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陵璿不许她熏香,独孤舞偏要遮住她的香味,这要她以后可怎么活啊……
想不通,猜不透,她索性把头埋进枯草堆里,先睡一觉再说吧!明早还要应付南陵璿那个恶魔呢……
汗血宝马的头在她发间轻蹭了几下后,迷迷糊糊的她翻身抱住,心中称奇,这马干干净净,皮毛柔软,一点马身上的异味儿也无,真是千般受宠的啊……
浑浑噩噩间,疲倦之极的她一觉到天明……
迷蒙中,被小禧子的声音给吵醒,“王妃,云王妃,醒醒,该醒醒了!”
她揉揉惺忪的睡眼,发现宝马朱朱不知何时已经回到自己的马厩,而她的身上盖满干草,难怪一宿都没觉得冷,想必这干草亦是朱朱给她盖上的吧……
不由暗叹,这牲畜比人还懂感情……
身边,小禧子却在催促,“王妃,您请快起吧!王爷在发怒了!没人梳头,福儿泡的茶又不满意,您得快点!”
她打了个呵欠,慢吞吞从板车上下来,哀叹,“小禧子,王爷发怒我前去凑趣儿?那不是愈加触怒了他?梳头?我没嫁进王府之前王爷都不梳头的吗?亦不喝茶?”
小禧子鞠了个躬,“云王妃有所不知,之前这梳头泡茶之事都是福王妃亲自打理,如今福王妃一走,王爷不就……”
云初见一听便站住了脚步,“不去!坚决不去!我一个笨手笨脚的丫头,如何比得上福王妃,去了不是找骂吗?”话虽这么说,心里却隐隐地冒酸气。
小禧子低着头在她身后跟着,讪笑着劝说,“王妃,您不去没关系,可奴儿在寝殿……”
“她怎么了?”云初见急速转身,福儿留在承锦阁,是她的要害,小禧子一击即中。
“她……在罚跪呢,今早泡茶泡了五六次都不如王爷的意……”小禧子边说边打量云初见的脸色。
云初见心中一动,想起了什么,改道往锁金阁而去。
“王妃!”小禧子以为她仍不肯去,急得在她身后猛喊。
云初见头也不回,淡淡地答了句,“总得让我回去换件衣服吧?就穿这大白天的在王府行走,你家王爷不怕丢人,我还怕丢人呢!”
她指着身上南陵璿的宽袍,赤足走在草地上,露珠侵润了她粉白的足。权衡再三,她决定听独孤舞的忠告,遮住自己的香味儿,莫名有种预感,这香味与自己身家性命有关,否则娘也不会从小就把她遮得严严实实,若外泄,说不定真有杀身之祸……
小禧子听了,自然宽了心,乐颠颠地随着她走向锁金阁。
第五章瑶阶寒透金缕鞋2
锁金阁内,却是一片狼藉。
地上,榻上,凳子上四处散落着衣裙,色泽各异,让人眼花缭乱,有些是云初见嫁入王府时相府的陪嫁,有的则是王府按照侧妃的例给新做的。
喜儿正穿着桃红的罗衣,桃红的裙,在对镜梳妆,那套衣裙,亦是云初见的……
见云初见和小禧子进来,喜儿急忙转身,涂了胭脂的脸上笑意盈盈,然而这笑却不是冲着云初见,而是献给小禧子的。
只见她满脸堆笑,和小禧子套近乎,“哟,禧公公,今早怎么有空来我这儿了?可是王爷传我?”
云初见心中阵痛,可叹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此一时彼一时啊!想当初喜儿来到自己身边时,可是口口声声说,要做牛做马报答自己,幸得她没要喜儿做牛做马,否则这会儿不知要怎么骑到自己头上报仇了……
既然喜儿对自己熟视无睹,她也没必要巴结着和她说话,自取了东西,换了衣服便走吧!
在凌乱的衣服里捡了一套素雅的,刚要入内换上,忽发现喜儿头上戴的、耳朵上垂的、脖子上挂的,全是自己的陪嫁,这些也就罢了,她手上的玉镯,竟是娘的玉镯,从她记事起,娘就把这镯子戴在手上,她出嫁前那个晚上,娘才褪下来给她,她视如珍宝,一直收藏着不敢戴,只怕不小心给磕了,喜儿竟敢擅自取出来佩戴!
她脸色铁青,硬邦邦地丢出三个字:“取下来!”
喜儿虽麻雀变凤凰,可骨子里对云初见还是敬畏三分,被她这一呵斥,气势上先矮了三分,结结巴巴道,“取什么取?……王爷说了……从前儿晚上起,这锁金阁就赏我了!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的!”
云初见懒怠与她理论,仍是冷冰冰的三个字,“取是不取?”
喜儿两手护住胸前的金项圈,犹如护着她王府小妾的“尊贵地位“一般,一边后退一边拼命摇头,“不取!偏不取!这些都是我的!不信你找王爷理论去!”
云初见打量四周,心头火焰窜起,“好!都是你的是吗?好!”她伸手抓过剪刀,将手中的素色罗衣“哧拉”一声剪破,随后,一件件霓裳在她手中均化为碎片。小禧子在一旁也不知该如何劝解女人间的战争,一时,锁金阁内,彩锦飞扬,这碎裂的又何止是锦衣……
云初见紧绷的脸后,是疼痛的心……
自幼在王府不受宠,便更珍惜身边人,待喜儿和福儿如姐妹一般,但凡自己有的,从来都记得分她们一份,可人心,就是这么贪得无厌的吗?
第五章瑶阶寒透金缕鞋3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和喜儿之间便如这衣服了吧,碎了,碎了,既如此,她穿过的用过的,宁可毁了,也不让她玷污……
她疯狂地撕着,剪着,将数日积压的怨恨尽数发泄。而事实上,她知自己此时怨的不仅仅是喜儿,她甚至明白自己的举动是懦弱的表现,可她不知该怎么办,强势的南陵璿,阴狠的父亲,可怜的母亲,都是她束手无策,只能默默隐忍的人,而心中的痛是如此的磅礴,被喜儿一刺激,若不发泄出来,她觉得自己马上就会爆炸
当手中剩最后一件时,喜儿便疯了般上来抢,云初见振臂一挡,喜儿被她推翻,手,撞在石阶上,玉镯断裂开来。
云初见的心,在那一瞬亦裂开,娘的影子在心中闪过。玉碎,是不好的兆头……
心里的恨,又多了几分,却不知是恨谁了……
喜儿知闯了祸,腕子上擦破皮亦不敢吭声,傻傻地看着云初见。
而云初见却觉得自己的心冻结了,默默走到喜儿身边,抬起手……
喜儿以为自己要挨打,闭上眼惊得颤抖,谁知,云初见只是拾起地上断裂的玉镯,用雪白的缎子轻轻擦拭,而后,未曾看她一眼,转身入内,把唯一一件没有剪破的衣裙换上。
发泄完毕,只觉疲惫至极,了无生趣。犹如没有喜儿这个人一般,她走过她身边,越过门槛,记起一件东西没拿,轻道,“小禧子,随我来吧!”
“是……”小禧子刚欲跟上,喜儿却悄悄蹭了上去,取下项上金项圈递给小禧子,悄语,“禧公公,这个……拿去买酒喝,在王爷面前给我美言几句,咱都是喜字辈的不是?”
她讪讪的笑,这些个招数她倒学得很快,也懂事,知小禧子是王府第一红人……
小禧子看了一眼她,略微鄙夷。看得出来,王爷新收的这个主子处处模仿云王妃,却处处模仿不像,虽对云王妃没有好印象,但对这个和自己一样同为奴的人,连奴的本性——忠诚,都丢了,十分瞧不起。不过,项圈他可是照收的!收了交给王爷,把这儿发生的事如实禀告,欺骗王爷的事,他可从来不做!
承锦阁。
远远的,云初见便看见福儿跪在院子里的日头底下,疼惜之情顿生,如今,她和福儿也算是相依为命了!不过,她越来越清楚南陵璿这个人,若跟他硬碰硬,断然得不到好,求他开口饶恕福儿,更是难上加上的事,而先斩后奏,就小事化大了……
唯一能让福儿早点得救的办法只有让他满意。是以,经过福儿身边时,只稍稍安慰她几句,暂且让她再跪一会儿,自己进了寝殿。
寝殿里,南陵璿果然黑发披散,坐在轮椅上,虎视眈眈地看着她走近。
“妾身见过王爷!给王爷请安!”她面无表情地福了福。原本想过,为了福儿快点结束罚跪,是否该露出妩媚的笑?可是,那样也太矫揉造作,她自己也觉得假……
第五章第五章瑶阶寒透金缕鞋4
从云初见出现在承锦阁那一瞬开始,南陵璿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她,看着她如盛开的新荷袅袅婷婷而来,看着她蹲在丫鬟面前温温柔柔地说话,看着她不惊不乱走到自己面前,也看着她身后的小禧子手里捧着的东西……
“给我束发!”他一双清眸,在她立于自己面前时却注视着别处,桃色唇瓣微张,清气如兰,淡若轻风。
“是!”在锁金阁一番发泄,此时果真无怨无嗔,无恨无恼了
从何时开始,自己的心淡若止水了呢?他的绝色容颜,他的冷言冷语,在心里已激不起波澜,她不知道,这样淡然的自己,是好还是不好……不难过,便代表快乐了吗?
她转身低低嘱咐了小禧子几句,才移步至他身后,细白的手指插/入他发间,同时庆幸他没有闻出自己的酒味,来之前在锁金阁更衣时已用花露漱口。
这个充满自己所有闺阁美梦的男子,如今就如一座石雕,在心里渐渐死去了吧……唯有他的乌发是活的,闪亮,柔软,在她纤细的柔荑中,几乎拿捏不住……
每次给他绾发,都要废许多神,太浓密,太柔滑,稍稍不慎便有一小捋从手中滑出,一切又得从头开始。
可她莫名地有点喜欢这样的时刻,他那么安静,那么乖,任由她摆弄,阳光照在她手腕上的时候,她会忘记自己置身何处,忘记曾经发生过什么,仿佛她仍是那个偷偷喜欢福王南陵璿的小女孩,无意识地,便将这绾发的时间拖长了,再拖长……
而他总是那么安静,仿似这世间只剩他们俩人了,直到她把玉簪插稳,发髻再也不会松散,他冷冷的话语便击碎了满室阳光,“好了吗?”
“好了……”太阳躲进了云层,周遭阴暗下来,她垂眉,迷惘,福王南陵璿终是无处寻觅了……
“嗯,去斟碗茶来。”他坐在铮边,左手抚上琴弦,铮发出铮嗡之声。
“是!”她想过,是否该在此时提出要求,若她泡的茶何他意,便饶了福儿,但转念一想,他和她水火不容,若先提了,只怕即便好他亦说不好了,还是走一步看一步……
她心中有竹,自然无所畏惧,退下后不久,便奉了茶上来,递于他手上。
考虑他看不见,为他轻轻掀起茶碗盖,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品茶的神色。
只见他轻轻闭上双眸,凝神吸气,将水雾升腾里的茶香尽数吸入鼻息,云初见知道,自己烹茶这一关,算是过了,不由暗暗感谢太后。不过,她不知是自己变了,还是形势变了,自己可是发过誓,要让虎跑的泉在锁金阁长霉亦不会给他煮茶……
第五章瑶阶寒透金缕鞋5
“不错!”他星眸微睁,给了两个字的奖赏,“还有点烫,吹吹!”
她便顺从地伏于他面前,轻轻吹气,她的气息,还有他的呼吸,和蒸腾的茶香纠缠,袅袅升起……
吸气间,便混入他的气息,她心旌一摇,热气便熏红了她的脸,额头不慎轻触他的额,霎时如火苗烫过,她急速退开,额头隐隐发烫。
“王爷,不烫了……”烫的是她的肤,她的脸,若火烧一般,却是灿若桃花,道不尽的****婉转……
他的目光凝在她脸颊上,她偷偷窥视,抚着自己的脸庆幸他看不见,否则自己红透脸的尴尬模样尽被他瞧了去……
他却没有喝茶,只端在手上,目光始终和她相对,她被看得抬不起头,暗道,若不是知晓他是瞎子,被他这样瞧着,早无地自容了……
“你的衣服,又熏了香?”他忽的冒出一句话,也辨不清是喜是怒。
又是这个问题……
云初见无从解释,索性道,“王爷,妾身总不能整日穿着王爷的衣袍招摇过市吧?而且,这异香乃妾身私密之香,娘说天下绝无仅有,妾身不希望人人闻得,人人亵渎。”
南陵璿便停了许久没有说话,末了,放下茶碗道,“过来。”
她习惯了他的呼来喝去,走至他身边,默然侧立,不知他意欲如何。忽的,他雪袖飞舞,她惊呼,已落至他怀里。
他玉指轻轻游移她腰间,微微的痒自腰际漫开,她惊惧地伸手压在他手上,制止他进一步举动,眼角扫向敞开的门,门外,碧儿正款款走来。
“王爷不要!王妃来了!”她唯恐南陵璿会在此撕碎她的衣服。
他却对她的话充耳不闻,手隔着衣服,抚着她的肩背,梦呓般的声音在耳际响起,“那为何,会让我闻了这香味儿?故意引/诱我吗?”
她一时迷茫,他所指的,是哪一次?两年前?还是她嫁入王府之后?
碧儿却已进了寝殿,酸溜溜地笑,“哟,王爷和云王妃还真是恩爱,这大清早的,就你侬我侬的,妾身真是不知趣,来的不是时候!”
南陵璿听了,放开云初见,说话亦是淡淡的,“王妃说哪里话来,不知大清早的,王妃找本王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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