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一个人也许很容易,可是,要守住那份情却很难。
而他和她,做到了……
“在想什么?”容遇见她手拿着酒杯怔了半晌,不禁好奇地问。
“哦,没什么,”流芳笑笑,“我在想,明年开春,在院子后面开两块地。”
“开两块地做什么?”
“种桃花,种满幽浮山上那样的山桃花。”
容遇静默了一瞬,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眼神幽远,隐隐有暖意流溢,伸手覆上她的手掌,微笑着道:
“好。”
第一百三十七章 千千结 1
暮春三月,屋后开出了两亩荒地,几日之间,种满了桃花。
她的身体气色好多了,容遇有时从安榆县衙赶回来,屋里寻她不见,只要到桃林那边一找,便会见她笑意盈人地从桃树的新绿中向他走来,浅绿罗裙沾着几处泥污,衣袖襟间尽带着春草清新的气息,没来得及放下手中的小小花锄便扑进他的怀里。
污泥沾了他一身,他也不生气,只是问她今日都干了些什么,午饭吃得可好。
这段时间容遇都很忙,流芳也没问他青州的大军是否与虞州开战了,他的奔波她看在眼里沉默在心里,她知道那件事如果他不去做的话他一辈子都会有心结。
梅子嫣上山来看她,把过脉后,说:“流芳,你的情况好多了,看来,你想开了。”
流芳淡淡一笑,道了声谢后说:“可是,他还没有想开。”
梅子嫣眨眨眼睛,笑道:“百里煜再厉害,也是一个凡人,有些事是有因果的,顾怀琛当初的不留余地才造成了今日的局面,仇恨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流芳点点头,梅子嫣又说:“流芳,我要走了,我留下两张方子,一张平时煎药吃,吃三个月,你的寒气便解了;另一张方子制成药丸,是温补的药,平时常吃可保血气顺畅。”
流芳意外,拉着她的手说:“你要走?现在到处都很乱,不如在青州多呆些时日……你对我两夫妻的恩惠,我们还没有……”
梅子嫣打断她的话,说:“流芳何须如俗世人般迂腐?我救你们纯粹是因为你和百里煜的挚爱深情让我心生感动,这是常人所求之不来的。”她叹了口气,自嘲地笑笑,“本来我只打算在青州逗留半个月,谁知道一等就等了一个多月。后来想想,要来早就来了,我不等了,回家嫁人去!”
流芳不禁莞尔,“子嫣,你等谁?”
“一个既愚笨糊涂又恶毒薄情的呆子。”梅子嫣像是想到了什么愉悦的往事,嘴角微扬,说,“流芳,你不用担心我,我要回家还真没什么人拦得住我呢。”
“你家在哪里?日后可方便我们去拜访?”
“东庭青林山扶风书院。”
日暮时分,容遇回来了,流芳便把今日梅子嫣的事说了一遍,好奇地问他为什么梅子嫣会是吕思清的姑姑,吕思清看起来都二十七八岁了。容遇说:
“听说有一回吕思清诊症时梅大夫恰好路过,她说他诊错症了,吕思清不信,于是两人打赌,输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件事。结果不想而知,从那以后吕思清就叫她做姑姑了。”
“她是东庭人,为什么出入要蒙着面纱?”
容遇笑了,“那是因为她不希望自己的容貌惹来是非,本来是易容出行的,可是忽然有一天某人发现他被她骗了,于是垄断了易容药物中的某种关键药材,于是她只能恢复原貌戴着面纱出行了。也幸亏她身边的哑奴武功了得,护主得很,所以一路上她都是安全的。怎么,你很喜欢她?”
流芳给他布菜,一边说:“我一向朋友很少的。”
“阿醺,我这阵子时常不在,你一个人是不是很孤单?”他没有忽略她眉间的那缕寂寞。
“不会啊,有萱儿陪我。”
容遇没再说什么,半夜他接到密报静静离开前,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阿醺,很快了,该结束的都会结束。”
佯装熟睡的流芳睁开眼,一夜无眠。
山中的日子过得清淡而与世无争,她不知道外面正在发生些什么,也不想去知道谨守一隅的顾怀琛的大军是会守得云开还是穷途末路,她关心的只有日出日落,云起云生。
这般的超然,维持了半月后,她终是做不到。
这日流芳试着嫁接桃枝时,精神有些恍惚,一不小心竟是割伤了左手。容遇回来时见她缠着白纱布的手,脸色不由变得极是难看,流芳反而若无其事地一笑,说:“我不疼,只是不知道桃枝这般硬朗。”
晚膳后,她洗浴好了便唤萱儿进来伺候,才刚从浴桶中站起来一大幅巾布把她从后面裹起来,还没来得及反应,她整个人就被容遇抱起,她讶然,容遇把她放在床上,拿过衣服便要替她穿上。虽说是夫妻,她也不习惯这般,伸手就要去拿他手上的衣服,他微微一笑,只说了句“乖,别动”她就安安静静地垂下了手。他一边替她绑好中衣衣结,一边说:
“你以后不要拿刀子,我会找个人回来打理这些桃树。”
“嗯。”
“也要按时吃药,你这伤口不能沾水,明日让萱儿请个大夫来看看。你这样,总叫人放心不下。”
他这句话一说,流芳眼神一暗,有些生气地别过身去不看他,他皱眉,“阿醺,你怎么了?”
“你要走可以,带上我,不要把我丢下在这里!”
容遇一怔,“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离开?”
“你这两天都很沉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哪里能瞒得过我?”
容遇拿起巾布擦着她的湿发,她在等他的回答,终于,他说:
“阿醺,我会让暗卫护好这里,山脚下有许多村民其实是阿风安排的人,这个院子会很安全的,我最多离开半月,你……”
“我不等!我不要等!”流芳瞪着他,神色委屈又伤心,大声说:
“百里煜,你敢再一次丢下我不管的话,我会恨你,恨死你的!我知道你要到前线去,我知道你要去找顾怀琛,但是顾怀琛的性命是那么容易取的么?爷爷已经死了,难道这仇恨比我更重要?”
“战场凶险,我不能带你去。”他嘴角微抿,神色有些凝重,可是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流芳一手挥开他的的手,冷冷地说:
“王爷思虑周全,为了国家大义殒身不恤,我岂敢不从?”说罢拉过被子侧身向里而睡,不再言语。
“阿醺——”容遇无可奈何地轻叹一声,不顾她的冷淡,躺下来从身后紧紧地抱着她,她闷不作声,一整夜都不再对他说过一句话。
天刚亮时,容遇起身走出院子,轻唤一声,尘暗一身灰衣悄然出现。
“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本王的影卫;你留下,给我好好护着她。”
“主上——”尘暗神色一变,容遇摆摆手,牵过拴在一旁的马一跃而上,对他说:
“你好好地守着她,就等于是守着本王的性命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千千结 2
十日后,禹州长洛关。
长洛关城门残破,烽火黯淡,被烧焦的荒草散发出带着灼热的草木香。战场上一片狼藉,映着苍黄落日,分外的寥落悲壮,士兵们正有条不紊地打扫战场,不远处的一个山丘隐蔽处,一个高大的汉子正无奈地给一个猫着腰吐得七荤八素的人拍着背。
那人身上的衣服一看就知道是伙头兵,只是身量娇小,袖子宽得有些空荡荡的,发黄的帽子遮住了大部分的黑发,露出一截雪白的颈项。
“战场就是这般尸横遍野的,早告诉过你,偏不信……”尘暗低着声音说,这话更惹得她又是一阵干呕。
尘暗想,这女人真是活该。因为她,自己被追随多年的主上丢下在那小小的院落中;更甚的是,这女人竟然极尽哄骗恐吓之能事,迫使自己撒了个弥天大谎,带着她悄悄混进了陵州援军之中,在先锋张恩的队伍里充当了一名伙头军。
他尘暗这辈子还没有被女人这样气过。不甘心地在她面前下跪,从阴影中走出来彻底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无奈地对她宣誓效忠,结果这女人把一根箫管递给他,对他说她闷了,想听箫声。尘暗根本不会吹箫,结果她冷笑一声,把屋里容遇用过的乐器,甚至乎掰下来的叶子扔在他面前问他:
“那你会什么?叶笛会吗?”
尘暗摇头,又听得她说:“不会?那你凭什么代替他照顾我?”
尘暗舒了一口气,心想学就学,大不了拖着,反正又不是一时半会能学到的。
她眼珠子一转,说:“不懂音律,那就总还会干别的事情吧?”
他以为她放过他了,谁知道这女人每天想着法子折磨他,听不到箫声便让他舞剑,他是会剑法没错,可是一直不停地耍一个下午的剑,任谁都会崩溃,更离谱的是这顾六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他最害怕的是老鼠,让丫鬟到山下买来一大笼子的田鼠放出来在院子里,说要欣赏他用精妙的剑法杀田鼠,他流着冷汗干掉了所有的田鼠后等来的居然是一顿田鼠晚宴。
他开始明白这女人的思维跟一般的良家妇女不可同日而语,在顾六对他开始新一轮折磨之前,他终于很聪明的下跪说道:
“王妃,尘暗愚笨,王妃若有差遣,尘暗万死不辞。”
流芳笑嘻嘻地放下手中的盘子,说:“萱儿这丫头糊涂地把一斤绿豆和一斤红豆混在了一起,可是今天忽然想吃红豆沙,本想让尘护卫你帮帮忙把红豆挑出来,不料尘护卫有颗七窍玲珑心,那就免了。”
尘暗心里面那叫一个恨那,可是又发作不得。
“你告诉韩王,就说我想回陵州,明天天亮就出发。”
就只是这样?尘暗想,可恶的女人,早说不就好了?
谁知道在回陵州的半路上,王妃就变成了那个叫萱儿的丫鬟,而顾六,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身男子的装扮,提着小包袱对他说:
“我要到禹州长洛关去,你要跟来吗?暗卫是你的手下,你替本王妃管好他们的嘴,不许让百里煜知道了,就当作是韩王妃一路顺风回到陵州。你说过的话你要记得,如今我才是你的主子,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要到他身边去,你不是也想回到他身边在战场上杀敌吗?如果你硬是把我带回陵州,想清楚了,会有更多恐怖的事情等着你。”
她带着笑轻轻松松若无其事的表情真让他气愤却又懊恼沮丧,而实际上她也说对了一件事,他也想回到韩王身边……
他们混入张恩的队伍里也不过两天,大军已经与禹州守军交战两日,攻下长洛关后,她见到遍地尸骸,终于忍不住大吐特吐。
他的王爷,到如今还以为王妃安全地呆在陵州呢。
“阿尘,小六,还不赶快回伙房?张先锋昨日吃过你们做的面食,今日还想吃呢!”伙头军李大扯开嗓子喊他们回去。
晚上又是夜行军,据说赵王彭子都的军队已经攻克了禹州的郓城,戴着修罗面具的白袍将军也领兵占据了禹州安庆,正对靖山王顾怀琛据守的平营关虎视眈眈,所以韩王的陵州援兵正赶向安庆……
伙头军照例走在后续部队中,一直到第二日巳时才到了安庆的一处平地安营扎寨。流芳累得全身都像散了架似的,拿着到有气无力地剁着白菜,尘暗不知道被李大喊去做什么了,这时忽然身后有人问:
“今天吃的是什么?”
“白菜汤,窝窝头。”流芳头也不回,反正每日都有人问,反正问来问去吃的都是差不多的东西。
“煮个清粥,待会儿送到主帅的营帐去。”
主帅的营帐?流芳终于有了反应,正要转身去问,忽然身后那人一把抓住她的肩,惊讶地叫了声:
“小六?”
她转身一看,很熟悉的一张脸,可是喊不出名字,那人笑着说:
“不记得了?我是宋起纲,当初劫了你们王妃的船,你还给我们做过几天饭……”
流芳吓得一下子捂住他的嘴,她瞟瞟一旁正在和面的李大,猛地打眼色,宋起纲马上明白,流芳拉着他走出了伙房,小声说:
“宋大哥,求你了,我家中老父年事已高,我只能冒充男子顶替他服役,你能不能帮我保守这个秘密?”
“小六,当时你不是跟着王……那个哑巴跳了海么?”
“此事说来话长,宋大哥,你一定要帮我守这个秘密!”
宋起纲点点头,“你一个女子躲在伙房始终不方便,不如到张大哥的营帐里当值,也免去了劳累之苦。”
张恩?她摇摇头,婉拒了,问:“宋大哥,好端端的为什么主帅突然要喝清粥?”
宋起纲也不清楚,他只是传令的。流芳问不出结果也只好作罢。可是当天晚上她就被人带到了张恩的营帐里,张恩还是粗豪汉子一个,但是一身盔甲,眉宇间尽是英气,当起将领来也有模有样。
“以后你就专门负责本先锋的饮食起居。”他说话时居然也掷地有声,瞪了流芳一眼,斥退了兵卫,走到她面前说:
“你不知道冒充男子服役是要砍头的吗?胆子还跟以前一样大啊!你真的叫小六?”
流芳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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