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轻轻地吹,树叶沙沙作响。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只觉得眼前有道人影挡住了阳光,我缓缓睁开眼,朝站在面前的那人微微一笑,“清涣,你找我有什么事?”两天下来,清涣身上的腿伤差不多都恢复了,已经可以自行下床行走。
“姐,你还不去做准备吗?今晚不是要去宫里参加皇上为爹举办的饯行宴吗?”
我掸掸身上的灰尘,依然斜靠着那棵大树,展颜一笑,“待会儿再去换衣裳,不是要到晚上才开始的吗?没什么好急的,慢慢来就是了。”
说完话却不见清涣答腔,奇怪地抬头望去,发觉他怔怔地呆看着我,诧异地挑眉,我开口道,“清涣,我有说错什么吗?”
“不是。”清涣霎时间反应过来,神色还有些茫然,目光依旧徘徊在我脸上,顿了一顿,他低声喃道,“只是觉得怀念,我已经很久没见姐这样笑过了,好几年都没看见了。”
“呵呵,可能我这两天心情比较开朗吧。”继续闭着眼睛,我嘴角上仰,“有些事情想通了之后就会觉得很轻松,心情好,笑得也就开心了。”
之前的那些日子,或许真的钻牛角尖了。
看来自己并没有想像中的理智啊。
等到太阳都快落山的时候,我才换好衣物,梳好发髻。这次是沈畅烙为展翼翔举办的饯行宴会,一起前去的除了朝中百官,还有钟沁,清涣,遥和我也都在受邀之列。
一路上坐着马车颠簸前行,我本来是想骑马的,可一想到身为女眷还如此招摇甚为不妥,更何况都快要离开这个地方了,若因为这点小事而引起什么注意,那就更糟了。想来想去,还是低调一点行事比较安全保险。
说起来,这是我第一次正式地,光明正大地来到皇宫,本来还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进入这里了,想不到临走之前还能有这么个机会。
走进去的时候已经有好些官员端坐在席位上了,基本上都是生面孔,不过话说回来,我向来就不认识什么朝廷大官,会来参加这次宴会也只是因为沈畅烙开口要展翼翔把家属都带来。
跟在展翼翔的身后,我一步一步走到自己的座位上,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我的位子正好夹在清涣和遥之间,身体稍显不自然地一顿,我垂下眼眸,努力装作若无其事地坐下来。
客人陆陆续续地走进来,一会儿工夫,人就差不多都坐满了。
我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不说话,不动手,甚至连目光都安分守己地不四处乱瞄,只低下脑袋望着铺有地毯的地面,俨然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虽然眼睛没乱瞄,可耳朵还是密切注意着周围环境的,只听到坐我右手边的遥发出闷闷的笑声,即使不去看他都能感到那股调侃的目光徘徊在我身上。
偏过脑袋望去,果然见他一脸好笑的表情。叫你笑!身为敌国的太子还不知道收敛一点!我眯了眯眼,声音淡然,“遥,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不会有点儿做大哥的样子吗?”
“知道了。”他勾了勾唇角,转身的时候投来轻轻一瞥,“玥儿,你也别太勉强自己了,我怕你会累坏了身子,那就划不来了。”
“你……”正要开口反驳他几句的时候,四周骤然寂静下来,突兀的沉默让人措手不及。我缓缓抬头,果然,是沈墨翎来了。
三
一身质料极佳的乳白色衣袍,细致的金丝边镶在袖口处,简单却不失高贵。一双绿眸噙满笑意,只可惜未曾到达眼底。对于满室的注目他似乎已经习以为常,轻松地跨步进来,点头致意,然后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仿佛注意到我的视线,沈墨翎入座后朝我坐着的方向看来,打量了我好一会儿,倏然一笑,举起桌上的酒杯,向我敬酒致意。
满座哗然。
片刻间,我就成了所有人注目的焦点。
只消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就能把我推到众人的眼皮子底下,锊王在朝中的影响力果然不容小觑,让这么一个人活在世上,无疑就像在沈畅烙的胸口子上插了一把尖刀。
我若有似无地笑了笑,正想着要不要给沈墨翎的敬酒来点回复时,站在皇位前的太监拉高了音调,开口说话,“皇上驾到!”
沈畅烙从帘子后面徐步走了出来,在厅内的众人行完礼之后,我方才细细打量了他几眼。约莫三十来岁的年纪,方脸薄唇,额头饱满,虽算不上是个美男子,但长相也称得上是端正了,只可惜那目光太过于轻浮狂躁。
沈畅烙直直地站立在皇位前,环视四周,高举酒杯,“众位卿家,今日是为了给我们孜祁国的骄傲——展翼翔将军饯行才办了这个晚宴,展卿家过两日就要启程前往边关,诸位同朝为政多年,朕想着趁此机会好好让展卿家和各位最后聚上一聚。”说完,他又向展翼翔示意,“展卿家有什么要说的吗?”
展翼翔微微一笑,站起身子把手中的那杯酒一饮而尽,眼神熠熠闪光,“展某很感激皇上给了臣这个机会,展某不才,在前些日子就给皇上添了很多麻烦,承蒙皇上错爱,给了臣保家卫国的机会,让我可以再一次驻守孜祁国的边疆。今日,也许是最后一次同诸位一起把酒言欢了,我从今以后不会再回京城。别的也不多说了,只希望大家以后一起努力,你们在京城,我在边关,虽然路途很遥远,可是,大家还是同样为孜祁效忠,对皇上尽忠!”
展翼翔弯腰倒了一杯酒,再次一饮而尽,朗声大喊,“今晚,就让我们好好痛饮一番!”
这一番话被他讲得义薄云天,在座的官员个个将自己桌上的酒一口喝干,纷纷响应。展翼翔仰头大笑,气氛一下子好不热烈。
热火朝天的氛围,连皇帝沈畅烙都连饮了好几杯,只有沈墨翎依然沉默地坐着,和这里显得格格不入,他轻抿一口淡酒,慢慢站起身,出人意料地开口说话,“展将军,请容墨翎问一件事,还望你不要见怪。”
“锊王殿下何必如此多礼。”周围因沈墨翎的发言而安静许多,展翼翔眯了眯眼,朗声大笑,“但说无妨,展某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墨翎就逾矩了。”沈墨翎的笑容谦恭柔和,他转过目光,直直地盯在我脸上,“展将军这次去边关是一人独去吗?不知展将军对自己的三个儿女要做何安排?”
“安排?”展翼翔明显没想到对方会问这件事,怔愣半晌,他黑眸一闪,“不知锊王殿下想说什么?展某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呵呵,其实也没什么。”沈墨翎勾起魅惑的笑容,无视我探究的目光,他一字一句地,若无其事地在这大堂之中扔下惊雷般的宣言,“只不过墨翎有意向展将军提亲,希望展将军能允许由墨翎来照顾玥儿,还望你能答应这门亲事!”
什么?
他在说什么?
我的瞳孔因惊愕而放大,倒吸一口冷气,虽然意外,可头脑还是保持着冷静,斜眼瞥去,看到遥放在桌子底下的手已经狠狠捏成一团,我悄悄把手伸过去拍了一拍,然后朝他微微一笑,以口型示意“没事的”。
全场寂静。
沈畅烙的目光在瞬间复杂起来,他专注地盯着沈墨翎,缓缓开口询问,“那不知墨翎是希望娶展小姐为正室还是侧室呢?”
“自然是以正妻之礼相待。”沈墨翎面露笑容,朗朗回答。
沈畅烙的脸色有些难看,他转首望向展翼翔,“展将军意下如何?”
“……”展翼翔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睫,沈墨翎说出这番话的目的想必有很多,可是,最最重要的一点应该就是离间吧,即使达不到离间的目的,也能使展翼翔和沈畅烙之间产生一定的隔阂……我勾了勾唇角,冷然地望着展翼翔,看他会作何回答。
“虽说婚姻大事应由父母做主,可是小女向来独立惯了,我也不好擅自决定。”展翼翔在片刻后抬起头,嘴角隐着一抹笑意,目光缓缓转到我身上,顺带也把这个麻烦踢给了我,“玥儿,为父想听听你的意见,你的确到了嫁人的年纪,不知对这桩婚事作何感想?”
呵,我就知道,既想维持表面上祥和,又不想答应沈墨翎的亲事,最后肯定会把问题都扔给我。反正在外人眼里我只是个女流之辈,真说错了什么或是不小心驳了沈墨翎的面子旁人也不会太过计较,笑嘻嘻地站起身,面颊因为闷热而染上了一丝薄红,这情景看在别人的眼里应该会当成是我的羞涩吧!
四
眨眨眼,我在周的注目下轻启双唇,“能得到锊王殿下的错爱实在是展玥三生有幸,不论文才武功还是富贵权势,锊王殿下无疑都是夫君的上乘人选,不过可惜,请恕展玥不识抬举,还是要在此拒绝这门亲事。”抬眼望向沈墨翎,看他脸上写满了“看你拿什么理由来拒绝”的样子,我眼中笑意更盛,但在眸光中还是克制不住那几缕外泄的冰冷,“世人皆知,锊王家中早已有了两位如花美眷,天姿国色。展玥自认为无法与之比拟,倘若嫁了过去,恐怕天天都得生活在自卑之中,患得患失,身为一介女子,我的愿望并不大,只求能快乐平安地生活,所以,唯有在此辜负锊王殿下的美意了。”
“展小姐乃是于丞相门下高徒,众所周知,于丞相一生之中只收了唯一的一个女弟子,也就是展小姐。”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站起说话,细长的眉眼,整个人看上去瘦瘦弱弱的,“以展小姐的才学般配锊王殿下正是再适合不过,何必如此妄自菲薄?”
站在沈墨翎那一边的官员果然很多,就这么件事也有人公然说话支持他,明知道是怎么的一种局势,明知道沈畅烙反对展家和沈墨翎有什么瓜葛……呵,的确不怎么把皇上放眼里呢!我瞥了他一眼,又将视线朝四处转了转,最后停在于路那张眉头微皱的脸庞上,对上他的目光,见他的眼神似乎有些犹豫,我勾起唇角软软地开口道,“先生向来了解我的性子,问一问他就知道了,依我这种脾气绝对当不来什么王妃的,太任性也太胡闹了,会给锊王殿下抹黑的。”顿了一顿,我朝于路抬起下巴,似笑非笑,“对吧,先生,我应该没说错吧?”
即使清楚我只是在胡乱找借口,可在大庭广众之下于路绝不会公然拉下脸来说我是在胡诌,就如同展翼翔不好自己亲口拒绝这桩婚事一样。果然,于路慢悠悠地站起身来,高深莫测地望着我,沉默好一会儿,才拉开了声音,“不错,老夫也觉得玥儿不适合坐锊王妃那个位置,她不够稳重,墨翎应该娶更温柔的女子才好,这桩婚事,以老夫看来,还是算了。”
沈墨翎看了于路一眼,又再次将视线投注到我身上,他的神色几乎从头至尾都没变过,同样的表情,同样的笑容,慵懒而不经意,“看来是墨翎冒昧了,这件事还是暂且不提吧。”
好不容易压下这场风波,行完礼我又坐回了位子,正巧瞥到清涣淡然无痕的容色,奇怪,心中升起一股狐疑,清涣的反应冷静得有些怪异,不像他该有的样子。注意到我的目光,清涣眨了眨眼,微微一笑,“姐,有事吗?”
“不,”我摇头,可能是我多虑了,“没事。”
之后还有些歌舞表演的,跳舞的那些女孩子都很漂亮,身段也不错,只可惜我的兴趣并不是很大,主要还是因为在提防沈墨翎,担心他会不会再惹出什么事端。另一方面,一想到过两天就要和遥一起离开这个地方就觉得有点激动,对这里的表演心不在焉。
结果,很顺利地等到晚宴结束,朝廷百官陆续离开,没一会儿,人就走得差不多了。展翼翔说是还要和皇上单独说上几句,让我们先行离开。他一开口说要待会儿再走,钟沁自然是等着他了,我没这个耐心,即使有耐心也不会等他,于是,我,展遥和清涣就先走一步了。
天色已经很晚了,凉风一阵阵地迎面袭来,冻得我直往衣领里缩。
遥甚不赞同地皱起眉头,摸了摸我的手,“怎么这么冷?玥儿,你到底穿了多少衣服?”
“没多少啊,”要不是清涣还走在旁边,我早就把遥当成热水袋一样地抱住了,脖子都快被缩没了,扁嘴轻声道,“没想到晚上风会这么大,早知道就带披风来了。参加这种宴会,又不可能要我包得像只粽子一样,唉,好冷啊。”
“那走快一点吧,到了马车里就会暖和点了。”清涣望着我微笑。
周围都没什么人了,我们三个本来就是最后从宴会场里出来的,冷冷清清的空气,可以看到的,只有皇宫里那零星的灯光,遥远疏离。
驾着马车驶出了皇城,马车里的确温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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