一顿,劈不下去;脑海里同时冒出两个念头,一个是她不过是个柔弱女子而已,与人无害;她没有能力伤害我,更没有能力去害我轩辕百姓;我又何必杀她?我若不分清红皂白,乱杀无辜,岂不成了全无人性的野兽?”
另一个念头却是暗族人杀我同胞、害我百姓,我为何不能杀害暗族百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血债正该用血来偿;让暗族人同胞惨遭屠戮的悲痛,是给其欺我轩辕的报应,天公地道,我又何必手下留情?”
他两个念头在脑中交战不休,不分胜负,一时难定决心;长剑举在半空,凝滞不动;两眼盯着那少女,心中万分矛盾,忍不住呼呼大喘粗气。
那少女静跪片刻,不见长剑落下,心神稍稍安稳;壮起胆子,微微抬起脸来,偷看陈敬龙;却见他两眼通红,遍体血污,形貌凄厉如鬼;心中一颤,又慌忙垂下头去,不敢再看。
陈敬龙眼力过人,便在那少女微一抬头的工夫,早将她模样看个清清楚楚;见她脸上稚气尚未褪尽,颇显天真,不禁心中一软;举剑的手臂不由自主缓缓垂落。
那少女见他迟迟不杀,希望大生;稍一寻思,又抽泣求道你别杀我……我没做过坏事,不应该这样年轻就死掉;你……你不能杀我……”
陈敬龙心中交战,愈战愈烈,直闹的胸闷难当、烦乱欲呕;听那少女哭求,脑中全无思索,随口喃喃叹道你没做过坏事,不该死;可我轩辕族那许多百姓、我手下那许多将士,他们又做过坏事?难道他们的死,便是应该的么?”
那少女果然天真,听他,竟浑然不知思忖揣摩;随口应道一些卑贱猪猡而已,死就死了吧,不值得痛惜我可不一样,我是暗族人,而且是贵族;我的性命,珍贵的很……”
陈敬龙内心交战之际,忽然听到这样一句话,登时身心剧震,杀意狂涌,不可抑制;不可滥杀无辜之念,瞬间崩溃,消失无踪,以牙还牙之念,占据脑海,再不稍移;厉声大叫暗族人视我轩辕人如同猪狗,我又为何不能把暗族人当成猪狗?杀猪屠狗,何须仁慈?”叫声未歇,长剑高举直落,将那少女从头至胯,直着劈成两半。
这一剑劈下,眼见血光飞溅,陈敬龙心中霍然通畅,再无阻塞,只觉一股说不出的欣喜惬意填塞胸间,兴奋而以自控,忍不住仰头哈哈大笑;刚笑了几声,心中却又忽地泛起焦急渴望,只想见到更多鲜血才好;行凶恶念汹涌如潮,忍无可忍;狂躁之下,脑中全然不知思索,只能依照心中愿望而行;厉声狂叫杀,杀血债血偿,血债血偿……”
狂吼声中,转目扫视,见城堡一层大厅中人,都已逃去二层,周围再没别人,当即纵身舞剑,沿石阶而上,往二层闯去;但遇见人,不辨男女老幼,只是挥剑便杀,毫无迟疑……
陈敬龙当然不会,就在他挥剑劈死那少女的一瞬,心中魔根已成,从此嗜血之性,将与其终身相伴,再也不能消除。
正所谓:物极必反。
陈敬龙所修习的易筋经,是灭世大劫前,佛教的最高武学心法;心法者,自是与心相通,与其心性大有关联,亦对其心性大有影响。
那佛教讲求的是慈悲为怀,所以其最高武学心法,当真是端正平和,正派到了极处。然而,成佛成魔,仅一丝之隔,正派到极处的,便也恰是与极恶相接,相隔仅止一线而已。
这道理,便如一盆水,若水本就是浑浊不清的,在其中滴入一滴墨滴,水也不过浑的略重一些而已,并无大变,但如果那水本是毫无杂质,清澈至极的,忽然滴入一滴墨,却是黑迹迅速蔓延,水质尽黑,截然大变。
至于能将这佛魔中间所隔一线摧毁的“墨滴”,便是人心中的恶念,亦既是佛教中人所说的“心魔”。
易筋经修为达到一定境界后,“心魔”一旦生出,着实再厉害不过;轻则令人神志失常、或疯或傻,重则让人狂暴昏乱,自绝而亡。而唯一能化解消除这心魔之物,便是导人向善的佛教经法,除此再无别物。正是因为这“心魔”原故,所以灭世大劫前,易筋经存在了数千年,佛教中人却将其珍重收藏,轻易不许人看,修习过的寥寥无几;而有幸能获得修习易筋经的,也都是对经法参研极深,定力极强的高僧。
至于陈敬龙,他心无贪念,对色、财、权、势,全无所求,实已将心魔产生的最厉害的几个原由避开;但他心中,却终究去除不掉一个“杀”字,只因这一个字,终使心魔生出,再不能除。
他自幼长于深山,与野兽为伍,性情中颇沾染了些野兽的狠厉残暴,而其打猎为生,天天杀戮、日日见血,心性中更早就带着些嗜血轻杀之意。
自他修习易筋经后,流落江湖,多经磨难,不得以而常常杀人;在此经历诱导之下,他杀心日有所增,渐渐轻忽人命,不再以杀人为意。他也曾对此事有所警觉,深自戒惧,只可惜,他并不这是心魔渐生的迹象,况且就算他,也无法将之消除。
再后来,他投入军中,多历血战,常见成千上万人喋血厮杀,更亲手杀了不知多少人;如此经历,实让他杀心迅速增长,凶性越来越重。
时至今日,他经过一夜浴血苦战,所杀之人多不可数,凶性已尽被激出,而后又拼命逃生,不得休息,精力、体力都异常疲弱,定力大减;这正是魔性大成、深植入心的绝佳机会。
方才他在杀那少女时内心交战,便是魔根欲定而未定、佛魔中间阻隔颇受冲击之时;若在这时有人善言诱导,消其恶念,则心魔一去,陈敬龙生起戒惧之心,以后着意提防,便未必会再生恶念;可惜的是,那少女天真无知,不但没有善言抚慰他,反在无意中,带出不良之言,至使陈敬龙由怒而生恶,就此阻隔冲破,墨入清水,魔性大成,深入心中。
万幸的是,在心魔大成,乱人心性之时,陈敬龙附近有许多人可供其杀戮,以泄凶性,这才使其免于狂暴难抑、自绝而亡。
这习武之人的“心魔”一旦势成,与内力纠结缠连,内力不尽,则恶念难绝,与寻常人偶动恶念大不相同,并不会轻易消除;而灭世大劫之后,佛教已然不复存在,其教中经书更早已绝迹于世;这唯一能化解“心魔”之物既然再不能见,陈敬龙自然是永难去其恶念,魔性再难消除了。
自此日起,陈敬龙性情大变,嗜血贪杀,多行绝事,与以往温和宽厚的性情大相违悖;诸位看官看过此节,当知他何以竟至如此,不必疑惑。
且说陈敬龙杀心难抑,冲上那城堡二层狠杀起来;待将二层中人杀净之后,便又冲往三层。
那城堡总共就只三层;不到一袋烟的工夫,陈敬龙已全都走过,将堡中之人杀了个绝干绝净、一个不剩。
直到堡中尸体狼藉、处处染血,再没活人,陈敬龙凶性宣泄殆尽,焦躁心情方才渐渐平稳;头脑又复清明;转头观望,见遍地尸体中,有许多女子,甚至有几个孩童在内,不禁愕然,心中只是大叫我杀了孩子?……我……我怎会下手杀了孩子?”可眼见在场只剩一个活人,且长剑在手,剑上鲜血淋漓,证据宛然,这些人确确实实是所杀无疑;一,不由惊骇惶恐、茫然无措。
便在他失神之际,忽听得堡外蹄声急响,迅速接近;但据蹄声判断,却只有一骑而已。
陈敬龙闻声惊觉,暗道莫非有暗族高手来追杀我么?”暂顾不得再却寻思痛下杀手之事,忙稳定心神,往城堡下层走去。
刚到一层,那马蹄声也已来到门外停住;跟着听有人在门上重重拍了两掌。
陈敬龙暗道不好;我马匹留在外面,且被我杀死在外面的四名卫兵,尸首未曾处理,来人一见,立知我在这里,绝藏不过事到如今,无法可想,只能与其相见,硬拼一场了”打定主意,当即踱到门口,运内力将门闩扳直,缓缓抽开。
四百四十三节、魔性大成
四百四十三节、魔性大成。
四百四十四节、警惧重托
四百四十四节、警惧重托
陈敬龙抽开门闩,立即退后两步,将长剑执在手中,凝神备战。
稍静片刻,门外那人又在铁门上重重拍了一掌,去闩铁门在他一拍之下,微微荡开,露出寸许宽一条缝隙。
又稍一沉静,突然“砰”地一声大响,铁门被人大力踢开;跟着一条人影疾蹿进来,手举钢刀,向陈敬龙当头劈落。
陈敬龙眼见落刀迅疾凌厉,显然来人本领不弱,心中微凛;疲累之际不愿以力相拼,忙斜身横跃,闪过钢刀,跟着长剑疾出,“刷刷”两剑,攻向来敌。
来人一刀劈空,颇觉意外,微微一愣;跟着见陈敬龙出手反击,剑势灵动、招数精妙,更是大吃一惊;匆忙向后退跃,大叫:“且慢动手!”
陈敬龙听他声音,心中剧震,手上立时停顿;凝神向来人望去,猛然一愕,恍然如在梦中,脱口叫道:“吴大哥?!”
来人三十多岁,黄脸无须,身着盔甲,做白虎军副将打扮;却不是昨夜为护陈敬龙突围,冒其名号冲突引敌的吴旬是谁?他此时盔歪甲斜,满身血污,模样甚是狼狈;左上臂还嵌着一声羽箭,箭杆受他纵跃震动,兀自颤巍巍抖个不停。
吴旬看清陈敬龙模样,登时满脸喜色,喃喃叹道:“你果然突围出来了!……天可怜见,你果然没有死!”
陈敬龙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不禁狂喜难耐;疾跃上一步,扶住吴旬双肩,大笑大叫:“你还活着?!哈哈,你没有死在乱军之中,好极了!真是……真是好极了!”
吴旬连连点头,感慨笑叹道:“是,我还活着!我在冲杀时,有幸碰上十几个本领颇强的义营豪杰;得他们竭力相帮,我终于冲出了重围,没有死在乱军之中!”
陈敬龙喜道:“好,好;活下来便好!那些助你突围的义营豪杰呢?也跟着你逃来了么?”
吴旬神色一黯,叹道:“他们大半在突围途中便战死了;脱出重围之后,为了让我能安然逃走,剩下的几个又留下断后,阻拦追兵……他们……唉,七千余人,现在大概只有你我两个活着的了!”
陈敬龙心中一痛,再也笑不起来;默然片刻,强打精神,问道:“你从哪里突围的?身后可有追兵没有?”
吴旬应道:“我从西北角上突出,起先我只顾逃命,一直往西北逃去,后来遇见好大一片石滩;我见石滩上不会留下马蹄印迹,便灵机一动,奔到石滩中心再转往南来。敌人若循我马蹄印迹追赶,到那石滩便会暂失线索,很需要搜寻一气,应该不会很快追来!”
陈敬龙放下心去,道:“既然如此,咱们不用忙着走!先把外面尸体收拾一下,马匹都牵进来;咱们在这里寻些吃喝,休息一会儿再说!”
吴旬点头叹道:“这样最好!我也正是饥渴难耐,实在逃不动了,忽然见到有这怪楼,便冒险过来一探,想夺些饮食裹腹。我见外面有些尸体,知道这里定然发生过变故,却万没料到,竟是你在这里!嘿,老天留下你我性命,又让我们重逢,逃亡之际相互有个依靠,当真对我们太也厚待了!”
陈敬龙听他此言,亦颇觉幸运,深叹苍天厚爱。
当下二人一齐动手,将门外的四具卫兵尸体一一拖入堡内,将门外血迹撒土遮掩一番,又把两匹马都牵进城堡,然后再把门关好,闩上门闩。
待一切处理完毕,二人不约而同吁口长气,心中这才稍觉安稳。
陈敬龙见吴旬臂上嵌着羽箭,便道:“吴大哥,你受伤了?来,先拔下箭来,我给你包扎伤口!”
吴旬苦笑道:“伤不伤的,暂且不必管它!先寻些饮食才是要紧;我饥渴难忍,着实有些撑不住了!”一边说着,一边环顾堡中,看哪里有东西可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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