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也跟着说,“我当时在坐在这儿,也没注意到他什么时候溜的。”
艾景初问:“几点钟的时候?”
“大概十点半吧,一发现我们就给你电话了。”
艾景初点点头,将手机摸出来查了下通话时间,记在纸上,然后叫学生去保卫科请他们按照这个时间调一下监控。
过十来分钟,那学生打电话报告说监控里看到孩子已经溜出医院了。
艾景初得到这个结果有些沮丧,离开护士站走到走廊尽头的大厅里独自坐了下来。
怪他太大意了。
他本该好好趁着孩子没改主意之前好好问问他的情况,再仔细地将他安置好,而不是这般,哄他的话一项没兑现,还把他随意地仍在医院里。
当时他心里满满地惦念着曾鲤,根本来不及多想。
突然,电梯“咚——”一声在这一层停了下来。空旷的大厅因为已经过了十点,住院楼层也到了休息时间,只剩下最基本的照明设备还亮着。
所以电梯门一打开,里面比这外面亮多了。
艾景初被声音和灯光吸引过去,抬头看了一下,却见曾鲤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孤单地坐在电梯正对面的椅子上,一目了然。
“怎么了?”曾鲤看到艾景初便问,“找到了吗?”
“没有。”
“刚才有几辆车要走,你停得挡着道,我就把车挪到车库去了。”她一直都没带手机,没法联系他,又怕他找不到车,见他久久没下楼,所以就找了上来。
“你怎么了?”她又问。
“今天离我上次看到那孩子又过了好几个月,他已经那么大了,早就过了矫正的最佳时期,他的情况挺严重的,发音进食都困难,说不定还会影响耳朵。”他淡淡地解释,语气里难掩遗憾。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电梯门重新合上,原地停了小会儿后,又开始往下行。
曾鲤皱了皱眉,思考了下说:“你要想找他的话,也许我可以试试。”
艾景初不解。
曾鲤解释:“我在一个网站做版主,以前办过些跟贫困儿童的活动,今天下午咱们遇见那孩子里的时候旁边还有好几个大孩子,其中有一个我看着挺面熟的,这群孩子要是真是总在一起的话,应该可以找得着。”
“谢谢。”艾景初说。
听见他的话,曾鲤笑了下,“终于你也有了对我道谢的时候。”
艾景初微微一哂,没接腔。
“不过,”曾鲤不明白,“我说的那男孩,他是有父母的,怎么会跟流浪的儿童一起。”
“他们也许都不是孤儿。”
“那怎么?”
“我以前接手过一个患者,也是这种情况。他们有的并不是孤儿,只是被父母租给村里的其他人到城里来乞讨的。”
“租?”曾鲤诧异。
“有的有身体缺陷,有的是家里孩子太多养不起,按人头算,租一个月多少钱。有的是整年整年的租,有的则是寒暑假租,开学又回家去。”
曾鲤半晌没说话,许久才叹道:“怎么会有这样做父母的,管生不管养。”
艾景初站了起来,本来准备回身叫她走,却不想一低头看到曾鲤在咬唇。他站着,她坐着,所以他居高临下正好看得清楚,忙开口轻轻说了一句:“别动。”
曾鲤不知所以,也不懂他什么意思,不禁怔了怔。
“给我看下。”他说完这句话,便将手伸了过去,食指拖住她的下巴,大拇指轻轻往下一压,她的下唇顺着力道微微往外翻开。
照明的灯正好在他们头上,艾景初的影子恰恰印在曾鲤的面上,遮住了大半光线。于是,他蹲了下去,挪近了彼此的距离,又将光源让了出来。
这下,那个Z字型的伤口才暴露在艾景初的视线里。方才,曾鲤不自觉地咬住自己的下唇,门牙正正咬在磕破的伤口上,所以伤口一拉扯又裂开,泛出了血丝。
“矫治器把皮给划破了。”他说。
他蹲在她跟前,比坐着的曾鲤位置低了一点,而两个人却隔得很近。曾鲤有些尴尬,平时治疗时比这近的距离也有,但是他都戴着手套和口罩,也穿着制服,和此刻的氛围有些不一样。
她的脸颊有些发烫,可是他的手还捏着在她的下巴,她不敢径自别过脸去。
曾鲤泛红的脸让艾景初微微一愣,才发现了自己动作的冒昧。
她脸红的时候,眼睛总是垂着不敢看他,睫毛轻轻颤动,一层薄薄的红迅速蔓延到脸上甚至耳根。
曾鲤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又想咬唇,但是碍于艾景初的手指,又活生生地忍住,转而抿了抿唇。
于是他收回了自己的手,与此同时在转回自己目光的时候,视线在她的唇上流连了一下。
突然,他很想吻她。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
不是我要停在关键地方,是因为后面太长了,一口气写不完。
(⊙o⊙)…
老艾,乃究竟是吻还是不吻呢。
9——3
心随意动。
他将那只收回来的手又伸了出去,扶住她的侧脸,静静地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他蹲,她坐。她的脸比他还要高一些,所以他向前倾了一些,探直身体,轻轻抬头。
曾鲤不是没有预感即将发生什么,但是她却不敢动,也不敢自作多情,只是傻愣愣地盯着他。
以前她只是觉得艾景初的五官搭配起来特别好看,却没注意过他的眼睛居然如此吸引人,那双眸此刻如一面微澜的湖水,波光粼粼晶莹透彻,一时间让人挪不开眼。
那一瞬间,对于曾鲤而言仿佛有几个小时那么漫长。
她一时觉得他是不是准备亲她,立马又被自己的这个想法给惊了一下。她顿时想起一句话,“公主病犯了”。也许此刻用在自己身上真是再恰当不过。
这话她经常在论坛里看到,也时不时听伍颖挂在嘴边形容某个难伺候并且自认高贵的病人。
她有一次去伍颖医院里做心电图。医生是个男的,冷冷地要求她将衣服撩到胸口以上,她咬着牙做了几次都没有到位,最后那个医生说:“最好把内衣解了。”
这事一直让曾鲤念念不忘。
后来她一次去找伍颖,又遇见那位男医生在伍颖科室的办公室里。曾鲤拼死也不肯进门。伍颖纳闷,直到曾鲤坦白一切,她便说:“这世界上是确实有些医生是人渣,不过大部分医生都是很有职业道德的啊,做手术的时候插管贴仪器多半也要敞胸露怀,谁还管躺着的是平胸还是酥胸,我们产科还有男大夫呢。不过,人家看女病人就跟我看男病人差不多,和解剖室里的标本没两样,让你丫想那么多。”
所以她每每和艾景初相处,都在警醒自己不要把对方想的太复杂。
此刻,艾景初的手心贴着她的脸,在深夜里寂静的医院里显得那么柔软,让人恍然有种错觉。可惜,连于易都不是她的良人,而艾景初怎么会看上她。
就在这时,电梯又是“咚——”地响了一下忽然在这一层停了下来,随之走出来的人正是刚才被艾景初叫去查监控的那个学生。
他出门一抬头看到了艾景初的背影,“艾教授。”
只见艾景初并未应声回头,而是从容地将放在曾鲤脸上的手松开,缓缓起身后补了一句:“还好矫治器没有掉,不然这几天会更容易挂伤。”整个言行淡定极了。
听到他的话,曾鲤紧绷的神经顿时松懈了下来。
学生说:“他是从正门走出去的,人来人往的谁也没注意。”
艾景初嗯了下。
学生有些怵他,总觉得自己犯了大错。
曾鲤想起答应艾景初的事情,于是她忙对他说:“手机借我,我打个电话,说不定会有些线索。”
这个事情得问宁峰,上次网站的那个活动他就是策划者之一,他应该很了解。无奈何她脑子里记不住宁峰的号码,于是拨给了伍颖。
伍颖一接电话听见是曾鲤的声音就问:“你用谁电话呢?”
曾鲤懒得给她解释,直接说:“我忘带手机了,宁峰的号码给我一个,我有急事找他。”
伍颖笑嘻嘻地咦了一声,“你找宁峰呀——”
曾鲤听见听筒里传来马依依吼声,“宁峰在和我们打牌!”
“你们?”这两人骑完车居然一起打牌去了,发展得够快的。
“是啊,马依依输惨了。”伍颖笑。
“你把电话给宁峰,我有事情找他。”
哪知马依依却中途将手机拦截下来,冲着电话大喊:“别讲了,你直接过来得了。小鱼,我受不了潘思宇了坐我对家了,你赶紧来拯救我吧。立刻!马上!”接着,不由分说地掐线。
潘思宇便是前些时日每天缠着马依依不放,锲而不舍的那位小兄弟。
曾鲤拿着艾景初的手机,冲着旁边看着自己的师侄俩别扭地笑了下。
“我得过去一趟才行。”曾鲤说。
“我送你。”艾景初答。
于是,两人一起离开了医院。
一路上,曾鲤说了些和马依依打牌的趣事,“别人看她外表是个大美女,觉得肯定拽拽的,不好惹。其实啊,和她熟了才发现,她老实又好欺负。”
艾景初没有主动说话,只淡淡地应着声,从他的一贯对人的态度来看,这都可以算得是热情了,但是却隐约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曾鲤以为他是惦念着那孩子,也就没有在意。
殊不知,他的心远没有表面那么平静。
咖啡馆离A大很近,只是和口腔医院一东一西地被校园隔着,他的车有A大的出入证,从学校这边校区直接穿过去,不一会儿就到了。
曾鲤指了指,“前面那个亮招牌的地方就是,我在这儿下就好了。”
这条街上有个小区,里面业主的车位吃紧,所以一到夜里,道路两边停满了私家车,生生将原本的林荫道几乎挤成了单行。他的车没法调头,只能让她自己过街。
曾鲤解开安全带,和艾景初告了个别,然后推开车门下车。
艾景初在座位上静静地目送着她。
曾鲤走过他的引擎盖,左右张望了下。这时,一辆电瓶车经过,她小心翼翼地躲避了下,再走到那边去。
路边满满都是小车,一个紧挨着一个。只见她踮着脚,侧起身从两辆车的缝隙中穿了过去。她踏上对面的人行道后,不经意地用手拢了拢滑到额前的头发,然后朝一道墨绿色格子框的玻璃门走去。
艾景初直到看到她推开那扇门走了进去之后,才重新点燃了引擎。
无意间,他又瞄了一眼那栋建筑。
五层的小楼,下面是一小间一小间的商铺。曾鲤的那个咖啡馆租了其中两间的楼上楼下,外墙和门窗都被刷成深深的墨绿色,里面亮着灯,却模糊不清。最显眼的便是那个招牌,圆形的橘黄灯箱,下面画着一个咖啡杯,上面是一个英文“Carol’s”。
艾景初愣了愣。
Carol。
一个寻常的人名,在他留学和教书生涯中遇见过很多次。可是……
他是何其敏锐聪慧的一个人,电光石火间,将所有的前情旧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真相便水落石出了。
Carol,曾鲤。
曾鲤,于易。
他坐在车里半晌没动。
引擎没有熄火,发出轻微的响声。
静默良久。
直到后面来车,对他狠狠地按了按喇叭,他才挂挡,将车开出了那条街。
他回到家,发现老爷子居然还没有睡,在书房里一边听着音乐,一边拿着个放大镜看书。李阿姨听到动静从厨房里出来,“小初回来了?你爷爷说他失眠睡不着,我给他做了红豆汤当宵夜,你也吃一点。”这位李阿姨实际上是艾奶奶娘家的外侄女,两口子在艾奶奶去世之前就一直料理这个家,把艾景初当成自己孩子看。
艾景初平静地叫了声“二姨”,洗干净双手,坐下来不急不缓地喝了一碗糖水。随后,他还去书房看了看老爷子在读什么书。
李阿姨瞅着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又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于是纳闷着回房问自己老公,“这孩子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老刘问。
“下午说出去打球,后来又打电话说不回家吃饭,不都挺高兴的么?”
“现在不也挺好。”老刘探头望了望艾景初,“你想多了。”
待大家都睡觉后,艾景初才上楼回房。
洗过澡,他躺上床闭着双眼强迫自己立刻睡觉。
这是他以前练就的技能。在医院值夜班的时候,没有时间给人酝酿睡眠,也不能遵循作息规律和生物钟,有十分钟如果只睡了九分钟,那么余下那一分钟都是被浪费掉了。因为随时会被叫起来,完事之后再去睡。
可是,这一次却似乎失效了。
黑暗中,艾景初阖着双眼不知道过了多久,仍然全无睡意。他的心还没有如此烦躁过,那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滋味,仿佛是自己想要捞住什么东西,却一次又一次地从让它指间滑了出去。
他起身,下楼,出门,开车。
车上了高速,他按开天窗,点了一支烟。
车速有些快。
刚开始是漫无目的,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要停在哪里,后来居然一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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